世界上最終極的三大哲學問題:
我是誰?
我從哪裡來?
我要到哪裡去?
這三個問題,誰都經不起細問。
屈原先生經不起問。
曹操先生經不起問。
李白同志經不起問。
蘇東坡同志經不起問。
湯顯祖同志經不起問。
曹雪芹同志經不起問。
星雲大和尚也經不起問。
一問雙淚流啊。
人生如夢,小如草芥。
當年輕的姑娘陳宸負篋隻身來到美國南部,裸在墨藍墨藍的亞拉巴馬州天空下,舉頭望天時,她的眼淚不期然流了一臉。
她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爲什麼站在這裡。
她無助地哭了。
軟弱到心疼自己。
人,不就活一口氣嗎,不就一個粗糙的皮囊嗎?
在哪裡不能活?
她想起在美國馬州哈佛讀最冷僻專業時,摘抄與翻譯過的一個哲學問題:
我是誰?
我從哪裡來?
我要到哪裡去?
我是陳宸,身高一七三,茁壯,相貌平平,在中學時曾經是名學霸。
我從山西太原來。
我要到哪裡去?
無解。
那麼,陳宸問自己:我爲什麼隻身要到亞拉巴馬州來?
是因爲理想嗎?
是因爲生活所迫嗎?
是因爲失戀後的無所適從嗎?
陳宸把自己投入到汪洋一樣的未知環境,她爲自己的選擇感到害怕。
這真是三十年來陌生的一種情緒。
她之前從來沒有怕過什麼。
即使那個渣男拋棄了她,她一個人在生完孩子的一週就抱着襁褓中的格格,爲自己的人生從頭再來奮鬥,也沒有怕過。
陳宸工作的學校是所私立學校,校園很大,但全校人數不多。但照樣有不少中國大陸來的留學生。
孔子學院做什麼,她以前並不知道,以爲會像國內那樣宣講國學,講讀經典古文。
等她第一次站在講臺上時,發現教室裡只有區區11名學生,幾乎都是美國本土的學生。
他們是那麼活潑。
她驚呆了,以她深厚的國學知識,對付11名美國學生講中國文化歷史,當然是小菜一碟。
但那一刻她沒有主張了,不知道要講點什麼。
尾大不掉。
好一個“尾大不掉”,她以爲這輩子也不會用上這麼一個生僻的成語,想不到用在這裡嚴絲合縫,貼切的很。
她在自己的記憶庫裡翻找,看看自己簡單的頭腦裡,當初是怎麼選擇到這份工作的。
在她的情感世界裡,有一個讓她哭過,萬分不捨的女人,她,就是亞拉巴馬州的珍妮。
珍妮在無邊的玉米地裡狂奔;
在星空下,珍妮崩潰透頂,她那麼恨自己的生身之父,但她那麼弱,那麼害怕父親的咆哮。
珍妮四處流浪。
有一個晚上,她喝了不少酒,情緒失控,她一個人走向了露臺,她對自己說:“珍妮,去死吧,跳下去,跳下去,縱身一跳,對,就這麼簡單,像小鳥一樣跳下去。”
跳下去,什麼痛苦就都不存在了。這個可憐的沒有得到過家庭溫暖的姑娘對這個冰冷的社會徹底絕望,也徹底妥協了。
人,一個人走到了絕望又怎樣,好歹自己可以選擇像小鳥一樣,從高樓的頂上跳下去。
享受跳躍的一瞬帶來的飛翔。
這就是《阿甘正傳》帶給陳宸的心靈震撼。
這個故事發生在亞拉巴馬。
她來了,來到了陽光明媚的美國南部,她想,她會喜歡上大片大片的棉花地,她會愛上起伏無邊的玉米地。
瞧瞧,多麼純樸的來自於高天厚土的山西姑娘。
可是,她錯了。
當她站到亞拉巴馬州的第一刻,她想,這裡再也不會冒出第二個幸運的善良的阿甘。
在課堂上,陳宸姑娘問學生們:你們喜歡珍妮嗎?
答案五花八門:
“不喜歡。”
“爲什麼不喜歡珍妮?”陳宸問。
有學生回答:“因爲,她愛上了阿甘。”
“喜歡。”有學生回答。
“爲什麼喜歡?”陳宸問。
“因爲她會唱鮑勃·迪倫的《Blowin‘In The Wind》。”有學生回答。
其實,當一個人用哲學去拷問自己時,多半這個人已接近於半瘋狂。
好在,陳宸及時制止了自己的思考。
既來之,則安之。
孔子說的多好。多麼及時的安慰。
她愛孔子,於是她從孔子講起。
就這麼迎刃而解。
當陳宸安頓好自己時,她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想明白後,她啞然失笑。
那個叫唐老齋的老年人,是多麼的老奸巨猾呀。
他讓陳宸與她媽媽,在紙上炒了一回房。
從亞拉巴馬一個人口只有8000多人的小鎮,到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距離之遠完全出乎意料。
亞特蘭大是美國十大富豪集聚地,這裡生活着衆多美國的千萬美元以上的大富豪。幾年前,亞特蘭大被時代雜誌評爲美國富人最想創業的大城市。
唐老齋不過是一中國八旬老翁,他到美國東北部的羅德島養老,不過是選擇了一種養老方式。
他有何理由要到南方的亞特蘭大定居,以爲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嗎,會來創業?
因此,陳宸的啞然失笑,是笑自己多麼蠢笨,多麼白癡。
唐老齋同樣也不會對她的媽媽有什麼非分之想。
唐素貞老實本分,做的一手好菜,從前在下放農村的時候是一名赤腳醫生,見過最底層人的困頓生活,因此,她那時在鄉下,鄉親們親切地喊她活菩薩。
唐老齋缺什麼?缺少親情、家人,缺少一個24小時保健醫生。
而且,也許……
魯迅先生怎麼說的:“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
在亞拉巴馬州,孤獨空虛閒到發慌的陳宸,用最壞的惡意揣測唐老齋:要不是唐老齋的感情暗示,唐素貞應該踏上回國的路了,陳宸的女兒也會跟着帶回國。
在太原,最不濟,唐素貞還可以回到她自己母親的家。
唐素貞的母親不在了,但她的父親,曾經是太原市一所重點中學的校長。年事已高,唐素貞正好去孝順父親。
唐老齋以謎一樣的身份,迷惑住了陳宸。
爲什麼他的女兒唐念約那麼痛恨她的父親;爲什麼同樣在美國養老的唐老齋的弟弟唐振齋對他那麼冷漠。
有人說,看一個如何,從他周圍的親人與朋友可以看出來。
唐素貞因爲女兒的緣故,又因爲在唐老齋這裡有棲息之所,所以早已不想再折騰。
畢竟在美國,離自己的女兒總是近些。
唐老齋怎麼想,那位傲嬌到不行的顏涓若一清二楚。
但顏涓若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不會說,這是職業操守問題。
在證券公司,顏涓若是唐老齋的理財顧問。
他的財產曾有顏涓若打理。
唐老齋有多少財產?
他的收支狀況?
他的存款?
他的不動產?
關鍵是,上次,唐老齋在陳宸的幫助下,坐車到證券公司,他當着陳宸的面說要取出100萬美金買別墅,他果真會買嗎?
想到這一點時,陳宸愣住了。
她明白自己一定中了圈套。
唐老齋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他的原罪是何等真面目。
像他這樣的身份,要躲過多少劫難才能存活下來。
而因爲什麼樣的孽債,纔會一個人躲到天邊,獨自化解心緒。
眼下,她非常想得到顏涓若的信息。
他回江洲了嗎?他把唐老齋的推薦信給江洲大學的領導了嗎?
陳宸對着顏涓若的微信留言:
“帥哥,我是陳宸,需要你的幫忙……”
顏涓若與朱繡在西藏境內的拉林高速上狂奔。
顏涓若已無心看窗外的景,他問道:“你說,大一就做起了生意,爲什麼是這種選擇?”
“啊,你問我爲什麼大學輟學,原因很多啊,家裡窮、書讀不下去……
“哦,那你就是在給偉大祖國的繁榮富強抹黑了,畢竟咱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改革的春風富裕的百姓……“
“你還知道這些?”
“知道啊,我爺爺總是給我講從前的故事,說我們是喝着甜水長大的。”顏涓若玩世不恭地說。
“你爺爺做什麼的,老革命嗎?”
“那是,老革命,南湖省解放後的第一任省長,赫赫有名。有部電視劇,有一個英雄人物的原型就是我爺爺……”
“哦,難怪,紅三代呀,難怪……”
“難怪什麼?”顏涓若咧了咧嘴:“你還沒說明白,爲什麼大學不上了,不會是生孩子去了吧?”
“答對一半。”朱繡說。
“驚世駭俗哇。這麼騷,怎麼不夾着點?”顏涓若出語驚人。
“什麼呀?我爸吧,是北京一片兒警,知道嗎?他就負責京都要害核心轄區的,那個警惕性高的。我那時喜歡上一個小分頭男生,二八開的髮型,我特稀罕人家……”朱繡回憶道。
“上牀啦?”
“想多了吧?沒有。哪有這個膽。我爸吧,看出來了,知道我談戀愛了,關我禁閉……”朱繡說。
“哦……”
“那我就反抗,就掙脫,就逃出來了……”朱繡嘿嘿嘿笑了起來。
“私奔啦?”
“哪裡有,那個二八開的小分頭,是隻小白鼠,人家根本不知道,我是單相思知道嗎?”朱繡笑着解釋。
“後來呢?”顏涓若追問。
“後來啊,偷了我媽媽的錢去旅遊,在旅遊的時候,到真的有了一場豔遇……”朱繡回答。
………………
“喂,又有什麼事,陰魂不散啊,我在天邊,有什麼事等我回美國再問好嗎?你不是到南部教書了嗎?有點契約精神,好懶教完一學期再想出路。好了,別再留言,想聽我的聲音就反覆聽聽這個留言。OK?”顏涓若突然對着手機錄音。
對車上的朱繡一點也不避諱。
“你女朋友也在美國?”朱繡有些緊張。
“毛線個女友,不要把什麼女人都按我頭上。”顏涓若眼睛看也不看,把手機扔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