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我懲罰
夜晚的山頂，寒風瑟瑟。沈沛敖將車開回庭院裡，並沒有下車，而是坐在車裡吸菸。他修長的手指夾着香菸，腥紅的火星閃爍，很快的功夫就燃燒成菸蒂。
他一路從歐陽家的別墅開車回來，眼前都是歐陽柒柒那雙含淚的眼眸，她問：“沈沛敖，如果我不是歐陽柒柒呢？如果我不是歐陽家的女兒，你會說這樣的話嗎？！”
沈沛敖回答不出來。
他不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那個答案在他心底已經堅定，從未有過的堅定。可他卻說不出口，他明白，此時他說出的任何解釋與承諾，對於她來說都是多麼的虛僞與不值一提！
長長的嘆息一聲，沈沛敖將手中燃盡的菸蒂彈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沈沛敖啊，你這是活該吧？自作孽不可活！
須臾，他下車走進別墅，客廳裡燈還亮着，父親顯然沒睡。
沈世明精神矍鑠，此時正坐在沙發裡看照片，聽到兒子的腳步聲，轉頭對着他笑道：“回來了，吃飯了沒？”
沈沛敖點點頭，走到他身邊坐下，這纔看到父親手裡的照片是沛妮寄回來的，都是她在其他國家拍的。
“沛妮氣色不錯。”沈世明一張張照片細看，神情欣慰：“這孩子從小一切順遂，只有顧燁這件事情對她打擊太大，偏偏咱們都無能爲力，哎……”
“爸，沛妮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沈沛敖擡手攬住父親的肩膀，看着他花白的兩鬢，心底酸酸的。
他們兄妹早年喪母，父親一個人把他們拉扯大，爲了害怕他們受委屈，這些年都不曾再娶。父親要照顧他們，還要發展公司，當真是艱難辛苦。
當年沈沛敖學成歸來，放棄自己全部的愛好，進入沈氏幫助父親。哪怕他當初的興趣是考古，他也不曾告訴父親隻言片語，把自己所有的精力與心思，都花在打理公司的事務上。
在商場這些年摸爬滾打，他最初的青澀早已褪去。因爲他明白，沈家的未來，都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他要保護父親和妹妹，還要撐起沈氏家族未來的命運，他不能說不，不能退縮。
只可惜，一個人的肩膀，能夠承載多少？他也會累，也會倦，也會想要隨心所欲！
歐陽柒柒的出現，恰好填補他內心這麼多年的那塊空缺。她天真，活潑，富有朝氣。最重要的是，她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活的輕鬆自在。
從她身上看到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東西，深深感染着沈沛敖的心。等到他徹底淪陷的那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他想要擁有的東西，還是有讓他不顧一切去擁有的東西！
歐陽柒柒就是他想要擁有的，哪怕是拼盡全力，也不能放棄！
“爸！”沈沛敖轉過頭，定定望着父親的眼睛。
自從他進屋，沈世明就發覺他不太對勁，如今看到他這般正色，心底隱隱猜到什麼。他放下手裡的照片，笑道：“有話和爸爸說？”
沈沛敖薄脣輕抿，深邃的眼底熠熠生輝，“我要解除婚約。”
他的話音落下，沈世明臉上並未見多少波瀾，可見是常年混跡商場的，處變不驚。
須臾，沈世明嘆了口氣，語氣溫和：“沛敖，你這個決定不理智，這不像是我兒子的作風。”
沈沛敖低低一笑，眼角閃過暗色，他嘴角那抹自嘲的笑意，看在沈世明眼裡，頓覺刺眼。
“爸，”沈沛敖抿着脣，內斂的雙眸一片黯然：“這些年我做什麼事情，都講究利益。我把公司的利益，沈氏的利益永遠都放在第一位！可我現在是要結婚，是要找個和我過一輩子的人，我能不能隨心一次，不去考慮利益，不去考慮合作，只憑我喜歡還是不喜歡？”
沈世明平靜的雙眸動了動，眉頭緊蹙起來：“沛敖，爸爸知道你和歐陽柒柒的事情。可當初的錯誤已經造成，如今就算我們回頭，歐陽家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吃苦的還是你自己，爸爸也是爲了你好！”
“如果您真的爲了我好，就按照我說的做。”沈沛敖目光坦然，神情不帶半點猶豫。
“沛敖！”沈世明臉色難看下來，聲音緊繃：“我們這個時候悔婚，對寧家怎麼交代？歐陽家已經得罪，難道連寧家也要成仇？！”
父親的話，沈沛敖充耳不聞，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歐陽柒柒哭着跑開，甚至都不給他一句解釋的機會。他不能允許她嫁給別的男人，絕對不能！
“爸，我決定了，寧家的事情我會處理，您不要擔心。”撂下這句話，沈沛敖起身上樓，不再多說一句。
“沛敖——”沈世明臉色染怒，見他決然轉身離開，神情徹底陰冷下來。
回到臥室，沈沛敖倒在牀上，他摟過邊上的枕頭，煩躁不安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去浴室洗個澡，他又恢復那個桀驁不遜的沈沛敖。只要是他決定去做的事情，還沒有不成功的，更何況這一次，他是用真心去做，難道還換不回她的心嗎？
第二天清早，歐陽柒柒睜開眼睛，就有傭人抱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說是有人清早就送到別墅的。她揉着眼睛下地，狐疑的拿起花束中的卡片，翻開見到三個字：對不起！
歐陽柒柒睡意全無，她怔了下，隨後明白過來是誰的傑作？除了那個混蛋，還有誰會這麼無聊！
沈沛敖，你想的也太美了吧，以爲送點破花，就能感動我？哼，想得美！
“丟出去！”將卡片丟進花束裡，歐陽柒柒冷冷吩咐傭人。
傭人似有不解，心想這麼多嬌豔欲滴的玫瑰，七小姐怎麼不喜歡呢？丟出去，太浪費了！
不過她的話，在全家歷來就像聖旨，沒有敢質疑。傭人惋惜的搖搖頭，抱着花束走出去，丟進垃圾桶。
傭人離開後，臥室裡還殘留着鮮花的淡淡香氣。歐陽柒柒再也睡不着，氣哼哼的翻身下牀，心裡狠狠咒罵那個男人，大早上饒人清夢，真是可恨啊啊啊啊！
一連幾天，每天早上，歐陽家的府上都會有人送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傭人戰戰兢兢抱着花束進來，瞥了眼歐陽柒柒的臉色，囁嚅道：“七小姐，您的花。”
餐桌上，大家的眼神都落在當事人的臉上，歐陽柒柒暗暗咬牙，心頭的怒意四起。她伸手抽出夾在花束裡的卡片，看都沒看，直接撕碎丟掉，怒聲道：“告訴過你們多少次，這東西直接丟掉，不許拿進來。”
傭人嚇得縮到一邊，歐陽詹看到小妹的臉色，對着傭人使了眼色，示意她們退下去。
此時歐陽霖牽着妻子的手從樓上下來，正好看到那些花，不禁揶揄道：“哎喲，這花送的真勤！我要給俊傑透個消息，不能讓他輸在這上面！”
歐陽柒柒憤然擡起頭，見到顧娉婷後，眼底的怒意才收斂了下，“三哥，你看我笑話是不是？”
拉開椅子坐下，歐陽霖嘴角含笑，見她氣悶的小臉，故意逗她：“你這孩子有良心嗎？三哥打小最疼你，怎麼會看你笑話？！這花你要是不想看見，三哥派人過去教訓他一頓？”
歐陽柒柒一驚，擡起頭盯着他眼底的戲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俏臉一片怒色。不過礙於三嫂在場，她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顧娉婷笑了笑，盛好一碗粥放在自己老公面前，笑道：“這花挺漂亮的，丟了多可惜。”
歐陽柒柒一口憋在心口，望着他們二人夫唱妻隨的模樣，氣得丟了筷子，轉身跑回房間。
眼見小妹跑回房，歐陽詹臉色動了動，嘆氣道：“明知道她心情不好，就別老逗她！”
“大哥，”顧娉婷彎脣淺笑，烏黑的翦瞳精光四射：“咱們這個小妹從小寵慣了，如今有人磨磨她的脾氣也好！”
頓了下，她話鋒一轉，難免凌冽下來：“爸爸對七兒婚事的態度，咱們心知肚明。倘若她一直這樣，那咱們誰也幫不了她！”
歐陽詹沒有說話，細聽他的話後，也覺得有道理。父親與騰家一直交好，歐陽柒柒想要另擇夫婿，肯定有難度。
而且沈沛敖對七兒先前做的事情，已經傳到母親耳朵裡，想起歐陽家的當家主母，他們的母親歐陽明珠女士，歐陽詹嘴角抽搐了下，全身涌起一股寒意。
沈沛敖啊沈沛敖，以後有你小子苦頭吃！
這幾天，除卻每天送鮮花，沈沛敖每天晚上都會守候在歐陽家的別墅外面。晚上就睡在車裡，天路之後再離開。
先前歐陽柒柒還讓傭人去趕他，可趕也趕不走，她也懶得去費這個力氣，由他呆着去。時間久了，他總會離開。
傍晚時分，天氣開始轉冷。連日的陰天，終於在今晚匯成一場降雪。
用過晚飯不久，天空就開始飄小雨。一開始溫度不是很低，降下來的雪花融化成雨滴。
全家人都圍坐在客廳看電視，歐陽霖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遠遠見到那輛黑色轎車，以及站在車前的那個男人，嘴角的笑意不減：“沈沛敖又來了，站的還停直！”
歐陽柒柒低着頭，雙手緊張的扣在一起，儘量忽視三哥的話。
偏偏有人不安好心，歐陽渝鮮少的與三哥搭腔，“三哥啊，你聽天氣預報了嗎？說是今晚大幅度降溫，局部地區降溫到零下十度。”
歐陽柒柒深吸一口氣，揚起頭若無其事的看電視。雖然她表面很鎮定，可漸漸變白的臉色早已泄露她的情緒。
衆人難得看到這個驕橫跋扈的小妹，有如此動人的表情，不禁暗暗發笑。
雖說她平時總搞惡作劇整治哥哥們，可大家也都顧忌着她的爆發力，不敢再招惹她，紛紛找理由回房，客廳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歐陽柒柒負氣的按下按鈕，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雙眼死死盯着屏幕。
直到客廳的落地鐘敲響十一下，歐陽柒柒驚詫的轉過頭，果然看到窗外的小雨變成小雪，瑩白的雪花紛紛墜落，姿態優美。
華叔微微嘆了口氣，上前將電視的聲音調小。
歐陽柒柒走到落地窗前，見到傭人打着傘走過去，似乎是給沈沛敖送雨傘，卻被他委婉的推辭掉。順着她的角度看過去，男人的肩頭已經落滿雪花，頭髮上也都是白白的一片。
剛剛淋過雨，這會兒又淋雪。外面的溫度很低，這樣的刺激，任何人都受不了吧！
歐陽柒柒雙手揪住衣襟，情不自禁的大力收緊，那雙烏黑的翦瞳直勾勾盯着他所站的方向。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應該是看不清他的眼睛，可她似乎就能見到他那雙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甚至連他嘴角僵硬的笑意，她都能看得清楚！
幻覺！
歐陽柒柒一再告誡自己，這完全都是幻覺！
“七小姐。”華叔走到她身邊，挑眉看出去，也能看到那抹身影。
歐陽柒柒將頭靠在玻璃窗上，透過皮膚傳來的寒意，讓她咬緊脣：“你說我要怎麼辦？”
華叔在歐陽家幾十年，從小看着她長大，對她自然疼愛有加。他抿着脣嘆了口氣，沉聲道：“去吧，去和他見一面，有些事情總要說清楚的！”
歐陽柒柒眼角泛酸，心裡亂極了。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搭理他，可是見到他這種故意讓自己心軟的做法，還是不能做到無動於衷。
歐陽柒柒，你就這麼好欺負嗎？是不是這一次，她又輸了？！
肩上落下一片溫暖，華叔把外套給她穿好，同時遞給她一把雨傘，臉上的神情溫柔寵溺：“七小姐，你長大了，華叔相信你的選擇！”
歐陽柒柒用力點點頭，在他溫柔的目光中轉身，朝着大門外走去。
眼見她離開，華叔欣慰的笑了笑，心底頗爲感嘆。
黑色的鐵藝門前，沈沛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腦海中閃過一幕幕與她經歷的點滴畫面，那些甜蜜的幸福充斥在心間，似乎都讓他感覺不到寒冷。
頭頂落下的雪花忽然停止，他僵硬的擡起臉，看到眼前出現的臉龐後，有片刻的失神。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然後才慢慢擡起手，朝着那張想念的容顏撫上去。
帶着溫暖的臉龐，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幻覺。沈沛敖想要擠出一抹笑，可此時才發覺他臉上硬硬的，根本不聽支配。
嘴裡那句‘七七’還不及喚出口，他就覺得腦袋裡嗡嗡的響，眼前的景物都旋轉起來。
歐陽柒柒一驚，想要伸手拉住他，指尖卻只拂過他毫無溫度的臉龐。那冰冷的寒意，讓她害怕，整顆心霎時沉到谷底。
－－－－－－題外話－－－－－－
這幾天忙着給家裡裝修，買材料一趟躺的折騰，沒時間碼字！還是兩天一更哈，羣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