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喬王爺不一樣的是,同樣中招的白濯卻是想睡也睡不着,一整晚都是抱着絞痛的肚子翻來覆去,苦不堪言。
白媽媽端着糖水一直守着,見兒子自作孽造成這般後果,簡直又氣又心疼,一時間也語塞,說不出指責或是安慰的話來。
白濯喝了大夫的藥,稍稍好了些,蒼白着臉道:“這離王真是,我每次遇到他都要倒黴。”
白媽媽怒道:“誰讓你招惹人家的,若是此次被發現,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在這裡怪別人。”
白濯才抱怨了一句,便被白媽媽指着鼻子怒罵,頓時心虛不已,卻依舊嘴硬:“若不是他三番五次攪我興致,我也不會如此做了。”
白媽媽道:“誰讓你好好男兒不做,偏偏穿什麼女裝,離王要是真的看上你,我就立馬把你嫁過去,順道和你斷了母子關係。”
白媽媽許是氣急了,說話語氣也重了些,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濯見她怒火沖天的模樣,倒是被嚇了一回,撇撇嘴委屈巴巴地看了幾眼,見白媽媽並不打算改口,便可憐兮兮地鑽進被窩,不再說話。
白媽媽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白濯不回答,將被子又攏了攏,白媽媽當他是在反省,便走出了房間。殊不知,她前腳走出房間,後腳白濯便掀開被子,一臉狡詐地算計着如何報復離王。
白少年躺牀上休息了兩三日,在衆人花式慰問下,總算是病癒了。
衆人以爲白濯這個月生了兩次病,應該影響了每月一舞這個規矩,便不多關注,以至於到了這一日,含煙樓空前絕後的安靜。
白濯淡然地看着舞臺之下寥寥無幾的觀衆,絲毫不受這安靜氛圍的影響,反倒是興致高漲,更有一舞的衝動。
他懷中捧着一把簡樸的古琴,琴身無任何花紋,琴絃亦不是什麼稀世珍品,較之含煙樓隨處可見的琴,這把顯得簡陋了不少。有些人忍不住皺眉,只當白濯只是拿着琴出來擺擺,根本不彈。而含煙樓的常客則是心中一喜,死死地盯着那把琴,果不其然在琴身一角看到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飛鶴。
於鶴。
傳聞白濯因爲偶然而得到一把絕世好琴,這琴琴聲撩|人,動人心魄,有幸聽過之人皆是讚不絕口,終身難忘。只是白濯從不將之拿出示人,這世間也鮮少有人能聽到於鶴的真正琴音,一切美妙玄乎的話皆是傳聞,毫無根據。唯一能確認的,便是於鶴琴十分簡陋,尾部雕着白鶴紋理,宛轉生姿。
白濯不知道自己取出於鶴琴對觀衆有多大震撼,只覺撫着這琴,心中莫名迸發出一種別樣的情緒。有悲有喜,非自己所想,而是這琴傳來的複雜情感。
無人知曉,這琴其實是有故事的。
白濯盤腿而坐,將於鶴琴置於腿上,寞然彈奏,曲調毫無章法,似在試音,又似乎不是。
他是從一位名震江湖的琴師手中得到此琴的。當時自己遊歷郴州時,有幸識得一琴師,那人鬢角斑白,眼紋縱橫,明明是個長相極其普通的老翁,卻讓人一眼記住。白濯跟在他身後學了一段時間琴,在琴師彌留之時寸步不離,盡心伺候。琴師感其情義深厚,便將於鶴琴贈給了他,並和他說了一句話:“我等不到他了。”
說罷,琴師遺憾地看了於鶴琴一眼,便與世長辭了。
白濯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卻依舊清楚地記得,沒了呼吸的琴師眼角流淌而下的淚滴。
求而不得。
永生的遺憾。
琴師名震江湖,想知道他的身份輕而易舉,只是白濯並沒有這麼做,在他認爲,只要不是當事人說的,一切都不可當真。琴師是個傳奇人物,但還不需要別人來評頭論足。
世人知道琴師此人,卻從來不知道他在臨近晚年時耗盡心血製成五絃琴一把,以懷念錯失的良人。白濯更不知,那個“他”其實便是琴師的愛人,只因一些事而陰差陽錯分隔開,琴師默默等候,卻始終等不到那人的歸來,最後含恨而終。
其中深情無人知曉,白濯只從那一句“等不到他”中揣摩出一二,在碰到於鶴琴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帶上遺憾失落的情感。
他靜靜演繹求而不得的絕望,臺下本來興趣高漲的觀衆亦是心神失落,寞然不語。白濯從來不表演喜劇,來觀看的人早已知曉。只是無論見過或聽過多少次,他們總會被臺上翩然而動的人引進他的故事中,體會其中百味,久久無法回神。
於鶴聲落,含煙樓悄然無聲。
白濯冷眼以視,將於鶴琴交與白媽媽,解開袖上緊束的絲帶,手腕上繞着的長袖便如水傾泄而下,劃出兩道驚心動魄的痕跡。
不等衆人開口,他便邁開腳步輕舞。不同於以往溫爾優雅的舞姿,此次白濯的動作凌冽了不少,眼光迸發的光芒讓人想起了沙場廝殺時視死如歸的邊疆戰士。只是長長的水袖卻又融入了女人柔弱之態,剛柔並濟,演繹別樣風采。
白濯下腰旋身,綻開一朵白色雪蓮,美得驚心動魄。
就在衆人驚豔非常之時,他一把將水袖撕掉,將放置在一旁的長劍拿起,英姿颯爽地揮舞起手中利劍。
所有人都以爲白濯在演着一個巾幗英雄和邊疆將士的故事,卻無人能參透其中玄機。
白濯握着劍,本該是將士身份,舞姿自然要硬朗一些,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身姿愈發柔軟,絕沒有沙場將士的傲骨。
臨近尾聲,輕柔的笛聲響起,白濯背過身去,長劍從手中滑落,就在衆人以爲結束之時,白濯如同變戲法一般,將身上白衣扯開,裡面竟是一襲大紅色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