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糾結

白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中的, 也許是他行屍走肉走回去,也許是肖辭返回來帶他回去。總之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趴在牀上了, 枕邊一片潮溼, 雙眼乾澀得幾乎睜不開。

肖辭一直陪在他旁邊, 白濯睜開眼時, 他正拿着書看得入神。

有點餓。

白濯撐起身子, 半死不活靠在牀欄上,撇嘴道:“我餓了。”

肖辭合上書,“好了?”

白濯搖頭:“沒好, 吃完再說。我想吃餃子。”

肖辭定定地看了他幾眼,並未開口, 放下書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端着一個大碗回來, 放到了白濯面前。

“沒有餃子了,只有白粥, 還是冷的,吃吧。”

白濯端着碗,無語凝噎。但他哭太久了,又一整天沒吃東西,這會兒餓得頭昏眼花, 不敢挑嘴, 他抽了抽鼻子, 苦着臉將粥喝完。

肖辭已經等了他一整天, 也不差這點時間, 坐在一旁看他委屈地喝着粥,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般想着, 他竟控制不住笑出聲來。

白濯擡頭瞪了他一樣:“笑什麼!”

“笑你唄,好端端地把自己整得那麼狼狽。”肖辭接過他喝完的碗,放到了桌上。

白濯道:“有什麼好笑的,你當初暗戀我的時候,比我還狼狽,誰也別笑誰了。”

肖辭動作一頓,記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當年肖公子心繫白姑娘,一擲千金,成爲含煙樓的大主顧,還因爲他被責罰了數次,好不容易說通家裡人,打算提親迎娶白姑娘,結果卻發現白姑娘竟然是男的,肖辭傷心得一連哭了幾日,緩了數月後纔敢重新踏入含煙樓,宣佈要跟白姑娘拜把子。

蒼京的人不知道內情,但這肖公子哭唧唧的事還是瞞不住的,一時間傳得滿城風雨,瀟灑颯爽的肖公子一度淪爲笑柄,以至於之後白濯還時不時拿這件事嘲笑他。

肖辭:“呵呵,你先把你枕頭晾乾吧。”

白濯並沒有晾乾,而是翻了個面,繼續躺下去。他看着牀幔上的墜子,又陷入了沉默。

肖辭走過去,將人推到裡面,自己躺在了他旁邊。

白濯道:“肖辭,你當初是怎麼做到不喜歡我的。”

“你是想代入你還是代入離王。代入離王的話……”肖辭拍了拍白濯平坦的胸脯,“你光着膀子用女聲跟他說話,百分百不敢再對你有什麼妄想。”

白濯道:“代入我呢?”

肖辭靜了片刻,“你不用代入,若你想放棄,你可以放棄,你不想放棄,代入誰都沒用。”

白濯翻了個身,將腳放到了肖辭的肚子上,他看着肖辭的側臉,“我不想放棄,但我不想以女子的身份去面對他,謊言藏不了一輩子。”

肖辭把他的腳掀了下去,怒視着他:“你倒是實誠,你喜歡他,那你可有想過他是誰,他是離王,天子驕子,將來沒準要當皇帝的,你的喜歡只會害了你自己。”

白濯嘴角一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楚頓時又涌了上來。肖辭瞪着他,“不許哭!再哭老子抽你!”

“你又打不過我。”白濯道。

肖辭下了牀,作勢要走。

白濯:“誒誒誒,肖辭哥哥,我錯了我錯了,回來。”

肖辭嘆了口氣:“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白濯一下子蔫了,他搖搖頭:“不知道,我就沒想過我會是個斷袖,還喜歡離王那個煩人精。”

“你跟他半斤八兩。”肖辭揉了揉他的腦袋,“白兒,你確定你喜歡他嗎?若過換個人像他那樣待你,你會不會喜歡那個人?”

白濯道:“我不知道……肖辭,喜歡是什麼?”

“喜歡是你想見他,無比無比地想,但又很害怕靠近,總之,這裡,”肖辭指着白濯的心,“會變得不正常。”

白濯像小雞啄米一般瘋狂點頭。

“白兒,你要想清楚,好好地想,這盤棋一旦落子,你就悔不得了。”

肖辭的話並沒有起到醍醐灌頂的作用,反而讓白濯更加迷茫,更加手足無措。這份感情前有猛虎後有餓狼,白濯動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

一直以來隨心而行的白濯身陷囹圄,困在其中,找不到方向,摸不着出口。

肖辭喜歡過的人不過兩個,一是白濯,二是祁茗,前者無疾而終,後者還沒追到手,對感情一事亦是知之甚少,他沒辦法帶着白濯走出來,他只能陪着他,看他如何抉擇。

看他是要爬出深淵,還是擁抱深淵。

白濯沉默了許久,直到外頭巡夜人敲着梆子,隱隱聽到一聲“丑時四更,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他才猛地擡頭。

肖辭沒有動,等着他。

兩人對視了半天,白濯才慢慢道:“我選擇,不下這盤棋。”

肖辭道:“想好了?”

白濯沒有回答,而是下了牀,走到衣櫃旁,將這個月來在篷州買的所有衣裳首飾盡數拿了出來,連身上穿着的也不放過,換下來放到了一起,抱着往院外走去。

院中的小石子路兩側放着石燈,每夜都會點亮,以免走夜路的人跌倒。白濯來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走在其中,他看着燈火延綿,停下了腳步。

肖辭跟在他後面,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白濯將懷中心愛之物扔到地上,拿出石燈中的煤油碟,在連肖辭都沒來得及攔下的時候,將煤油碟扔到了衣裳首飾上。

火轟地燃起,將整個院落照得通明,烈焰在跳動,白濯卻面無表情,靜靜看着那一堆東西燃成灰燼。

肖辭嘆了口氣,“也好,以後就不要再拿白姑娘這個身份出來了。”

白濯道:“肖辭,我又想哭了。”

“哭吧,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白濯靜了靜,沒有動,“算了,不哭了。回去睡覺吧,但願明天是個晴天。”

夢過一場,拿得起放得下。

白濯做得到。

從小他就是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不過小小離王,還不至於讓他神傷。

肖辭擔心白濯會整出什麼幺蛾子來,便跟着他回去,稱職稱責充當一個暖|牀手下,蜷縮在牀邊,不敢打擾面朝裡不知是睡着還是沒睡着的人。

其實肖辭已然睏倦不已,一沾到枕頭,雙眼就再也睜不開,但心頭想着白濯的事,

肖辭擔心白濯會整出什麼幺蛾子來,便跟着他回去,稱職稱責充當一個暖|牀手下,蜷縮在牀邊,不敢打擾面朝裡不知是睡着還是沒睡着的人。

其實肖辭已然睏倦不已,一沾到枕頭,雙眼就再也睜不開,但心頭掛念着白濯,迷迷糊糊中仍保持着一份清明。

就在他以爲事情就這樣塵埃落定時,身邊的人猛地坐了起來,連一點預兆都沒有,突然放聲大哭,震耳欲聾。肖辭心道,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

白濯很能哭,躺着哭坐着哭趴着哭,只要沒人攔着,他能哭到天荒地老。特別是現在,他纔剛吃完,有的是力氣哭。

肖辭翻了身,沒有搭理他。

當初贈予白濯於鶴琴的琴師逝世時,白濯哭了三天三夜,差點把眼睛都哭瞎了,現在這種程度,還不算什麼。

不過有些人即便是哭,也不會讓旁人如意,譬如白濯。他哭也就算了,還趴在肖辭的身上來回推蹭,反覆唸叨:“肖辭,肖辭,我難受,太難受了。”

肖辭被他搖得睡意全無,“難受也忍着,世間不是所有事都能隨心隨意的,忍忍就過了。”

白濯道:“但是還是難受,我怎麼這麼慘,從小被拋棄,長大了還喜歡個男的,他離王怎麼就不能是個女的呢?”

“那你怎麼不能是個女的。”肖辭道。

“我也想啊,可我能選擇麼我。”白濯哭得起勁,雙眼紅腫得嚇人。

肖辭藉着燈光,看得心疼,擡手給他擦着淚,猶豫道:“要不……試試把離王也變成斷袖?反正他喜歡白姑娘和喜歡你沒兩樣,他要是斷袖了,往後的假設都不存在了。”

白濯的哭聲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很是震驚:“還能這樣的嗎?”

“不然呢,瞅瞅你現在這個狗樣子,讓你放棄你放得了?”肖辭瞪了他一眼。

白濯搖頭:“放不了,太難受了。喜歡原來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

肖辭道:“其實也沒這麼難受。好啦,別哭了,快誰吧。”

“嗯。”

肖辭哄得他停歇,也明白了白濯這人的心思,嘴硬心軟,拿得起放不下,一旦走進他的世界,他就會用全力把人圈住,圈不住了,就像現在這樣,撒潑打滾,讓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煩人精白濯憑一己之力逼得肖辭開了口,得到心滿意足的答案,總算破涕爲笑,不再耍賴。

肖辭也鬆了口氣,忍不住抱怨道:“我也是服了你,這都能讓你鬧兩天。”

白濯不服:“沒有兩天好嗎!”

肖辭指着窗外隱隱泛白的天,“天亮了,已經兩天了。不過還好,是個晴天。”

白濯笑了笑,拉起被子將自己蓋了個嚴實,帶着笑意沉沉睡去。

去他的夢過一場,拿得起放得下。

去他的白濯做得到。

醒來後依舊瀟灑恣意,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