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道身影如乳燕投林沖向無涯。春來已嚇得一跤摔在了地上。
穆瀾腳步往前踏了一步,就站着不動了。她望着躍向空中的侍衛撇了撇嘴,這麼多人衝上去,當肉墊都摔不着他。
一雙手抱住了無涯。看到是秦剛後,無涯的笑容僵硬無比。想象中穆瀾抱着自己站鞦韆上看風景的念頭瞬間化爲飛灰。
毫無無傷地下了地。春來四肢着地爬了過去,抱着無涯的腳就哭開了:“皇上別嚇唬奴婢!”
四周嘩啦跪倒一片。
無涯目光掃向鞦韆後面的穆瀾。看着她與侍衛們一樣埋着頭單膝跪下。他扯了扯嘴角,一腳將春來踢了個趔趄:“朕試試侍衛們的身手。有秦統領在,朕會有事嗎?”
秦剛肚子裡一陣狂罵,有這樣玩的嗎?心跳都被您嚇沒了。臉上不敢帶出分毫不滿,斬金截鐵地回道:“臣等不敢有負皇上!”
侍衛們異口同聲。
除了穆瀾。
反正她埋着頭,離得遠。犯不着高呼口號。
不是叫她接着自己?無涯鬱卒地望着秦剛,擠了一個字:“賞!”
春來這會兒也不哭了,照着規矩尖聲補道:“皇上賜秦統領金十兩。侍衛銀十兩。”
“謝主隆恩!”一個月的俸祿了。秦剛和侍衛們喜動顏色,早前的怨懟之心散了個乾淨。皇上不要太高難度地“試武藝”,還是蠻不錯的。
“皇上,您答應月美人去永和宮用膳。”春來小心提醒了句。耽擱這會兒工夫,就快午時了。
無涯唔了聲,上了步輦。
眼神悄悄瞥去,穆瀾跟在禁軍的隊伍中沒有離開。他脣角又勾起了一抹笑。
進了永和宮,禁軍照例在宮門處停了下來。
無涯被宮女太監簇擁着進了宮。秦剛這才尋着空低聲對穆瀾說道:“瞧到了吧?皇上很寵你妹子。以後有機會,我再安排你們兄妹相見。”
“多謝秦統領。”穆瀾抱拳行禮。她看到了,聽到了。核桃過得很開心。穆瀾想到面具師傅,想到東廠,只擔心這樣的快樂不長久,“她對宮裡不熟。還望秦統領多加照拂。”
鞭長莫及。她沒辦法照顧核桃。
“放心吧。秦某心裡有數。”東廠想給皇帝提個醒。卻不會由着皇上和心愛的女人過得這般痛快。皇上寵着月美人。她就成了皇上的軟肋。秦剛心裡再明白不過。
他叫了個心腹送穆瀾出宮。
穆瀾沉默地跟着侍衛離開。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春來氣喘吁吁的聲音:“救月美人的侍衛呢?皇上有賞!趕緊謝恩去!”
他是想解釋?穆瀾站定回頭。
春來這纔看清楚穆瀾的臉,嚇得小臉發白,口吃起來:“你你你……領賞去!”怪不得皇上今天這般奇怪!
他幽怨地橫了秦剛一眼,扯了他去一旁低聲說道:“你把穆瀾帶進宮來,怎麼不和咱家說一聲呢?”
秦剛輕笑道:“你還不知道月美人是穆公子的妹子吧?”
啊?春來驚得張開了嘴。怪不得皇上會喜歡上冰月姑娘……不對!皇上究竟喜歡的是誰啊?春來糊塗了。
穆瀾走了過去,溫和有禮地說道:“公公帶路吧。”
“哎!”春來機械地應了聲,領着穆瀾進了宮門。
永和宮寬敞,見路上無人。春來小聲地說道:“穆公子,沒想到居然是您哪。冰月姑娘是您妹妹?”
“嗯。”
“哎。真沒想到啊。月美人很得皇上寵愛,您就放心吧。”
君臣有別,男女有別。皇上哪怕因爲喜歡您而喜歡上了你妹子。喜歡你妹妹也比喜歡你強百倍千倍。您可別再勾引皇上起別的心思了。
“將來還望您多照顧她。”穆瀾淡淡地說道。
春來鬆了口氣道:“您放心。皇上頭一個喜歡的女人,太后娘娘都寵愛無比。每天都有賞賜送來。”
快到偏殿時,春來瞅着門口站着的那排宮婢太監,壓低聲音又道:“調來服侍的人不知底細。”
穆瀾懂了,低着頭走到門口站定。周圍站立服侍的人雖然都略低着頭,她也能感覺到投來的視線。
“皇上,陳侍衛前來謝恩!”春來進去稟了,示意穆瀾進去。
穆瀾垂着頭進了裡間。明黃的衣襬落入眼簾。她單膝下跪,聲音清洌:“見過皇上。”
身後傳來釵環碰撞的細碎聲,一雙手扶住了穆瀾:“今天多謝你了。皇上,賞她什麼好?”
核桃的聲音明朗乾脆,讓穆瀾爲之一愣。她已經學會了說話給外面的人聽。穆瀾順勢站起,望向了核桃。
杏眼裡蓄滿了淚,突然就撲進了她懷裡,哽咽起來:“如果不她,臣妾今天就沒命了呢!”
核桃撒嬌似的抱着穆瀾不肯鬆手。
“不如賜她兩道菜吧。”無涯早想好了理由。
核桃聰明地領悟了無涯的意思,戀戀不捨地抹了淚,歡喜地說道:“臣妾親自下廚。”
她離開了房間。隔着門隱隱聽到核桃點了宮婢太監幫忙的聲音。
春來守在門口,屋裡安靜下來。
見穆瀾始終不看自己,無涯心裡生出了一股怒氣,兩步就走到她面前。
穆瀾後退了一步。
無涯往前又進了一步。
再退,就退到外面屋子了。竹簾朦朧,無法隔絕視線。穆瀾的腳跟低住了門檻,抿着嘴一聲不吭。
腰驟然被攬住,來不及推開,她就撞進了他懷裡。無涯用力抱緊了她,低頭在她耳邊說道:“你敢推開我,我就說你犯上,讓人拉出去打板子!”
穆瀾氣結,真的去推他。
“你在吃醋。”
他用的是陳述句,肯定的語氣。
穆瀾驀然擡起頭,目光灼灼盯着無涯:“她是我的妹妹,我的親人。”
“她是譚誠送來的。”無涯鬆開了手,靜月般的眼眸裡飄着一股火,“這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只有寵着冰月,譚誠纔不會懷疑還有另外一個冰月。
他的眼眸裡有着不被信任的憂傷。難道她不相信他嗎?
無涯猛地拉起穆瀾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他抓得那樣緊,將她的手緊緊按在胸前。
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爲什麼會認識天香樓的冰月。爲什麼冰月每次都會扮成婢女,讓她和自己幽會?她爲什麼要女扮男裝進國子監。她不知道這是砍頭的大罪嗎?
他想問她的話是這樣多。見到她時,卻一句都問不出口。他真害怕觸到她的秘密,讓她從此消失無蹤。無涯凝視着她,只想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