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船經過了通州,直達京城外碼頭。
林家有管事來接。在昌平歇了一晚,第二天午後穆瀾和林一川就到了京城。
城池雄踞在廣袤的平原上。青灰色的城牆如蜿蜒大山,氣勢磅礴。城門樓金碧輝煌。
京城的熱鬧也與揚州不同。同樣的喧囂熱鬧,人聲鼎沸,因街道的寬敞,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樓臺亭閣,更爲大氣。
“小時侯我跟着父親也到過京城來,感覺沒這麼熱鬧啊。”林一川骨子裡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興奮好奇滿滿寫在了臉上。
穆瀾也長舒一口氣,她終於到京城了。總算能甩掉林一川這張狗皮膏藥了。她拎起兩隻大包袱,背起書箱就要下船:“大公子。多謝一路照拂。咱們就此別過,入學考試時再見吧!”
“哎哎,你別急着走啊!”林一川趕緊攔住了她,“你沒地方下榻吧?不如跟我回家。林家在京城有店鋪。現成的三進大院。總比你找客棧強吧?今年春闈,進京赴考的舉子早把客棧住滿了,你拿着行李也不好找。”
穆瀾笑道:“誰說我要住客棧了?我回穆家班。我很久沒見我娘和班裡的兄弟,甚是想念。大公子,你留個地址。有事我去尋你。放心吧,咱倆是一夥的,進了國子監還得抱團幫忙不是?”
對,一夥的!這小子雖然可惡,好歹也有幾分交情了。林一川眉開眼笑:“你別拿行李了。你先給個穆家班下榻的地址,回頭我吩咐人給你送過去。”
“行。”穆瀾也不想累着自己,痛快說了地方。
林一川恨不得和穆瀾走得更親近,吩咐燕聲找夥計扛行李。轉身他手裡就多出一提禮品,笑咪咪地說道:“既然咱倆是同窗了。我理應前去拜見伯母。”
穆瀾嘶嘶兩聲,咬起了牙。林一川也太賊了吧?明知道母親對他諂媚討好。這一拜訪,就衝着他家的銀錢,在揚州的勢力。母親也會滿口答應讓自己幫他。
“走啊!”
前面林一川回頭催促着。穆瀾哼了聲與他並肩下了船,冷笑道:“大公子。在下有言在先。你千萬別動什麼歪心思。進了國子監,我娘也管不了我。”
“瞧你說的。我就是做爲你的同窗,去拜見一下穆伯母而己。你不是說咱倆是一夥的嗎?難道,我有事你會不幫我?”林一川反問道。
拿她的話來堵她的嘴?穆瀾翻了個白眼。
穆瀾帶着林一川徑直去了正陽門外。遠遠就看到人羣聚集,鑼聲響起,穆家班的人正在演雜耍。
空地裡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旁邊的酒樓迴廊上也站滿了看熱鬧的人。兩人剛走近,就聽到一聲聲叫好聲。
“這麼多人,賞錢一定多!剛過了年節,小孩手裡都有過年紅包呢。”穆瀾說着興奮地擠進了人羣。
林一川哭笑不得。這小子地道的財迷,連小孩的過年紅包都惦記上了。
穆家班的小子正在翻跟斗。五個人,在場子裡翻個不停。
李教頭手裡的銅鑼敲得越來越急。五個小子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好!”
又一輪叫好聲響起。李教頭朗聲說道:“有錢捧個錢場,無錢叫兩聲好!各位看得痛快,穆家班的小子們謝賞啦!”
銅錢銀角子就灑了進來。一羣丫頭小子歡呼地蹲地上撿着。
“接下來在下給各位表演飛叉!”
鑼聲一停,五個小子穩穩當當地停了,朝四周抱拳行禮。
“換節目搬傢什的空檔也不能停。停下來,人氣就散了!”見到穆家班的人,穆瀾很開心,極少見的對林一川解釋起來。
這時場子裡就有個小丫頭背靠桌子用腿蹬起了罈子。一雙纖細的腳頂着一人高的罈子滴溜溜地轉。
“等會兒你瞧着啊。李教頭的飛叉也是一絕呢。六十斤的飛叉轉得風火輪似的。”
林一川不置可否:“以我的武藝,我也能。”
穆瀾瞪着他道:“那飛叉上還站着個人呢。轉起來人不會摔下來,你能嗎?”
這倒稀奇了。林一川等着看。
李教頭脫了棉襖衣裳,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腱子肉,腰間扎着三寸寬的護腰,朝四周抱拳一揖,說完場面話,拿起了飛叉。
牆根積着的雪還沒化掉。縱然知道李教頭長年累月如此,不怕寒冷。穆瀾仍然瞧得眼裡泛酸。她將來一定要多掙銀錢,讓穆家班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李教頭將飛叉橫擺於胸前,一名六七歲的小子抱住長柄這端,李教頭大喝一聲,那孩子隨之就被挑了起來。
那小子凌空翻了個筋頭。飛叉趁着他在空中的時侯轉動起來,掠起呼呼風聲。衆人驚呼起來,飛叉往空中一擺,那小子穩穩當當站住了。隨着飛叉的舞動,那小子或跳或躍,始終粘在飛叉上沒有被甩下來。
震天響的叫好聲此起彼伏。
穆瀾給了林一川得意的眼神,壓低聲音說:“演到這時就要停下來討賞了!”
果然,穆家班的人端了銅鑼四處討賞。
“許家三公子和直隸解元潭公子在綠音閣鬥詩啦!”
驀然出現的高亢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叫嚷者興奮地滿臉通紅:“聽說輸了的人要站在長街上大吼三聲,我不如對方!滿京城的小娘子都朝綠音閣去了!”
“啊?那可是許家的三公子,許家玉郎!”
“這可新鮮!太后親外甥哪!”
“走,看看去!”
不過眨間工夫,圍着雜耍班的人一窩蜂散了個乾淨。穆瀾擡頭一看,對面酒樓長廊上的有錢貴客們早就沒了蹤影。她氣得直吼:“給完賞錢再走!白看戲啊!”
沒有一個人因她的叫喊聲停下腳步。穆瀾叉着腰破口大罵:“兩個大男人鬥詩有什麼好看的?”
人羣一散,李教頭就停了下來,驚喜地看到了穆瀾。班裡的小子丫頭也圍了過來,熱熱鬧鬧地叫着:“少班主!”
站飛叉上的小子年紀小,抱着穆瀾的腿就哭開了:“少班主,豆子今天沒有掙到賞錢!”
“改天少班主露兩手絕活,多的賞銀都掙回來!不哭!”穆瀾低頭柔聲哄着他。
兩顆金燦燦的豆子塞進了豆子手裡。穆瀾吃驚地轉過臉。林一川笑得燦爛無比:“他們走了沒關係,本公子還沒走呢。演得精彩,我賞你的!”
豆子的眼睛放着光,甩脫了穆瀾,拿着金豆子朝李教頭興奮地叫道:“師傅,豆子得了賞!”
“謝謝。”穆瀾第一次朝林一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大概是進京城,穆瀾終於換下了了布袍,穿了身新衣。蓮青色的緞面直裰襯得整張臉清俊無比。望着她的笑容,林一川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夏天青翠碧荷上滾動的晶瑩露珠。鬼使神差地,他低頭對穆瀾說道:“想不想去整整那兩個害穆家班沒拿到賞錢的什麼公子?”
“瀾兒!”
穆瀾聽到母親叫自己,睃了一眼,發現母親臉色似不好看。她就想起自己拖延進京的事來。總不能讓林一川看到自己被母親拿雞毛撣子追着抽吧?
“當然要去見識下了!”穆瀾匆匆回了他一句,把林一川朝母親推了過去,“娘,林大公子來拜訪您。我還要去瞧瞧直隸解元的詩才。說不定能認識幾個同窗好友。回來再和您細說。”
穆胭脂憋着一肚子火終於等到穆瀾進京。見她躲在林一川身後,只得把火氣壓了回去,換成了一張笑臉,伸手接過了林一川手裡的禮品:“多謝大公子。您太客氣了。您這是和我兒子一塊兒來的?”
“在下捐了個監生,將來與令郎不僅是鄉黨還是同窗。約好同船進京。聽聞伯母在此,在下特意前來拜見。”林一川笑着揖躬行禮。
穆胭脂就瞪向了穆瀾:“同窗?還同船進京?”她知不知道萬一被林一川識破身份會是什麼下場?
“娘,我倆先去看鬥詩了!”
穆瀾見勢不妙,拉着林一川就跑。
“混小子晚上早點回來吃飯,聽到沒有?”穆胭脂的目光落在林一川身上,眉心漸漸擰起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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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雙更。第二更下午六點左右。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