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永恆的朋友,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巫師領袖隨口回答。
“真是一句耳熟能詳的諺語。”
被稱作“館主”的男人笑了笑。
“但你很清楚,霍華德先生的真正目的是復仇,他想要的是毀滅整座魔塔,包括塔上所有人。”
“這位脾氣暴躁的老人家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更不可能放過曾經將他從‘荒原狼’裡驅逐出去的仇人們。霍爾閣下,您和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真的無所謂嗎?”
“他想做什麼與我無關。”
朗曼·霍爾淡淡說道。
“我所做的,都是爲了能讓這座魔塔能以更合理的方式運行、並且在過往歲月裡持續存在下去。誰膽敢阻攔在這條道路面前,誰就是我的敵人。”
“曾經的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將那個老傢伙從塔上驅逐出去;現在亦會出於同樣的理由,願意放下一切成見和仇恨和他聯手,目的則是擊敗新的腐朽墮落之人。假如他事後想要不利於魔塔,我理所當然會阻止他。”
“......原來如此。這真是令人敬佩的執念。願意爲巫師塔鞠躬盡瘁的領袖,實在是難得。”
館主真心實意地感慨道。
“還有件事,我必須得提醒你,館主閣下,”朗曼的聲音低沉,“別隨意依靠自己的能力去窺探別人的隱私。瞭解過甚,對你來說沒有好處。”
“知識存在禁忌,信息存在邊界,自由存在侷限,掌握‘靈界圖書館’的人無一例外自稱是‘知識與歷史的守護者’,總該不會都是些好奇心過度旺盛的無理之人吧?”
“抱歉抱歉。”
年輕男人聳聳肩。
“不過,這並非是我有意窺竊他人隱私。您可能不太理解,‘心靈圖書館’就是這樣一種存在,就算你努力不願意去聽、去思考,裡面的情報卻還是會源源不斷地流淌到你的耳朵裡、你的大腦中……”
“我們不是它的主人,而是它的奴隸——巫師們總覺得我們說這種話是得了便宜賣乖,但事實確實如此。”
朗曼·霍爾沒有回答。
即使是身爲傳奇巫師的他,對“靈界圖書館”的存在也僅僅是有所耳聞:它又被稱作“心靈圖書館”,或是古代神秘學書籍中提到的“阿卡西記錄”。
那裡是超越物質世界的“因果世界”或“第二世界”的知識邊界,它蘊含着每一位生命個體在所有時間與空間裡的經歷和體驗,亦容納有每個個體生生世世的情報。
就像真實的圖書館一樣,據說裡面隱藏着無比珍貴的知識——因爲那是已經湮滅和消逝在瑪雅世界的歷史風塵中,連是否存在都難以確認的知識,完全屬於未知的領域,所以只能用“據說”來形容——遠古人類帝國之所以如此強大的隱秘,乃至神祇們誕生的奧秘,全都藏匿其中。
現存的“心靈圖書館”並不完整,只是一枚枚飄蕩在靈界海洋裡的殘破碎片;而有多少人能接觸和掌握到並不存在於現實中的它們,有多少人已經死去,都是一個謎。
但無論如何,有關於它的消息已經足夠引來整個非凡世界的覬覦,朗曼·霍爾之所以稱年輕男人爲館主,就是出於這種原因。
儘管此人還有其它種種身份,譬如說希普頓家族中觀星術士一脈的族長,阿爾比恩皇家天文學會的副會長,但對於傳奇巫師而言,這纔是最重要的。
“另外,別再稱呼我爲‘館主’了。”
他嘆了口氣。
“我實在不想和那玩意兒扯上關係……稱呼我爲‘羅學’就好了。”
“......luo……xue?”
朗曼·霍爾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真是古怪的發音。說起來,你的相貌更像是混血兒……看起來不像是主大陸的人,而更接近來自維斯帕列地區的人,是嗎?”
“維斯帕列?”
年輕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數秒鐘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只是他臉上的神情變化略顯浮誇,表演成分濃重。
“您說的原來是那個已經消失在歷史上的國度......不,更確切地說,是被那個被現如今的聖賢之國所取代的古代國家。霍爾閣下,爲何不稱呼它現在的名字呢?害得我一時間都沒有想起來。”
“明知故問。”
朗曼·霍爾冷哼一聲。
羅學則一副忍禁不禁的模樣,又說道:
“聽說魔塔巫師對賢人國有偏見,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這樣可不好啊,就算是競爭對手,若是長時間執着於立場的區別,總有一天會成爲被時代淘汰的老古董。”
聖賢之國位於瑪雅主大陸的東南端,是由通天塔與聖公會兩大勢力聯手,取代了原本統治維斯帕列地區的古老公國後建立起來的新興國度。
它立國是在距今二十年前,在當年是件轟動全大陸、在世俗社會和非凡者世界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歷史事件,至今影響深遠。
在那之後,聖公會不再是那個被教廷到處排擠,四處狼狽躲藏的流浪教團,而是有了一方世俗王國作爲根據地;而在多方勢力圍追堵截下建國成功的通天塔,更是隱約間有了全大陸第一巫師勢力的氣魄。
當然,作爲“賢者議會”世代宿敵的“荒原狼”,對此的態度自然是頗爲鄙夷和不屑;而其中有多少是出於同行間的嫉妒,就不得而知了。
“愚蠢的話題。賢者議會有何資格自稱‘賢者’?願意自甘墮落是他們的事情,沒必要算上我等。此外,你如果是當時被趕出維斯帕列地區的移民,難道就不恨他們嗎?”
羅學搖了搖頭。
“不,您猜錯了。我不是那地方來的,雖然能說是同一個方向……我身上的血統,來自深淵的另一頭。”
“......深淵?無底深淵?你來自絕壁長城?”
“更準確地說,是絕壁的另一側。”
城府深沉的巫師領袖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沉默良久後,他纔開口回答道。
“......這麼說,你是‘東土’之人?我還以爲那裡只是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