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見憐沒動,聽着門外的動靜安靜下來,然後傳來一陣布料摩擦聲。
緊跟着,是帶着幾分喑啞的呵斥。
“裝睡幹什麼?開門!”
姜見憐微微一怔,翻身而起,利索的將門拽開。
她目瞪口呆:“姜紈?你怎麼?”
姜紈渾身都溼透了,額發往下滴着水,面色慘白若紙。
只有眼睛。
眼尾泛着微微的紅,眼瞳是比夜色更深的濃墨。
姜見憐是他視線中唯一的一抹暖色。
“你淋着雨回來的?你還是開的敞篷?機車?”
姜見憐愣住了,轉身想要給姜紈找一塊乾淨的毛巾,卻被他緊緊攝住手腕。
“換身衣服。”
“什麼?”姜見憐側目望着他,長髮垂落,略帶睡衣,溫軟的像是一隻小白兔。
成功的安撫了姜紈心中跳動着的躁怒。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掩起一絲失態:“陪我出去逛逛。”
“現在?”
“現在。”
“去哪裡?”
“不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姜見憐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轉身,剛碰到睡袍的衣角,動作一頓。
“你先把門關上,我換衣服。”
姜紈也是一愣。
幾分鐘後,姜見憐打開房門,一手握着高高的馬尾,一手捏着髮圈:“咱們悄悄的走吧。”
姜紈微微頷首,下頜緊繃,脣角緊抿。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但溫度依舊很低。
儘管已經儘可能地穿了厚衣服,可姜見憐坐在後座,還是感到一絲寒冷。
她鬆鬆的環着姜紈的腰,保持着一個安全距離。
擡頭,在細密的雨絲中,能看到姜紈飛舞的髮絲,帶着張狂的弧度。
機車發出低低轟鳴,很快駛裡別墅區,沿着一條通往外省的公路疾馳。
四周的景色越來越清冷,她扭頭看着,沒問爲什麼,只是微微有些出神。
這樣的場景,以前似乎發生過一次。
上一世的她,因爲薑母的冷落,一個人縮在房間裡哭,沒有絲毫睡意。
可正是這個時候,她透過窗子,看見露天花園外圍,佇立着一道修長的身影。
是姜紈。
他渾身被雨淋溼,宛若雕塑一般,直直的望着姜家。
片刻之後,他轉身離去。也正是從這時開始,姜紈跟姜家徹底斷了聯繫。
姜見憐心想:如果這一世的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我,姜紈是不是根本不會踏進姜家?
他究竟怎麼了?是原生家庭的事情嗎?
很快,姜紈載着她來到一處山腳下,這裡有通往山頂的纜車,這時候了,竟然還在運行。
姜紈一言不發,帶着姜見憐坐入纜車。
車廂內總算暖和一些,姜見憐撥弄着溼漉漉的劉海,擰出一股水。
姜紈默默望着,卻像是突然回過神來。
“對了,你會覺得冷……抱歉。”
他嗓音底啞,脆弱的像是雨中蛛絲。
“我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說着,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又愣住了。
他的外套也是溼漉漉的。
男人的眸中閃過一絲懊惱。
姜見憐道:“沒事的。我穿的很厚,不怎麼冷。”
話音剛落,她實在控制不住,猛地打了個噴嚏!
史上最短的騙局結束。
姜紈抿着脣,突然問:“你這一路上很安靜,什麼都不打算問嗎?”
“你打算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了。”姜見憐搓着手:“我又何必要問呢。”
姜紈垂下頭,略長的劉海遮住眉眼,沉默片刻,他道:“這段時間,我查出了一些事情。”
“哦?什麼事?”
“我血緣上的父親,親手殺死了我的媽媽。並且對外婆那一家趕盡殺絕。”
“三十二個人。最小的只有三個月,一個都沒留。”
姜見憐揉搓取暖的手突然頓住,寒冷又一次侵襲而上。
她回憶起陸沉野跟自己隱約提過的,有關於姜紈的事情,心裡漸漸有了個猜測。
不會吧?
怪不得姜靖川和姜雲驍,都那麼抗拒她和姜紈交往,對他的態度也那麼冷淡。
“黑手黨……”
姜紈緩緩念出這個名字,語氣裡滿是涼薄和嘲諷。
“他竟然厚着臉皮,想讓我去繼承?”
“哈哈哈哈……!”
姜紈突然捂住頭,有些崩潰的大笑起來。
他的淚水也順着蒼白的下巴,緩緩滴落。
姜見憐沉默下來。
這種狀況,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啊!
姜紈沉默着,直到纜車到了山頂,他才帶着姜見憐走了下去。
山頂十分荒蕪,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過來了。
姜紈卻像是輕車熟路,帶着姜見憐進入一個四面漏風的小亭子,這裡視野很好,也勉強能夠避雨。
她坐在姜紈身旁,不知自己要說些什麼好。
可姜紈卻很快又恢復成往常的樣子,冷漠而疏離,只是望向她時,眼中才會跳動着淡淡的、暖色的光。
“我要去做一件事情。這是最後一件,很有可能,再也無法歸來。”
姜見憐一愣,她手腳發冷,心中的某個預想成真。
“不要。”
輕輕地喊出這句話,姜紈的身子僵了片刻。
“如果我沒有回來,請忘了我。”他深吸一口氣,朝着心中的女孩說出了這般的話:“但如果我回來了,姜見憐,你跟我走吧。”
姜見憐眼瞳一縮,陡然楞在原地。
她微微擡頭:“什麼——”
可姜紈卻突然將她緊緊抵在柱子上。
頭頂落下一片陰影,姜見憐微仰着頭,這才察覺,姜紈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這次歸來,他變得成熟,變得穩重,也變得——更加具有侵略性。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我會永遠保護你。”
姜紈單薄的脣輕輕囁嚅着,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許下承諾。
“你是我唯一的淺金玫瑰。”
他知道!?
姜見憐微微愕然,可姜紈的氣息卻再一次靠近,彷彿是在催促她做出迴應。
“無論如何,我不會阻攔你,但我也深知我不會幫到你。”
姜見憐緊緊捏着溼漉漉的袖口,眼眸明媚而堅定。
“但我也無法答應你的邀請——除非,你在那之後,過來親自再問我一次!”
姜紈怔愣片刻,突然將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姜見憐感受到了一絲溼潤。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一道佈滿寒意的聲音襲來:“離她遠點,姜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