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夜觀天象,你當自己是諸葛亮啊?”田蜜覺得陸向東的狀態很不對勁,但是也明白,如果自己一本正經的去問,他一定會避而不談,所以乾脆藉着玩笑的口吻來試探:“你要是功力那麼強,不如說說看,從今晚的天象來看,明天會有什麼發生呢?”
“明天會發生 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一會兒我會怎麼樣。”陸向東收回目光,看着田蜜。
“那你說說,一會兒你會怎麼樣?”
“會被你煩死。”夜色中,陸向東的表情沒有辦法分辨,不過口氣聽起來倒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田蜜衝陸向東扮個鬼臉,吐了吐舌頭,把雙手朝袖子裡縮了縮,儘量保住身上的暖意,免得還沒怎麼樣,自己先凍成冰坨,明天發燒感冒,來個非戰鬥減員,那可就熱鬧了
要知道,她和墨竇的隱形較量纔剛剛開始而已。
“你怎麼不睡覺呢?”田蜜扭臉看着陸向東。
“不想睡。”陸向東回答的非常簡單。
“爲什麼?”
“哪來那麼多爲什麼”陸向東鼻子一哼,似笑非笑的反問:“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說出來爲什麼嗎?”
田蜜幾乎毫不猶豫的就回答:“能啊”
“那好,你說說,爲什麼想要當刑警?”
“這個問題,我怎麼覺得你問過我了呀?”田蜜莫名其妙的睨一眼陸向東。
陸向東雙臂交叉在胸前,微仰着頭看着夜空,對田蜜的疑問毫不在意:“我怎麼知道你當初是不是爲了讓我幫忙故意編個瞎話來蒙人。”
他的話讓田蜜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你到底是太低估我的智商還是太高估你自己?”
“前者吧。”
田蜜翻個白眼兒:“我有英雄崇拜主義情結,對於懲惡揚善的人和職業都有天生的好感和嚮往,從小哥哥的理想就是當警察,我也覺得這樣很好,後來他去念警校,回來給我講了很多學校裡的所見所聞,讓我覺得這份工作雖然辛苦,但是特別光榮,所以就立志也要成爲一名打擊罪惡的正義使者了唄”
田蜜的話說完,陸向東沒有任何反應,靜默了一會兒,田蜜見他不吭聲,只好自己再次開口:“來而不往非禮也,那你呢?又怎麼會想要研究犯罪學?”
“我不想‘非禮’你,只不過你的答案太膚淺,讓我很失望。”
陸向東的回答換來了田蜜不服氣的一聲悶哼:“那你什麼意思啊?合着我當個警察,背後還得有一段感人至深,催人淚下的悲慘故事麼?”
“差不多吧。”
“神經那你倒說說你那推動自己走上犯罪學道路的不膚淺的,感人至深,催人淚下的悲慘故事唄?”
“想聽?”
田蜜以爲陸向東會彆扭的拒絕回答,沒想到他的態度倒是挺痛快,連忙點點頭:“想啊”
“那你就準備好面巾紙,聽着吧。”陸向東清了清嗓子,緩緩的說:“我父親是一個跑長途運輸的卡車司機,因爲開車技術好,爲人又非常熱心腸,平日裡沒少幫別人,在單位里人緣一直很不錯,並且他很顧家,每次出車去外地,回來一定會給我帶些小玩意兒,不值錢,但是已經足夠讓一個小孩子感到開心了。”
“小孩子的確比較容易滿足的,我小時候老爸也經常在出差回來的時候給我和我哥買禮物”田蜜有感觸的插嘴說。
陸向東點點頭:“是啊,所以那個時候,我特別盼着他出車跑外地,因爲那個年代物質流通還沒有現在這麼便捷,從別的地方買回來的東西總是那麼特別。每次他風塵僕僕的趕回來,顧不上一身疲憊,立刻就先掏出給我買的小玩意兒,然後看着我歡蹦亂跳的樣子,一個人在一旁默默的笑。”
田蜜藉着淡淡的月光注視着陸向東,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卻很專注,於是她就不出聲,安安靜靜的聽着他說。
“有一天,我父親告訴我,他要跑一條很遠的線路,一來一去要很多天,但是那裡距離家鄉很遠,可以帶給我從來沒見過的好東西。我聽了之後特別高興,興高采烈的送他出門,然後掰着手指頭,數着日子,盼着父親回來,帶禮物給我。”陸向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結果日曆一頁一頁的撕掉,眼看着他許諾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父親一直沒回來。”
田蜜心裡涌起一種不好的感覺,她似乎已經隱約猜到了後面的事情。
“過了幾天,終於有人來了,可惜不是父親,甚至不是父親單位的人。”
“來的是什麼人?”田蜜被陸向東的講述牽住心絃,見他停下來,連忙追問。
“是你的老前輩,幾個警察。”
陸向東的回答讓田蜜的心跟着一沉,果然,和自己預料的相差不遠。
“交通事故?”她小心翼翼的猜測。
陸向東搖搖頭:“刑事案件。”
“啊……”田蜜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陸向東故事的這個轉折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雖然她不是從事什麼心理學研究的專家,但一些最牽線的道理還是明白的,因爲刑事案件失去親人的痛苦,要遠大於交通事故。
田蜜不說話,默默的注視着身邊的男人,他此刻的樣子,打從認識他那天起,還從來沒見過。
平日裡的陸向東,要麼沉默寡言,一副對身邊一切漠不關心的樣子,要麼就言語犀利,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句都化成刀子,刺在別人身上,刀刀見血。
而現在,他平淡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似乎暗潮洶涌,他的眼睛靜靜的注視着夜空,卻在星光下泛着淡淡的哀傷。
陸向東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警察來到我家裡,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雖然我只是個孩子,從頭到尾都只能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聽。他們說,父親失蹤了,連單位的車也一起失蹤了,跟車子一起的還有他本應該已經從外地拉回來的一車貨物,價值很多錢,那個數字或許放在現在並不算什麼,但在當時已經是天價了。”
“警察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詢問出我父親可能藏匿的地方,如果家屬知道他藏在哪裡,爭取勸他回來。警察走之後,一段時間裡我們家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所有人都在背後偷偷的指指點點,說我父親偷了公家的貨跑掉了,拋下我們,一個人帶着錢到外地去過逍遙的生活。”
“不會的”田蜜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你又知道?”陸向東似笑非笑的問。
“是,我是不認識你爸啦,但是,你剛纔講的那些事讓我聽得出來他很愛你,一個那麼愛兒子愛家的父親,是不會拋棄妻子,一個人逃走逍遙的”田蜜中氣十足的回答。
陸向東沒有迴應她的觀點,而是繼續說:“就在我以爲自己被父親拋棄了的時候,警察再一次來到我家裡,告訴我們,我父親找到了,在十幾公里以外的盤山路旁小樹林裡,那裡有一個當初炸山的時候留下的洞,他的屍體就被拋在那裡,要不是因爲冬天很冷,恐怕找到的時候屍骨都腐爛掉了。”
“後來案子破了麼?你父親是怎麼遇害的?”
“案子過了很久才破,而且是因爲那夥作案人又犯了其他罪,在招供的時候不小心說走了嘴,才把我父親的這一樁一起牽扯出來。”陸向東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來,繼續說:“那是一夥公路搶劫運輸車的慣犯,晚上在荒無人煙的路邊反倒一輛農用三輪車,然後一個假裝孕婦的女人臉上塗着紅顏料趴在地上,其餘幾個男人也化裝成受了傷的樣子在路邊攔截路過的貨車,騙司機說夜裡送產婦去醫院,不小心翻車,現在生命垂危,請求捎他們一程。”
“利用別人的同情心作案,這種人最可惡了”田蜜咬牙切齒的說。
“是啊,偏偏世界上就有我父親這樣的傻子,不但上當的停了車讓人上車,一直到刀抵在脖子上,他還擔心那個假孕婦的安危呢。”陸向東露出冷笑:“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父親的屍體下葬不到一個月,母親就和別的男人離開了,把我丟給生活在鄉下的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當時已經八十多歲,我在他們身邊沒過多久,爺爺就去世了,奶奶被接到叔叔家,叔叔家也不富裕,不願意多帶一個拖油瓶,於是我就又被塞給了唯一的舅舅。”
田蜜膛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舅舅是個只佔便宜不肯吃虧的人,多了我這麼個拖油瓶,自然不高興,要不是他找到了母親,要她付撫養費,我或許會被送去福利機構吧。”
“你媽……就那麼丟下你,自己跑去嫁給別人?而且還是在你父親剛剛遇害後沒多久?”田蜜覺得難以置信,畢竟都說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最無私的。
“對,後來我才知道,因爲父親常年跑車在外,母親早就和別人勾搭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