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你是我的歲月靜好 08,剛剛說什麼
傍晚,鬱宅。
吉普車駛進院裡,駕駛席的鬱祁城卻沒有着急下車。
車窗半放,他手肘拄在上面,嘴裡叼着根菸的用打火機點燃,白色的煙霧散開,他稍稍往外吐,不苟言笑的臉上眉眼嚴峻。
一根菸抽到一半時,他擡起右手,將儲物格打開。
裡面沒有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手機拿起來後,只剩下被撕開包裝的創可貼。
鬱祁城拿起來,透過煙霧凝在上面。
隱隱的,還能聞到上面的中草藥味道。
這是他們掃墓二次相遇時,她作爲賠罪買給他的,早在她進入林宅時他就發現了她,始終冷眼旁觀着,和初次酒吧時很不同,她非常安靜,在林家人面前表現的格外乖巧。
乖巧到,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這個創可貼他始終沒用,卻也沒有丟。
鬱祁城出神在上面,似乎不單單只是在凝視創可貼,而是在凝視一個人。
驀地,創可貼被人奪走。
車門隨之被關上的聲音,鬱家排行老二的鬱祁佑,穿着身職業的西裝坐進副駕駛,問他,“大哥,回來怎麼不進屋!”
“你下班了?”鬱祁城偏頭。
“嗯,開了個會,累死。”鬱祁佑點頭,扯着脖子上的領帶,朝他伸手,“給我一根!”
鬱祁城從煙盒裡拿出根菸遞過去,兄弟倆互相對燃了下菸頭。
“離老遠就看你坐車裡發愣,想什麼事呢?”鬱祁佑問。
“沒什麼。”鬱祁城淡淡回,瞥過去一眼問,“祁漢那小子,又沒回來?”
“我給打電話,說是給人手術呢!這臭小子,在那忽悠誰,手術還能接電話?他就是不愛回來,誰說也都沒用,咱家啊,就屬他活得能自我一些了!”鬱祁佑笑罵到最後,語氣感慨。
兄弟二人,俱都是無奈的牽了牽脣角。
似乎很多時候,人的成長環境,就註定了他所要面對和承受的要比普通人多,有些時候看起來可能讓人豔羨,可更多時候都不能真正的爲所谷欠爲。
鬱祁佑抽了口煙,轉移話題的問,“怎麼拿着這個?你又哪受傷了?”
“沒有。”鬱祁城搖頭。
“那正好我手劃了個口,給我用吧!”鬱祁佑聞言,擡了擡左指這樣說。
只是還未等他將創可貼貼上,就被旁邊的鬱祁城動作很堅決的給搶回去了,並很仔細的將膠布貼好,然後打開儲物格放到裡面,不準人再碰的模樣。
“不是吧大哥,一個創可貼而已!”鬱祁佑驚詫。
鬱祁城掐滅手中的菸蒂,斥道:“大男人,一點兒小傷用什麼創可貼,別娘們唧唧的。”
“這創可貼不是你自己買的吧?”鬱祁佑商人般的敏銳問。
“……”鬱祁城沒出聲。
“誰給你的,這麼寶貝?”鬱祁佑咄咄追問。
鬱祁城不易察覺的蹙了下眉,轉移話題,“你之前讓我打聽的那位,在邊防區的指揮官,估計很快要被調回來了。”
“弟妹應該還不知道。”
“呵。”鬱祁佑臉色頓沉。
“時間差不多快開飯了,走吧。”鬱祁城拔掉車鑰匙,率先打開車門。
鬱祁佑陰鬱着神色半晌,也跟着下了車。
忽然想到了什麼,在後面揚聲,“誒?大哥,你還沒說誰給的呢?”
鬱祁城沒搭理,徑自踏着軍靴往別墅裡走。
某大學,亮着燈的女生宿舍。
許靜好趴在牀鋪上,兩隻手託着臉,枕頭上鋪平着棕色的手帕。
在向他撒謊說沒帶在身上時,她就已經有了決定,不打算再還給他了,想要偷偷留下。
宿舍門推開,小倩拎着餐盒回來,直嚷嚷着,“我買了關東煮和炸豆腐,誰吃誰吃!”
其餘兩個鋪的舍友,全都從牀上下來的聚集上去。
“靜好,你不最愛吃關東煮了?還不趕快下來!”見她沒有動,小倩喊着她。
“你們吃吧,我晚上吃得太飽。”許靜好沒什麼興致的回答。
“喂——”
小倩踩着下鋪的探出腦袋。
許靜好哆嗦了下,將手帕塞在枕頭下面沒好氣的說,“幹嘛啊你,嚇我一大跳!”
“你趴在上面鼓搗什麼呢,從下午你就魂不守舍的!”小倩滿臉疑惑,又眨眼說道,“我聽說,你今天中午和一個男人去食堂吃飯了?好像不是學生,誰啊,難道是哪個系的老師?”
“聽那位闊少說的吧!”許靜好指出。
“咳咳!”小倩藏不住尷尬。
“以後少幫那位闊少牽線,我絕對不可能跟他有什麼,讓他趁早死了那顆心!去去去,別在這裡煩我,去吃你的關東煮和炸豆腐!”
攆走舍友後,許靜好翻了個身的仰躺在枕頭上。
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來,她心裡一動,幾乎是迅速拿到眼前,在看到上面顯示的號碼後,眼睛裡閃爍的某種期待瞬間黯淡。
她接起來放在耳邊,“喂?爺爺……”
一週即將結束的休息日,林宅。
樓上林老爺子的臥室裡,許靜好站在鏡子前,外套搭在旁邊太師椅上,身上穿了件米灰色的羊絨大衣,到膝蓋下面的長度,袖口還掛着標籤。
像是有心的,標籤上的價格被人給扯掉了,只剩下有關成分洗滌的。
可即便如此,許靜好摸着手感,也知道價格絕對不菲。
她將衣服小心翼翼的脫下來,回頭對着太師椅上坐着的老爺子說,“爺爺,我有衣服穿!”
“怎麼的,不喜歡?”老爺子故意皺眉。
“不是不是,怎麼會不喜歡呢!就是您不用幫我買新衣服,我有穿的!”許靜好怕他不高興,連忙哄着說。
“你有穿是你的,這是爺爺的心意,給自己孫女買件衣服都不行啦?”老爺子笑容和藹,“我也是那天你小叔陪我上街時逛到的,還特意讓店員幫忙選的呢!馬上就要入秋了,到時候穿正好,你要是敢不穿,看我不跟你生氣!”
“好好好,謝謝爺爺!”許靜好無奈,只好將衣服折起來收下。
老爺子心滿意足,爺孫倆聊了兩句後,笑着問她,“靜好,中午就別回去了,留下來陪爺爺一起吃飯吧?”
她來的時候,有在院子裡碰到剛剛回來的小叔林燁,若是留下來吃飯的話,也一定會在同一個飯桌上,那吃下去的就不知會是什麼了。
“不了,我還有事。”許靜好搖了搖頭。
“好吧!”老爺子知道她心思,沒有多爲難。
待到差不多時間,許靜好提出來要回去,老爺子拉着她的手送,從二樓樓梯上下來時,有下人走動,被叫過來了一個。
“我吩咐準備的茶葉送來了嗎?”老爺子揹着一隻手問。
“司機已經開車去取了!等下午姑爺過來的時候,就能沏上!”下人頷首,恭敬的回。
“嗯。”老爺子滿意的點頭。
許靜好在旁邊聽着,不由輕輕咬住嘴脣,心裡有個小小人在鼓吹着什麼,走了兩步後,她還是出了聲,“爺爺……”
“怎麼了靜好?”老爺子停下腳步問。
“我……”許靜好支吾了下,略顯不自在的說,“我忽然想改變主意了,爺爺,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陪你吃午飯?”
“當然可以了!”老爺子自然很是高興,忙又對下人說,“快,趕快吩咐廚房再多加兩個菜!”
看着快步跑去廚房的下人,許靜好輕輕籲出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莫名的,在得知他會來林宅後,她就非常強烈的想留下來。
果不其然一頓異常壓抑的飯,哪怕有老爺子照顧着,但小叔以及生父的正妻頻頻遞過來的眼神,還是成功讓許靜好胃口全無。
好不容易結束了以後,許靜好陪着老爺子在客廳吃飯後水果。
旁邊三腳架上的座機響起,老爺子接起來,“嗯……行,沒事……我知道,你忙你的……好,就先這樣,慢點開車!”
“爺爺,誰的電話啊?”
電話掛斷後,許靜好便湊了過去。
老爺子笑着回答說,“你小姑父。”
“說什麼啦?”許靜好佯裝不經意的問,心跳的加速卻出賣了她。
“說是臨時有事要去調查局一趟,不過來了。”老爺子略帶惋惜的說。
“哦……”許靜好點頭。
嬰兒肥的臉垂下,她垂着的手指糾結的攥成團,眼睛裡的光亮在遞減變黯,原本滿滿的期待像是泡沫蒸發,心裡說不出的失落。
隔天,愛建新區。
這裡是冰城新開發的地方,設施方面都還不夠完善,暫時都還只有住宅樓,她幫舍友來這邊送個東西,地方偏的根本連公交都還沒有。
等她送完了以後,誰知忽然變了天,下起了瓢潑大雨。
偏偏這塊沒有個公共場合讓她避雨,又打不到車,她渾身都澆溼了,大雨點打在身上都痛,旁邊都是各種住宅樓,都是鐵柵欄,沒有個遮擋的位置。
許靜好雙手護着腦袋,覺得自己倒黴透了,簡直快要崩潰。
沒辦法繼續再向前跑了,就是天黑也跑不到學校,她好不容易找了個牆角蹲下,掏出手機,想給舍友撥電話的來接自己,可一個個撥過去,竟沒有一個人接。
“不是吧!”
她對着手機低呼,屏幕上面已經提醒着電量低。
半天撥打未果後,只好將手機收攏在掌心裡,許靜好皺着張臉,無奈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嘆氣。
驀地,腦袋裡閃過某人嚴峻的眉眼。
幾乎下一秒,她就在電話薄上滑到了“鬱祁城”三個字上面。
眼睛焦距凝在上面,許靜好掙扎了再三,還是將電話撥了過去,撥的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逼無奈的求助,還是存了一份小小的私心。
接通後,她屏息的開門見山說,“小姑父,您能來接我一下嗎?”
“我手機快沒電了!我沒帶傘,都澆成落湯雞了!這塊可偏僻了,打不到車,你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來愛建……”
像是怕被他拒絕,她匆忙的說,只是說到後面時,突然就沒了聲響。
許靜好看了眼已經黑屏的手機,日了狗的心都有了。
渾身溼透的雙手抱着膝蓋,看着砸在水泥地面的上的豆大雨點,她望着愈漸變黑的天,谷欠哭無淚,乾等雨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雙軍靴停在了她眼前。
許靜好擡頭,看到了撐着傘的鬱祁城,在他後面還停着一輛掛軍牌的吉普車,前擋風玻璃的雨刷在來回擺動,她頓時驚喜的大叫,“小姑父!”
“先上車再說吧。”鬱祁城見到她的模樣,沉聲說。
“好!”許靜好點頭如搗蒜。
鬱祁城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垂落之際,特意掃過她站起時的右腳,看起來似乎已經沒有大礙了。
他們並排往車邊走,因爲只有一把傘,還是裝不太下兩個人的,見她渾身都溼透了,鬱祁城將傘朝着她移了移。
誰知,被她擡手往回擋了擋。
“做什麼!”鬱祁城蹙眉。
“不用管我,你打着吧!”許靜好聳肩,臉上有水珠滑落,“我反正都已經這德行了,別再把你也給淋個落湯雞,會感冒的!”
鬱祁城抿了脣角,眸色難明。
幾個大跨步後,兩人終於坐上了車。
因爲她的堅持,鬱祁城沒有被淋到分毫,身上依舊乾爽。
反倒是她,渾身沒有一處乾的地方,衣袖和褲腿都順着啪嗒啪嗒往下淌水,清爽的馬尾早就凌亂了,額前和鬢角的髮絲一縷縷貼在臉上。
像是他剛剛出現時一樣,她兩隻杏眼還是亮晶晶的。
望着他的那表情,就跟小狗被主人給找到時如出一轍。
“小姑父,我手機沒電了,在電話裡只說到了一半,還以爲你來不了了呢!”許靜好巴巴的望着他,心有餘悸的說。
“我裝了定位。”鬱祁城淡淡說。
在線路那邊她提到自己手機快沒電了,他就立即啓動了定位,否則冰城這樣大,他上哪能找得到她。
許靜好聽後,驚詫的瞪圓眼睛,“在我的手機裡?”
“我的。”鬱祁城蹙眉。
將儲物格里的一盒紙巾拿出來,給她遞過去。
“哦哦!”許靜好也快受不了自己的邏輯。
隨手拿紙擦了擦臉,他將他放在工作臺上的手機拿起來研究,覺得就只是個智能機罷了,找不出特別之處,“看不出來呀,在哪兒裝了?”
“高科技。”鬱祁城眉尾微揚。
“……”許靜好被徹底雷到了下。
鬱祁城將車內的暖風開到最大,重新發動起車子,眼角餘光瞥着後視鏡,將車往主道上並,前面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在有節奏的左右擺動。
許靜好偏頭看向他,側臉輪廓剛毅,沒有表情。
正常來說,他們兩個其實並不算真正的親戚關係,說不好聽的也就只有名義上的罷了。林靜是繼女,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更何況又已經離世了,他對她甚至可以不必理。
許靜好咬了咬嘴脣,猶豫着開口說,“小姑父,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還好。”鬱祁城回了句。
許靜好捉摸不透他這兩個字裡代表的意思。
兩條腿膝蓋骨併攏着,她微微往下縮着身子,眼睛盯着同樣溼透的腳尖。
別說是他,連她都覺得自己有些太麻煩,從認識到現在,幾乎常常都麻煩他,若是換做平常人,應該也會覺得煩吧……
“很冷嗎?”
鬱祁城斜睨向她,沉聲問。
雖說車內暖烘烘的,但身上衣物全都溼的,這樣極致的冷熱混在一起,讓許靜好感覺到渾身忽寒忽涼的,手指尖都控制不住的打顫。
她也沒有隱瞞,老實的點頭,“嗯,有些誒……”
不說還好,一說她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鬱祁城眉頭緊鎖,注意到她嘴脣都已經發紫了,現在距離市區還有一段距離,而且又是高峰期又是下雨的,本身車行速度就緩慢,若是讓她保持這樣,等會就只能直接去醫院了。
他向右打了方向盤,將車停靠在了路邊。
“怎麼啦?”許靜好驚訝的問。
鬱祁城向後伸長了胳膊,將後座上放着的一個紙袋拿來給她,“你這樣下去不行,我後面有衣服,你換一下吧。”
許靜好雙手接過,裡面是一套乾淨的男士運動服。
應該是平時健身穿的,隱約還能聞到屬於他的雄性氣息。
“應該沒事吧?”她眨巴着眼睛。
“不行。”鬱祁城堅持,“你在車裡換吧,我在外面等,到時候換好了叫我。”
說着,他低頭拿起腳邊的雨傘。
許靜好看了眼車窗外,雨勢只增不減,水泥地面都冒煙了一般。
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即便是打着傘,腳和褲腿也倖免不了,她害怕他也會有淋溼的機率,在他推開門前拽住了他的手臂。
哪怕隔着衣服,也非常的結實。
鬱祁城見狀,蹙眉的回過頭看她。
“小姑父,外面雨下得太大,你還是別下去!”許靜好抱着袋子笑米米的。
“那你怎麼換?”鬱祁城反問。
“我到後面換,然後你別不回頭就行了!”許靜好說出自己的方法,見他眉間褶皺更深,大肆肆的拍了下他肩膀,“安啦!我是不會介意的!”
“我知道你對異性都不會感感興趣,在你眼裡可能都談不上算是異性!而且,在我們女孩子得知一個男人是gay以後,同樣在很多事情上也一樣。這就跟你把你我當哥們,我把你當姐們是一個道理……”
“……”鬱祁城一臉不理解。
“既然說出來了,你以後就不用跟我隱瞞啦!”
許靜好卻以爲他在裝,一副大方的表情,“喜歡男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還是能夠接受的,並且在精神上支持你!”
她話音剛落下,鬱祁城猛然棲身過來。
許靜好嚇得懷裡袋子差點跌落,聽到他咬牙沉沉,“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