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憂,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已經走了。
對不起,小憂,媽媽害苦了你這一生,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卻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小時候讓你在林家受盡磨難,我這個做媽媽的卻始終被矇在鼓裡。讓你受盡同學和世人的嘲笑,卻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擁有一份平凡的父愛,是媽媽的錯,一切都是媽媽的錯。
媽媽以爲你已經長大,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就嫁給了那個男人,還天真的以爲,自己有時間把你接回林家,接回爸爸媽媽的身邊,讓你享受一份完整的溫暖,卻不知道,那個不能稱之爲家的家是你童年的噩夢……小憂,媽媽已經做了太多的錯事,最後還要讓你因爲我年輕時的恥辱而受人恥笑,小憂,我不配爲一個媽媽,我讓你這一生受盡磨難……
司夜說的對,你不認我這個媽媽是對我最輕的懲罰,如今,即使你能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自己,有眼無珠,錯愛一生,媽媽終於承認了你的話,他是一個不值得我愛的男人,不值得你叫一聲爸爸。
更不值得,爲了他,傷害了我最親的女兒。
如今,媽媽又彌補不了欠缺你多年的父愛母愛。媽媽知道,你堅強獨立,不再需要我這個媽媽,媽媽無法爲你做任何事,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來成全女兒的愛情。
小憂,請你原諒媽媽以這種方式離開你!因爲在很久以前,媽媽就失去判斷的能力了,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媽媽更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諒,也許,媽媽這一生就是一個不值得被原諒的媽媽,現在,我要去九泉之下向你的外公外婆懺悔,最後對你只有一句話,小憂,你一定要和司夜在一起,你們一定要幸福,否則媽媽死不瞑目!
小憂,我親愛的女兒,再見了!
一個媽媽做到我這種地步,是沒有資格教訓你什麼的,只想說,有些錯誤,可以錯上一百次,一千次,也許都還有彌補的餘地。但是,路不能走錯,一步也不能錯,否則一失足,將會造成終身的悔恨。
媽媽知道錯了,小憂,這是媽媽唯一能爲你做的事,不管在你的眼中是對是錯,都希望你能明白,媽媽的心裡,是愛你的!
我的好女兒,請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媽媽絕筆。
……
解憂看完這封信,已經淚流滿面。
她不相信慕挽心已經死了,她不相信,在她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怪不得這幾天感覺司夜總是怪怪的,怪不得,感覺名揚杜康他們每一個人都怪怪的,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們沒有一個人告訴她。
冷司夜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她拿着的信,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她什麼都看到了。
“我媽媽,是怎麼死的?”她顫抖的問。
“她在酒中下了毒,和林遠航同歸於盡。”
“什麼時候的事?”
“你醒來的當天晚上。”
“你應該告訴我的,你應該告訴我的……”
她不知道,不敢想象,在她毫不知情的時候,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慕挽心已經死了,而且,是爲了成全她的愛情,這讓她怎麼接受?
冷司夜到她身邊,把她擁入了懷中,一聲聲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想隱瞞你,那時候你剛剛從鬼門關逃過一劫,我怕你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纔沒有告訴你,對不起!”
“我是恨她,我不能原諒她,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她死啊……她怎麼能這麼做?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外公臨走前囑咐我,要我不可以和媽媽反目成仇,她怎麼能用生命來成全我?她還嫌我的罪孽不夠深嗎?她還要增添我的多少罪孽?她太自私了……”
“她說了,她已經做了太多的錯事,林家父女的真實面目讓她接受不了,讓她看不清事實了,她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她想用自己的方式來替你還債。我還沒有告訴你,執意要爲若水捐獻眼角膜的,就是她。”他抽出
兩張紙巾來擦拭她的眼淚,溫柔的說着:“好了,不要再哭了,你的身體剛剛恢復一些,情緒不能太激動,聽話,好不好?”
“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唯一剩下的一個親人,可是現在連她也走了,她怎麼能這麼對我……”她哭得泣不成聲,摟着他的脖子,淚水也沾了他一臉。
他緊緊的抱着她,安慰她:“你不是孤單的一個人,憂憂,你不會沒有親人,你還有我,還有思嘉,還有亞男,還有杜康,還有你剛剛認的爸爸媽媽,你並不是一個人啊,好憂憂,不要哭了,好嗎?”他想擦去她的眼淚,可是卻怎麼都擦不完。
剛剛有父母的喜悅被這個噩耗衝的一乾二淨,好長好長的時間之後,她哽咽的問道:“她,下葬了嗎?”
“還沒有,現在林家沒有人了,沒有人可以安排他們的葬禮,我定在了明天。”
這句話讓她更加的心痛了,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他,林遠航是他這一生最恨的人,可是如今,林遠航的葬禮還要他親自來安排,還要照顧她的感受,她不知道,是要跟他說對不起,還是說謝謝?他爲她所做的,不論是一句對不起還是一句謝謝,都代表不了什麼,更補償不了什麼。
“好了,什麼也不要想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至於你不想做的事,你做不了的事,我都代替你去做,好不好?”他擦乾了她的眼淚,抱着她,像是抱着她的全世界,慢慢的說着:“想想外公說過的話,想想外公給你種下的梅花,想想外公對你的教誨,你應該振作起來了是不是?等到你病好了,可以出院了,我陪你上山,陪你去看陸媽,去看外公外婆,好嗎?”
“我沒有臉見陸媽,更沒有臉見外公外婆,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她覺得,她辜負了外公對她的一番教誨。
“他們過得很好,他們沒有人怪你,都只是很想你。”“你怎麼知道?”“前不久我去見過陸媽。”
“什麼時候的事?”
“你剛剛出獄的時候,你決心要躲避所有的人,決心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我不想你住在那種簡陋的地方,只好去見陸媽,希望她能勸說你回家裡去住。誰知道陸媽卻說,她不能下山,當初外公對她說過,除非發生什麼天大的事,否則他們誰也不能下山來找你,除非你自己主動回去,他們會永遠在那裡等着你。”說到這裡,他推開一點距離,凝視着她的臉:“你知不知道外公的用意?”
她想了想,點頭:“我知道,外公是預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我的親人都會一個個的離開我,我必須自己堅強。所以他希望我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不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爬起來。但那裡永遠是我的家,永遠在等着我。”
“對!”他展開一抹欣慰的笑容,撫着她肩上的一縷秀髮,笑說:“我一開始也不明白,後來想起外公爲你所做的一切,我明白了他老人家的用意,他和別的家長不一樣,他不會爲你鋪好將來的路,他要你自己走,要你自己學會獨立,學會堅強。但是同時,他又是一個仁慈的家長,即使他已經入土爲安,依然放心不下你,時時刻刻出現在你需要依靠的時候。”
“外公對我,用心良苦……”
“是啊!”
他再度將她擁進了懷中,繼續說着:“但是憂憂,我要你明白,以後我會代替外公守護你,我不會走在你的前面,我會是永遠守護你的那個人。所以你不需要對我僞裝你的堅強,任何時候我都允許你脆弱,允許你任性,允許你無理取鬧,允許你對我做任何任何事,只要你能快樂,我別無所求……”
一年的牢獄之災,改變了她,也改變了他。
這個晚上,他們都沒有睡覺,他一直陪着她,他們終於敞開心扉聊了好多好多……
第二天,她堅持要去送慕挽心最後一程,他陪着她去了。
就算她恨林遠航,他們都恨林遠航,但是慕挽心既然選擇了和她同歸於盡,解憂也沒有分開他們,而是把他們葬在了
一起。
別看林遠航一生叱詫商界,現在林家垮了,也無人繼承,這個現實的世界讓他們這最後一程走的很孤單,很淒涼。墓碑前,也就站着解憂,司夜,名揚亞男,還有杜康。
杜康對着墓碑上的兩張照片深鞠一躬:“林先生,林太太,我對你們本不熟悉,對於你們,我沒有好感卻也沒有恨,今天來送你們最後一程,只因你們是解憂的父母。安心的上路吧,林太太,你放心不下的女兒,今後也是我們杜家的女兒,杜家會永遠是她的孃家!”
“杜康,你是一個寬容的人,但是對於不懂得寬容不懂得回報的人,你不需要太客氣。”向名揚真是毫不客氣,對着墓碑上的照片說:“林老頭,我向名揚恨了幾十年,做夢都想把你碎屍萬段,所以我今天絕對不是來送你的,我是想來看看你走的多麼淒涼……”
身邊的亞男用力的踩了他一腳,低聲說:“你夠了吧?”
他習慣性的想‘回敬’她,但是一仰頭,對上了冷司夜的目光,冷司夜狠瞪他一眼,意思也是嫌他的話太多了。
他才意識到,還有解憂在,今天這個日子裡,無論如何都不能當着解憂的面說這些的。
不過,解憂沒有多強烈的反應,經過了昨晚一夜,她今天已經平靜許多了,望着照片上的母親,她平靜的開口:“媽,我們之間已經疏遠太多,今時今日,我不知道要對你說些什麼,但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用生命成全了我的愛情!所以我也最後成全你一次,把你和他葬在一起,我想這是你最後所希望的。不過請你原諒,我沒有讓你靠着外公外婆,因爲我不想讓外公外婆天天‘見到’他。這是我的私心,即使他死了,我也不可能原諒他,死亡也不能磨滅他滿身的罪孽……”
冷司夜無聲的嘆了口氣,對他們,他是無話可說。轉向解憂,輕聲的道:“憂憂,我們走吧!”
“嗯!”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之際,有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是冷母。
她指着照片上的人瘋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慕挽心,林遠航,你們終於死了,我等了十四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你們終於死了……但是,你們怎麼能死的這麼痛快呢?毒藥對你們真的太輕鬆了,像你們這樣惡貫滿盈狼狽爲奸的夫妻,你們真的應該被千刀萬剮,天打雷劈,生不如死……不,不,不管你們死的多麼痛苦,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我恨不得親手把你們切成一塊一塊的,拿去餵豬喂狗……”
冷司夜聽不下去了,想上前阻止她。
解憂攔住他,對他搖搖頭:“算了,今後沒有一個可以讓你母親恨的人,她會把更多的痛苦加諸在她自己身上,她也不好過,就讓她發泄一下吧!”
雖然,被罵的是自己的母親,沒有個做女兒的心裡能好受,可是現在躺在地下的這兩個人,害死的是一條人命,沒有人能同情他們什麼。
冷母瘋瘋癲癲的罵了好一陣子,跌跌撞撞的離去。
冷司夜向向名揚示意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要他跟上去。
誰知道冷母又一把推開他:“別跟着我,別以爲我瘋了,我沒瘋,我能自己來就能自己回去,你們誰也別攔着我,我要去好好的慶祝一下,放鞭炮開香檳慶祝……”
冷司夜無奈的搖頭,只能任由她離去。
然後,他們五個人一起出了墓園。
最後臨別前,解憂回望一眼墓園的天空,萬里無雲。
風,涼涼的吹拂着她的面頰。
她的心裡也是涼涼的,一種從心底發出的悲涼:媽,這就是你要的結局嗎?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媽,我原諒你了!
你也,安息吧!
他們的車子緩緩的離開了墓園,最後,消失在風塵中……
當然,他們誰也不知道,在他們離開之後,墓園裡林遠航和慕挽心的墓碑前,又出現了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