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且難行,許重和王明義在大轎中足足顛了三個時辰才終於到了柳下鎮,許重曾傳音給王明義,問既然是救人,爲什麼不直接御器飛去,不是快了許多?王明義只笑道:“和凡人打交道,便要端着架子才行,架子端的越大,在凡人眼中那便是越有本事,否則到讓他們看輕了你。”聽得許重一陣無語。
到了柳下鎮,又行了有近一盞茶的時間,外面傳來小廝的聲音道:“老爺,已經到家了。”說着掀開轎簾,扶着那刁老頭下了矯,刁老頭又回身恭恭敬敬的請王明義和許重下轎。
許重神識散開,已經發現在刁宅後院西側的廂房牀上,躺着一個青年男子,模樣和刁老頭很有幾分相像,只是臉色鐵青、雙目緊閉,牀邊則坐着一老一少兩個婦人,看起來應該就是他的母親和妻子了。
刁老頭聲音嘶啞着說道:“小兒在後院……”他話沒說完,王明義突然微微皺眉,打斷了他,道:“你不必說,我已知道。只是你家這大門乃是水曲柳木製成,原也不錯,但此時卻成了困住那陰鬼的藩籬,於你家公子實在不利。”
刁老頭“啊”的一聲,一下緊張起來,道:“仙長,那怎麼辦?要拆了嗎?這宅子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拆不得呀,還請仙長給想個辦法吧!”
王明義又是皺眉,半晌才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拆掉是最好的,不過既然是祖上之物,拆之未免不孝,也罷,我就給你破一破,只是你要破費一二了。”
“只要能保住大門,能救我兒性命,就是傾家蕩產老朽也是心甘情願,仙長有什麼要求儘管說,老朽無不應命。”
王明義仍是皺着眉頭,上下不住打量着大門,然後轉了一圈,又看了看兩邊院牆和門前的幾棵大樹,對刁老頭道:“你去準備一隻紅毛的公雞來,要活的,越快越好!在拿一罈老酒、一隻乾淨的空碗和兩辮蒜來!”
許重聽了心中很不解,心道:“王師兄要這些東西幹什麼?難道他想吃雞肉?真是古怪!”只是這時也不好打擾王明義,也就在一邊站着看着,但臉上很配合的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神色來。
刁老頭答應一聲,忙吩咐僕人去抓雞,不一會兒,就弄來一隻很有精神的紅色大公雞,碗和蒜也都拿來了。刁老頭問道:“仙長,還要什麼只管開口。”
王明義搖頭不語,臉上露出很是莊重的表情,先端坐於地、口中唸唸有詞的叨咕了一通,然後拍開酒罈的泥封到了一碗酒出來,接着拎過那隻紅毛大公雞,取出一把小刀,在那公雞頸部一劃,頓時一股鮮血射進了裝酒的碗中。
王明義伸出中指在酒碗中一陣攪動,然後向天、地各自彈了一彈,然後又取出一塊一看就是十分廉價的小銅鏡,放在酒碗中,接着又端坐下來念叨了一陣。
刁老頭和幾個小廝僕人都看得極其認真,不時的點頭,突然王明義大聲道:“女人不得靠近此門十步之內,否則必有大禍!還不退去!”
大門內接着傳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喊道:“老頭子,可把仙長請來了嗎?”
刁老頭一聽叫道:“老太婆,還不趕快退回去!沒聽仙長說‘女人不能靠近大門十步’嗎?”
裡面答應一聲,又沒了動靜,刁老頭心中頓時信心大增,暗道:“王仙長果然是有本事的,這下我兒有希望了!”
王明義一掌伸出,似乎十分用力的一招,酒碗中的銅鏡突然飛到了空中,然後王明義大喝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掌心處一道金光射出,託着那銅鏡緩緩飛向大門門楣處,然後“啪”的一聲,那銅鏡已然牢牢的鑲嵌進了門楣之中。
“呼——”王明義長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對刁老頭道:“好了,我在那大門門楣上鑲嵌了一塊真陽鏡,已經無礙了,以後有了這塊真陽鏡,可保你家邪穢不侵。將那兩辮蒜掛在門檐上,可保你家不染瘟疫。”
刁老頭此時看着王明義的眼神就像看見了活神仙一般,頓時千恩萬謝,就要跪下磕頭,王明義攔住了他,指着酒碗道:“將這碗拿進去,不要弄灑了,給你家公子喝下去,裡面有純陽之氣,能守護他的魂魄,一會兒我施法驅鬼才能放心施爲。”
刁老頭忙命一個小廝將酒碗拿去,又問道:“我那老太婆和兒媳也在那屋裡,用不用讓她們離開?”
“這就不必了,我們進去吧。”
許重一直看了王明義剛纔的言行,將那刁老頭和手下幾個小廝僕人的神情也都看在眼中,心中對王明義大爲佩服:“想不到,我這位王師兄還有這種本事,這簡直,就是一個神棍嘛!唔,秦師姐也真有識人之明,看人很準啊,很難再找到比王師兄更適合幹這事兒的了。”
能將小誇大,並使人信服,這本來就是一種本事,也不只是王明義纔有,其實很多醫生也都有這般本事,從古至今,莫不如此!
許重轉念又暗暗嘆道:“凡人不窺大道,不過是被修仙者愚弄的對象罷了,被愚弄了還要感恩戴德、千恩萬謝,當真可憐!凡人在我眼中,不過如一螻蟻,可我在高階修士眼中又算得了什麼?恐怕也不過就是一螻蟻罷了!”
跟着衆人進了院中,王明義看着當中的一顆大樹道:“院中有樹,乃是個‘困’字,大不吉利,將此樹砍去吧!”
刁老頭連聲諾諾道:“多謝仙長指明,老朽一會兒就讓人把這樹砍了。”
進了後院西側廂房中,那一老一少兩個婦人忙過來見禮,王明義擺擺手,看了許重一眼,兩人都走到牀邊。剛纔一進屋,許重就感覺到此屋中陰氣十分濃重,顯然刁老頭的兒子刁光斗的確是招了陰鬼冤魂上身,這纔會有如此濃重的陰氣。
王明義道:“那碗血酒可給他喝了嗎?”
刁光斗的母親道:“已經給他喝了。”
王明義點點頭,取出了一粒丹藥,掰開刁光斗的嘴餵了下去,然後伸手按在刁光斗的額頭上,神識瞬間進入了他的體內。
過了一會兒,王明義突然一聲悶哼,臉色變得慘白,他收回了神識站起身來,對許重道:“他精、英二魄被鎮,導致命魂消散,虧得我們來的早,再晚一日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暗中卻傳音給許重道:“許師弟,這人識海內被一個陰鬼佔據,正在吞他的魂魄,已經吞了那精、英兩魄,一旦被它吞了命魂之後,這人就死定了,不過師兄我的神識不強,在識海內鬥不過它,得想個辦法引它出來才行。”
許重聽了上前道:“師兄,如此小事,何必勞動師兄親自動手,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王明義懷疑的看了許重一眼,見許重點了點頭,展顏笑道:“如此就勞煩師弟了。”
刁老頭等人見王明義突然變了臉色,心中不安起來,忙道:“仙師,怎麼樣?我兒還有救嗎?”
王明義道:“無妨事,我師弟貫能降妖捉鬼,你們安心等着就是。”
許重暗道:“區區陰鬼,不在話下,只是可惜,別人的識海不同法器的內部空間,無法將骷髏幡帶進去,不然收了這陰鬼正好給我骷髏幡進補。”
許重盤膝端坐,神識進入那刁光斗的紫府中,凡人的紫府中空空蕩蕩,無一絲氤氳靈氣在,而且小的可憐,許重也不耽擱,自紫府中進入了識海。
刁光斗的識海空間很小,地上全是沙漠,只在當中有一條蜿蜒的細流流淌,這就是識海清流了,天空無比昏暗,沒有一絲光線。許重搜看了一圈,發現果然刁光斗的魂魄中少了精英二魄,命魂則被一團灰霧籠罩,奄奄一息。
整個識海空間當中充滿了陰氣,發現來了入侵者,陰氣忽然聚合成形,成了一隻飄忽不定、模糊不清、只在頭上閃着兩團陰火的陰鬼。
許重哼了一聲,道:“你既然不入地府輪迴,便當靜心修煉纔是,怎敢妄圖奪人魂魄?還不快還回精英二魄,我饒你不死!”
那陰鬼發出一陣陰森的鬼笑聲道:“你這小道士有幾分道行?敢如此誇口!剛纔也來了一個道士,也是這麼說,結果被我傷了,要不是他跑得快,我便連他也吞了。不過沒關係,他逃了,我就吞了你也是一樣!”
許重嘿嘿笑道:“你既然如此執迷不悟,也就怪不得我了,我便滅了你,也不算不教而誅!”
陰鬼一聽大怒,忽然整個化爲一張大嘴,一口朝許重吞了過來,許重忙向旁邊一躲,但一來陰鬼速度實在是快,而來它化成的大嘴也實在是大,許重躲閃不及,被那張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大嘴忽然化成一團陰氣,而後又化成先前的模樣,發出一陣陰慘慘的怪笑聲道:“想不到今日竟是我的造化到了,吞了這個小道士,起碼能讓我晉級到厲鬼了吧?哈哈……”
許重被大嘴吞了進去,剛剛進入那陰鬼的體內,頓時一股濃烈的陰氣死氣迎面撲來,中間還夾雜着一股令人慾嘔的惡臭。
“這麼濃烈的陰氣死氣,可惜了我不是本體來此,否則定要吞了這傢伙!這一個,怕是比得上近百個骷髏幡中的陰鬼冤魂了吧?”
忽然,許重看到前面不遠處,陰氣尤其濃烈,其中隱隱約約露出兩個光點,只是兩個光點不停閃爍,很是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似的。
“這是?哼,想不到這陰鬼居然這麼長時間還沒有煉化這精、英二魄,不過正好讓我救人!”
許重身形猛地朝那兩個光點處撲去,人還沒到,先發了一根金陽針刺去。金光一閃而沒,接着籠罩兩個光點的陰氣彷彿遇到了剋星,驟然四散而開。許重抓住了機會,一口將兩個光點含在了口中。接着一點金光從許重手中迅速變大,而後化成一隻金光燦燦的大公雞,這公雞立在許重手中昂然名叫起來。
一聲嘹亮的雄雞啼叫響徹了刁光斗的整個識海空間,陰鬼一聽大吼一聲,心道:“怎麼這個道士這麼厲害?哪裡來的公雞叫聲?難道是那道士帶進來的法寶?得趕緊逃,不然今天恐怕要糟!”而後渾身一陣哆嗦,忽然又化成一團陰氣,而後四散而開。
許重手託着公雞從陰氣中露了出來,眼見陰鬼化成陰氣四散奔逃,許重將手中的公雞猛地向天上一拋,那公雞頓時一展雙翅,渾身彷彿吹氣一般迅速變大,接着又是一聲啼叫後,公雞忽然化爲一道金色光帶朝陰氣散開的方向圍去,沒過一會兒就將所有的陰氣盡皆圍在其中。
那陰鬼心中十分鬱悶,他明顯能感覺得到,這道士修爲其實並不高,甚至還不如先前的那個,只是這道士的法術實在詭異,又正好是自己的剋星,自己縱有手段,可惜見了那蘊含着真陽之力的公雞全都使不出來,頓時心急如焚。
許重眼中神光一綻,困住陰氣的金色光帶中忽然生出了無數公雞,撲啦啦向圍在中間的陰氣撲去,那些陰氣驟然又聚攏在一起,而後化成陰鬼,張開大嘴,呼的伸出無數條舌頭來,像蛇一般扭曲着朝那些公雞纏去,只是剛剛一碰到公雞,舌頭上便冒出了一股白煙,陰鬼立時發出一聲哀嚎,而後迅速收回了那些舌頭,眼見那些公雞撲閃着翅膀都朝自己撲來,那陰鬼立刻叫道:“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啊!”
許重冷笑不語,只看着那陰鬼。那陰鬼忙拜倒又道:“上仙,看在我修行不易,也沒有真的壞了這人性命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許重心思轉動,暗道:“我若是不答應,它一定會拼死反抗,我縱然能勝,將它滅殺,卻也沒有好處,不如先答應它,等它出了這刁光斗的身體之後,我便將它收進骷髏幡中,如此我既不違諾,也得了好處,豈不是好?”
想到此,許重對陰鬼道:“也罷,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雖然是鬼,但已有修行,也沒有真壞了這刁光鬥性命,我便饒你一次。”
陰鬼聽了立時拜謝不已,心中卻思忖道:“你這毛頭小子到底還是嫩了點兒,一句話就糊弄了過去,哼,我不曾惹你,你卻如此欺我,我豈能善罷甘休?我雖不是你對手,但我神愁谷內兄弟衆多,我大哥更是已經修到鬼將階段,等我出去後,一定找他們來幫我報仇!可惜啊,要是能吞了這個傢伙,我最好能突破到厲鬼階段,可惜!”
許重看着陰鬼身上的陰氣飄忽不定,很是詭異,雖然不知道它心裡想什麼,但也知道它一定還在打什麼主意,不過許重並不理會,先將刁光斗的精、英二魄放出,然後驅散了纏繞命魂的陰氣,又用神識將刁光斗的三魂七魄一一聚攏歸位。
最後許重攤開手對陰鬼道:“此間事完,我這就帶你出去,不過我警告你,最好別動什麼心思,否則,我定將你挫骨揚灰!”
那陰鬼心裡大罵,口中卻連聲諾諾,化成一個小球,落在許重攤開的手掌中。許重一把握住了,然後出了刁光斗的識海。
外面,王明義雖然見許重很有把握的樣子,但見許重進去許久不曾出來,心裡也是有些着急,但他也知道憑那陰鬼要傷了許重有可能,要殺死許重卻不可能,所以雖然着急還能沉住氣。刁老頭夫婦和兒媳三人更是緊張的滿頭是汗,看着刁光鬥臉上的表情一會兒猙獰、一會兒平和、一會兒驚恐的,更時不時還會冒出些詭異的光芒氣息來,都是惶恐不安,擔心的要命。
只是幾個人雖然都着急,但看着許重始終默坐,像個石頭人一點兒變化也沒有,着急也沒辦法,只好耐心的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刁老頭感覺已經過了很長時間,突然發現自己兒子的臉色似乎變得紅潤了些,他有些不敢相信,擔心是自己眼花了,便揉了揉眼睛,又招呼自己的老伴兒和兒媳一起看,得到了她們的確認後,終於相信,自己的兒子的臉色的確變得紅潤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舒緩了下來。
刁老頭三人頓時大喜,忍不住都開始抽噎起來,王明義正要勸慰他們,忽然從刁光鬥七竅之內同時冒出了一股青煙,而後消失不見。
接着許重睜開了雙眼,站起身來,對刁老頭三人笑道:“貧道幸不辱命,令公子過了今日即可醒來,不過他身體虛弱,還要將養一段時日方可恢復如常。”
王明義笑道:“師弟好本事,勝過我多矣!”
許重笑道:“哪裡哪裡,師兄謬讚了。”
這時突然從許重手中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上仙,那刁公子既然沒事,就放了我吧!”
王明義驚訝道:“是那陰鬼?師弟沒滅殺它?還將它帶了出來?”
刁老頭夫婦和兒媳一聽,頓時嚇得面無人色,都躲到了角落裡不敢出來。
許重道:“正是那陰鬼。”說着攤開手掌,一道黑煙從許重手上幽幽升起,初時極慢,但突然之間,速度一下快到了極點,猛地朝外面飄去。
王明義更是驚訝,道:“師弟當真要放了它?”
許重哈哈笑道:“我答應饒它一命,自然就饒它性命。”
那股黑煙頓時停了一停,發出尖銳的聲音道:“嘿嘿,多謝上仙,他日我必有所報。走了!”說完黑煙又向外飄去。
許重又是大笑道:“你往哪裡去?還是留下吧!”說着將手一揚,手中已多出了一杆骷髏幡。
骷髏幡一出,整個房間的溫度頓時驟降,王明義趕緊護住了刁老頭一家,心中奇怪道:“許師弟手中怎麼會有這樣的法器?這法器,卻不是魔道的嗎?”
黑煙一見骷髏幡,頓時驚駭欲死,大叫道:“上仙,你答應放了我的,怎麼說話不算?”
許重將骷髏幡朝着黑煙一搖,那股黑煙立時被牢牢的吸住,再也走不了了。
“我只答應饒你一命,卻不曾答應放你離開,將你收進我這骷髏幡中,做個陰鬼,卻也不曾傷你性命,怎說我說話不算?”
許重說着將骷髏幡又是一搖,頓時黑煙被一點點吸入了幡中,無論那陰鬼怎麼掙扎,都逃不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