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其八十三 仁壽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二日-六月十九日事)

五月, 他命二哥在大同地方修建屋舍,就地圈禁前往西寧的九貝子允禟。

十阿哥留口外,九阿哥由二哥看管, 十四阿哥圈在景陵, 還有一個……我看着殿外的流雲, 冷冷的想道。

原來, 身在皇家, 仇恨的心竟是人不能消除的必然感情。

只是,太過憤恨,會失了對周圍事物的判斷。在這樣繁蕪的後宮, 須得保持清醒看得分明。我雙手緊握,努力壓抑內心的恨意。

那日後, 他不再面見他的額娘, 而選擇在夜半太后熟睡後, 至永和宮完成請安的至孝行爲。

聽蘇培盛說,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太后身邊, 不發一言的待夠半個時辰,便起身離開。

心裡一陣嘆息,他這樣做,是要逼瘋太后麼?

因爲小產的緣故,我身體一直未痊癒, 每日只得倚在榻上靜養。他藉着來我宮裡用膳的名義, 儘量守在我身旁處理朝政。心底殘留的最後一絲怨恨因了他這樣的自責, 消散於無形。

看着坐於書桌前的他埋首政務的忙碌樣子, 我輕聲勸道:“皇上, 吃些東西吧。”

他說,天時少雨, 需減膳祈禱一.。他低垂的面容,我看不清楚他眼中愧疚的神情。

“甘露已降,你還要用這個藉口折磨自己麼?”雖然不想揭他內心深處的傷疤,但眼見他這樣自責,心裡還是不忍。

勉強支起身子,我柔聲說:“沛兒看了會難過的。”他看了我一眼,才放下手中的筆,吩咐身旁伺候的蘇培盛傳午膳。

陪着他略微用了些茶點,便見着總管太監李英急急進來稟報:“皇上,太后病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冷淡說道:“知道了。”

“禛,”我見身旁侍候的太監都退了下去,方開口勸道,“去永和宮看看吧。”

他一把將我抱在懷裡,帶着哭腔說道:“額娘不想見我,我亦不會原諒額娘,這輩子都不會!”

淚,卻一滴也沒有流下來,這,最深的痛,旁人可會明瞭?

“禛,不會的,你與太后是母子,這骨肉親情多少還是在的。”心中雖記着沛兒的早逝,此刻勉抑傷心,不過是爲了他。

“她想十四做皇帝,每個人都不願看到我做皇帝!額娘也認爲我不該做皇帝!”他越說越激動,漸漸亂了心智。

“胤禛!胤禛!”我喚着他的名,他的哀痛傳遞到我心裡,哽住了呼吸。

“我不做這個皇帝也罷,他們覺得誰合適便讓那人來做!”他糾結着眉,負氣說道。

“禛,冷靜些。”我緊擁着他顫抖的身軀,帶淚的眼,那麼痛,那麼傷。

“冥冥中自有註定,胤禛,整肅朝政,將仁皇帝的輝煌繼續下去,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你的命運。”我堅定的望着他的眼,說道。

他,終於冷靜下來,身子卻因壓抑痛苦而不停的顫抖。

“馨兒相信你是最好的皇帝,不管別人說什麼、做什麼,你還是你,永遠不會改變。”他握緊我的手,我定定的回望他。是的,無論怎樣,已經不能回頭。

“沒有你,我應該怎麼辦?”他擁着我,喃喃自問。

那麼敏感那麼在意旁人的心,應該怎樣支撐起這個帝國……我嘆息着擁緊他,不能悲傷,不可軟弱,只能表情決然的俯視天下蒼生。

過了許久,他從我懷中擡起頭,那張略微蒼白的臉,淡淡的安慰我的擔心。

我知道,哭過痛過之後,脆弱已離他遠去。“擺駕永和宮。”他威嚴的傳出旨意。在心裡輕輕感嘆:他,就應該是個帝王啊……

“爲我更衣。”他離開後,我疲憊的對紅鸞說道。

“主子,皇上已經吩咐了,您小產才過十多日,不用隨侍永和宮。”

“就算他有特旨,我卻不能不去。爲我更衣。”我勉強支持起脆弱的身體,下了牀榻。

“奴才實在不能讓您這樣不顧身體胡亂行事。”紅鸞跪了下來,拼命勸阻。

“知道我爲什麼要去麼?”我壓低了聲音輕聲說,見紅鸞搖搖頭,我淡淡笑了笑,接着道,“福沛小產那日,永和宮的地面特別光滑,而我的花盆底兒……”

“主子!難道是?!”紅鸞瞪大了眼,忽然明瞭我這些日子雖然臥病在牀,卻堅持以凌厲手段整肅內廷,更撤換了部分永壽宮內宮女、太監。

我點頭認同了紅鸞的假設,說道:“我可以恨這後宮的所有人,卻不能恨皇上的額娘,這是不孝。那使手段的人就是想挑撥皇上與太后的關係,再趁機會除了我家的影響。”

“你說,這樣的險惡,我能不去麼?”聽我如此說,紅鸞忍住話,低頭默默爲我換上衣裳。

一路坐着軟轎入了永和宮正殿,便聽到皇后的說話,“皇上,請您三思,這樣做實在不妥。”

看了我虛弱的搭着紅鸞的手進得內殿,他眼中滿是責備,卻未開口怪責。

我不解的看着滿殿的人俱緊張了神色,皇后走到我身邊說道:“妹妹也勸勸皇上,太后想見十四貝子……”

“皇后!”他冷了聲音,呵斥道,“朕自有主張,你無需多言。”

聽了這兩句,心中已然瞭解方纔他們言談間討論的內容。應該勸他麼?將我推到在地的太后,要她痛苦也是人之常情吧。可這樣的報復,有什麼用?我的沛兒能回來麼?

握緊了手中的帕子,擡眼掃過等待我開口的殿內人等,她們不是想看太后與我交惡麼,絕對不能讓她們如願,我身後還有一個家族的未來掌握在手中……

定了主意,我微微笑了笑,緩緩開口道:“皇上,請體諒一個做額娘想見兒子的迫切心情。成全太后的心意,也成全皇上的孝心。”

說着,我便要跪下來,他慌忙扶住我。趕緊同意吧,我面色蒼白的看向他,不知道這個虛弱的身子能支撐多久。

他彷彿知道了我的想法,回首對侍官吩咐:“傳旨意:速遣使召十四貝子至京中見駕。”

侍官領旨退下後,我隨着其他妃嬪進到內寢室,他接過常在手中的湯藥,親奉了送至太后面前。

太后由於病狀身體虛弱,失去了與他爭吵的心性,略抗拒了一會兒,又聽得他召了十四貝子進京,勉強喝了一口他送上來的湯藥。看着母子二人似乎有些鬆動的樣子,我淡淡的想,這或許是個和緩的契機。

然而,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太后的諒解,次日醜刻皇太后崩於永和宮。

我在寢殿聽到這個消息,驚得手中的茶水撒了一地,昨日看得太后略爲好轉,我與皇后、齊妃等才各自回了寢宮,怎的幾個時辰不到光景就這樣直轉急下?

慌忙換上白布孝服,攜福惠趕至永和宮,遠遠的望見他蒼白着臉,不禁擔憂這樣炎熱的夏他是否受得住。

“傳旨下去:大行皇太后梓宮奉安寧壽宮,朕於蒼震門內設倚廬。”我看着他陰冷着眼神,命令道。

他仍耿耿於懷太后不願上尊號,入住寧壽宮的事,即便大行皇太后薨逝,他也絕對不允許他額娘以永和宮德妃的身份出殯,就算對亡者不敬,他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移靈歷來太后居住的寧壽宮。

衆人驚訝聽着他的旨意,唯唯不敢多言。

宮內妃嬪忙碌了二十多日,行大祭禮才宣告結束,方得了些許空閒緩下這陣的緊張。

“主子……”劉希文輕聲將我從沉睡中喚醒。我緩緩睜開眼,從牀榻上坐起身,道:“打聽到了麼?有話便說,我並未睡着。”

“宮內又有流言,言及大行皇太后的死與皇上不允十四貝子進京有關。”

“荒謬!”怒氣上來,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荷,眼前一花,我連忙扶住牀沿,閉上眼大口喘着粗氣。

“主子!”紅鸞驚慌的大喊一聲,快步上前扶住我。“沒事,沒事……”我輕輕揮揮手,對劉希文吩咐道,“再去查清楚了,找到妄傳謠言的人,立即給我瑣過來。”

劉希文小心的看向外間,見着沒有可疑人等才接着說道,“奴才聽永和宮裡的人說,皇上在主子離開後,又與大行皇太后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接着突然降下諭旨,命主子二哥辦理西邊調兵、糧餉等全部事務,雲貴川陝各省督撫俱聽主子二哥吩咐。”

我震驚的緊抓裙襬,他與太后爭吵的事情涉及二哥的事麼?難道我的家族無意中竟成了皇室紛爭的棋子?

注:

一.詳見《清實錄·世宗實錄》雍正元年五月已亥條。

82.其七十八 變亂28.其二十七 奪財(中)35.其三十四 流螢48.其四十五 陌路29.其二十八 奪財(下)42.其四十 約指38.番外 泛舟49.其四十六 紅雨映雪96.其九十一 未明47.其四十四 夢蘭40.其三十八 訛銀15.其一十四 月夜之桂香含貞53.其五十 事出80.其七十六 震怒100.其九十四 參劾(上)99.番外 除夕1.其一 離別34.其三十三 舞風(下)34.其三十三 舞風(下)82.其七十八 變亂82.其七十八 變亂26.其二十五 八爺41.其三十九 雨荷102.其九十六 帝出三江口27.其二十六 奪財(上)96.其九十一 未明69.其六十五 牡丹臺54.其五十一 上巳79.其七十五 流言(下)7.其七 省親(上)6.其六 相見104.其九十七 幸園39.其三十七 溽暑63.其六十 盛京41.其三十九 雨荷79.其七十五 流言(下)92.其八十七 集結66.其六十三 陛辭80.其七十六 震怒32.其三十一 熱河89.其八十五 憶舊63.其六十 盛京83.其七十九 受封21.其二十 巧計108.番外 冬之夜 夏之日10.其九 掌事70.其六十六 潞河視倉49.其四十六 紅雨映雪49.其四十六 紅雨映雪87.其八十三 仁壽104.其九十七 幸園11.其十 驚變75.其七十一 毒81.其七十七 裂痕38.番外 泛舟20.其一十九 盼君歸6.其六 相見10.其九 掌事82.其七十八 變亂43.其四十一 誓言49.其四十六 紅雨映雪28.其二十七 奪財(中)100.其九十四 參劾(上)3.其三 等待5.其五 八貝勒福金11.其十 驚變23.其二十二 數珠70.其六十六 潞河視倉69.其六十五 牡丹臺96.其九十一 未明52.其四十九 黃臺瓜辭83.其七十九 受封19.其一十八 春寒料峭63.其六十 盛京108.番外 冬之夜 夏之日16.其一十五 薨逝52.其四十九 黃臺瓜辭19.其一十八 春寒料峭8.其八 省親(下)90.番外 落花蔽月之蘭鬱心語26.其二十五 八爺62.其五十九 耕織(下)17.其一十六 偶染風寒40.其三十八 訛銀54.其五十一 上巳24.其二十三 密函26.其二十五 八爺75.其七十一 毒29.其二十八 奪財(下)104.其九十七 幸園67.其六十四 白虎之兆69.其六十五 牡丹臺87.其八十三 仁壽35.其三十四 流螢97.其九十二 朋黨96.其九十一 未明78.其七十四 流言(上)42.其四十 約指15.其一十四 月夜之桂香含貞31.其三十 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