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歸去來兮
方湛離開得特別突兀。
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滯留在聖彼得市的白色軍裝就一掃而空,迅疾的好似從未到來過一般。
當夜的時候,渾身是水的方湛甚至沒來得及先換一身衣服,便匆匆搭上了徐少校命人開來、停在市郊不遠處的軍用飛行器,趁夜便離開了這兒。便是連葉棉,他也只來得及安排次一批離開的軍士將她送到了酒店,連招呼也打得匆忙。
葉棉倒是並不介意,因她耳朵靈便的緣故,縱然徐少校已經將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透進了葉棉的耳朵裡。
——方以航元帥病危了?!
葉棉不動聲色的將念頭壓在心裡,不讓任何人發現她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
如果這事是真的話,那麼只怕聯邦上層會發生極大的震動,連帶着與方以航元帥結盟的密黨,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要知道,與密黨的結盟,乃是方以航元帥一力提出並且承擔的,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情,軍部才劃分出明顯的鴿派和鷹派。其中鴿派,多半是方以航元帥的死忠。
如果不是方元帥積威慎重,全力壓下,聯邦上層早就就這事鬧翻了天
。若是他在這個時刻死了,沒有鎮得住腳的人,鷹派只怕分分鐘就奪權篡位,然後馬上下達對血族的誅殺令都說不定。
不過這也是葉棉從隻言片語裡得到的。
事實上,徐少校也只提了這麼一句,再詳細卻是沒有了,只催促着方湛趕緊回東聯邦。
葉棉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傷的關係,才讓方元帥原本看着就有些虛損的身體,損失了更多的精氣。
方湛頭也不回的登上飛行器,而徐少校。卻在飛行器的門口停了好一會兒……
在這臨走的時候,與方湛同行的徐少校回頭盯着她望了許久,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來來回回逡巡了好多遍。
看樣子,卻像是見過她一般。
可葉棉回憶了許久,也沒想起來,自己到底與他是在哪兒打過照面。
“這位小姐,請上車吧。”被留下來的軍官中,有人微微欠身,示意葉棉上車。
葉棉緩緩的環顧四周。或許是因爲長官走了、無人約束,又或許是夜色昏暗、遮掩住了一切,不少人偷窺向葉棉的目光肆意起來。就連態度也有些強硬。
就像是開口請她上車的軍官,雖禮貌的躬身,背脊依然筆直傲然。在這人說話的時候,便有兩位軍士靠近她的背後,一左一右的站立着。說不準是保護還是看守。只是看模樣,她彷彿像個犯人一樣,縱然沒帶上手銬腳鐐,卻有種被押運的錯覺。
葉棉隱約能感覺到這些人的想法。
他們都是方湛直屬的手下,長期處在最優秀的特種小隊中,自然而然就生出了一點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縱然方湛對自己的態度有些特殊。可在他們眼裡,葉棉也不過就是個身份不明的女人而已。即便是少帥的女人又如何?對於很多刀口舔血的人而言,女人如衣服。兄弟纔是不能缺少的手足。
在他們眼裡,葉棉並非世家名媛、名門望族,是少帥連名字也沒有介紹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他們未來的主母
。
既然不會是他們的女主人,只維持着表面的尊敬和禮貌就行了——就算這面子功夫。也只是對少帥的尊重,而非對葉棉本人。
“不必了。”葉棉認識的只有方湛一個。卻並沒有愛屋及烏的意思。這羣人不樂意伺候她,她也不想看到這一張張表面尊敬、內裡不滿的臉。
她黑漆漆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光,掃過每一個人的時候,與掃視過一團空氣沒什麼兩樣。
施施然的站起身來,葉棉隨意之極的挽了一把長髮,浸透髮絲的池水,就這麼淅淅瀝瀝的落下,在靜謐的夜裡格外清脆響亮。她一點點的托起墨發,一點一點的擰乾,如此旁若無人,如此悠閒自若。
等候在她面前的軍官微微皺眉,他本來就不怎麼耐煩伺候一個女人,而現在,這個女人居然如此不識相,讓一堆人都乾站着,只等着她一個。
“這位小姐……”軍官壓抑下不耐,“等到了酒店,您可以慢慢整理。這裡畢竟不太方便,且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危險潛伏在暗處……”
“你還在這兒麼?”葉棉擡眼,不帶絲毫感情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說過,不必了麼?”
“……”軍官的額頭都冒出青筋了,他就沒見過這麼不知進退的女人,“抱歉,少帥交代過我們……”
葉棉利落的打斷:“那你就直接回稟他,我不需要任何人接送。”
“小姐!”軍官終於擡高了聲音,“就算您要鬧脾氣,也請適可而止一些!深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的,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您讓我們怎麼和少帥交代?!我知道少帥突然丟下您走開,您的心情不好,可是您也應當明白一件事情,他不是您一個人的!軍部每天有無數的事情等着少帥處理,他不可能將全部的心神都拴在您身上!請認清自己的位置吧,這位小姐。”
真可笑,她不過是不想跟一羣不順眼的人呆在一塊罷了,他們要不要腦補成這樣?
“沒有認清的人,是你。”葉棉扔下一句話,抖了抖半乾的長髮,擡腳就往外圍走去。
只是她剛踏出一步,就有沉默的軍士會意的攔在了面前,阻住她的道路
。
“小姐,請上車!”軍官筆直的挺立在原地,這回連躬身都免了,直接拉開懸浮車的大門,似乎是在威逼着她一般。
方湛這都是帶的什麼兵?!怎麼全都這樣子胡攪蠻纏的?!
葉棉冷哼一聲,身體裡還沒消化吸收完畢的能量驟然外放,壓得攔路的人喘息不得、僵硬在原地。
她悠然的跨過這一個被自己定住的石像,擋路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她一次只針對了一個,所以其他人對此完全沒有感覺。
一直到她走出這羣軍士包圍的圓圈,最開始被她震懾到的軍士在驟然恢復過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喘息聲十分粗重。
“你們都在幹什麼?!連個女人都攔不住!”軍官在大聲的嚷嚷着,將不滿發泄在這羣人身上。葉棉一路行徑的速度太快,他根本就來不及追趕,只能將其他人全給貶成了廢物,以推卸責任。
葉棉聽着身後越退越遠的罵聲,不由得的撇了撇嘴,聯邦的未來可真是令人堪憂。
她幾乎是足不點地的在荒原上疾馳着,逆行的風颳過她的臉頰、吹拉着她的長髮、鼓動着她的衣裙,耳朵裡全是夜風呼嘯的聲音。
她閉上了眼睛,釋放的感知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拉伸到極限,精神彷彿遊絲一般的觸摸着一草一木,感受着無處不在的能量、和這個世界的脈絡。體內的暴漲的能量,潮汐一般不斷沖刷着她的血管,將溝通身體各處的經絡全部打通打寬,讓這些肆虐的能量自由的狂奔。
微微刺痛的感覺,彷彿正咬齧着體內的枷鎖,喀蹦喀蹦的,從身體到心靈都一一解脫出來。
縱然這樣的說法有些狂妄,但她卻有一種感覺,自己正與這個世界一同呼吸,甚至是引導着這個世界的呼吸,宛如一體同源。
難怪克里斯汀曾告訴她,當一個人強大到一定的程度,便可無所顧忌。
這種力量充盈、世界近在咫尺的感覺,真是讓人上癮的着迷……
葉棉沒有一刻停歇,她好像就是一陣輕盈的風,刮過廣闊的原野、穿過林立的建築、踏過簌簌的枝葉,落在了教堂的空地正中央
。
她睜開眼,看着從地下不斷涌出的血族衛兵,將自己團團圍住。
然而此時,她已經無所畏懼。
她離開時是何等的狼狽,然而歸來卻不懼不驚,坦然以對。
第一個出現的熟人,依然是巴赫。他似乎仍是血族守衛隊的隊長,沒有因爲她的逃走,受到什麼懲罰。
他的臉上帶着平靜而肅穆的表情,語氣裡帶着一種不出意料之外的篤定:“你回來了。”
葉棉一身淋漓,衣襬處破損而沾滿血漬,卻是高高的擡起下巴,像是最高傲的女王,露出理所當然的笑容:“我回來了。”
“去通知諸位長老和親王。”巴赫扭頭吩咐了一聲,轉而看着葉棉,淡定無比的邀請道:“這裡風大,還是先進去吧。”
彷彿葉棉並不是一個逃犯,而是座上賓。
對她懷有善意的人,她自然不會不給面子,微微頷首,隨在巴赫身後,穿過熟悉的通道,回到了教堂之下的血族聚集地。
一大列血族衛兵尾隨其後,噤聲不語,所有人的腳步聲都輕到聽不見,整個地下通道寂靜異常。
儘管血族並不需要光線,周圍的冥暗的燈光還是漸次亮起,在所有人背後,都拖曳出一道道狹長的影子。
邁進一扇大門,葉棉撞進安代爾親王變幻的眼神中。
這一次,他沒有再直接開口指責葉棉的罪行,反而用一種充滿深意的眼神注視着她。
葉棉逃走前後的氣勢變化太大,她身後的衛兵,沒有一個人能夠抵抗她無意釋放出來的壓力。
幾乎是在一瞬間,安代爾親王有所頓悟。
——她已經,有了和親王平起平坐的資格。缺少的,只是一個掛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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