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撲朔迷離

明疏影不好當着別人的面“原形畢露”, 只得氣鼓鼓地把君寧天叫到了邢府的院子裡,並命人將房門闔上。

“你明知道事情不是刑家人做的,爲什麼還要把他們關進大牢!?”後院裡沒了不知內情的外人, 女子得以恢復常人的姿態, 心急火燎地向男子發問。

“皇上就這麼肯定, 不是他們做的?”然而, 面對她幾近質問的口吻, 對方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這是自然!”明疏影斬釘截鐵地作答,“他們與朕有何冤仇,要冒着殺頭的危險來害朕?!再者, 天底下有哪個傻瓜會在自己的地盤上動手殺人?這不等於就在告訴別人,兇手就是自己嗎?!”

話音落下, 君寧天不說話, 只面無漣漪地與之對視。

看着他波瀾不驚的眸子, 明疏影忽而一愣。

難不成……

“你是故意爲之?”

“看來,皇上還沒有徹底被姐妹之情衝昏頭腦。”

明疏影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片刻, 她才面色不霽道:“朕自然不如攝政王處變不驚。”

說完,她又斂起不滿的神情,一本正經地話鋒一轉:“但是攝政王,十妹妹她身懷六甲,頭三個月容易胎相不穩, 夫家遇到這種事, 你讓她如何安心養胎?”

君寧天不吭聲, 只面無表情地瞅着她。

是以, 他很快就在那雙靈動的美目中目睹了熟悉的精光。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表面上裝作把十妹妹軟禁起來, 再將刑家的其他人統統關進大牢,但是, 朕私下裡將此舉的目的告知與十妹妹,好讓她放心。”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聽見了這樣的提議。

她還真是時時刻刻爲她的皇妹着想。

眼見男子不置可否地注視着自己,眼底的流光千迴百轉,明疏影不免有些急了,這就鍥而不捨道:“攝政王——十妹妹他們是苦主啊,既然朕與攝政王明知他們是被人陷害的,又怎能不暗中保護他們,不讓他們寒心呢?攝政王是個黑白分明之人,斷不會……”

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就發現,對方的注意力似乎是被她身後的什麼東西給吸引了過去。

明疏影疑惑地回過頭去,意外看見了正立於不遠處的夏荷。

她出來做什麼?難道是十妹妹又有哪兒不舒服了?!

心頭一緊的女子很快察覺到不對勁。

不,不是。看她的臉色,一點兒也不着急,倒更像是……

因腦中突然躥出的念頭而微微愣神,明疏影竟真就看着女子步步走近,而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攝政王,毒是奴婢下的。”

明疏影怔住。

須臾,她才驀地回過神來,急不可待地說:“夏、夏荷,你在胡說些什麼呀?”

“回皇上的話,奴婢沒有胡說,皇上酒裡的毒,是奴婢下的。不僅如此,奴婢先前還對十公主下了藥,令她昏迷不醒,爲的,就是引誘皇上來到邢府探望,好趁機對皇上下手。”誰料女子聞言卻是無動於衷,她兀自跪在那裡,語氣平靜地將方纔的話又複述了一遍,還道出了一個叫人瞠目結舌的說法。

這是生怕主子有個閃失,所以要犧牲自己,將所有的罪名都攬到自個兒頭上嗎?

此時此刻,明疏影尚且不知其中真相,只能自然而然地認爲,對方是沒法子了,這纔要用自己的性命保護自家主子。

“你……”

“你怎麼就能證明,你說這些,不是你爲維護主人所出的下下之策?”

她剛要開口說出自己的心聲,就被君寧天搶了先。

然而,幾乎並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皆未嘗料想,下一刻,他們會聽到女子這樣的回答:“攝政王,你忘了你君家上下六十多條人命,可奴婢卻沒有忘記我趙家的三十七個冤魂。”

君寧天聞言微怔,而後便是鳳眼一眯:“你是趙大人的……女兒?”

夏荷仰着腦袋,面色平靜地與他對視:“是。”

君寧天陷入沉默。

不過,就是這一番簡短的對話,卻已叫明疏影從中聽出了些許端倪。

這個女子本姓趙,而她的家人,似乎是和君寧天的親人一樣,因爲先帝的昏庸殘暴而死。所以,她欲叫仇人之子血債血償?

可是,十公主於她而言,不也是仇人的後代嗎?爲什麼她……慢着,她特意選在十公主的夫家動手,莫不就是爲了來個一石二鳥?

此念才方成形,就被明疏影速速否決了。

若果真如此,她何必要自己站出來,獨攬罪行?

明疏影暗自思忖着,聽君寧天將她心中的揣測化作言語:“你想爲你趙家滿門報仇?”

“是。”

“既然你將皇上認作復仇的對象,那爲何又要將十公主從中摘除?”

“因爲皇上是一國之君,她繼承了那個昏君的位子,而十公主業已嫁做人婦,與皇位永無交集。”

夏荷面色如常地給出作答,卻只叫君寧天輕哼出聲。

“照你這種說法,將來無論是誰繼承大統,你都要除之而後快了?”

“自然得是那昏君的後人,纔有必要殺死。”

女子面不改色地說着這大逆不道的昏話,卻又令男子嗤之以鼻。

“看來,趙姑娘不通我麗國律法,不知道一旦皇子和未婚的公主都死絕了,那些已爲人婦的公主便有了繼承權。”

夏荷木着臉,還以緘默。

“因此,依本王看,你是與十公主處得久了,捨不得殺她,又或者……其實,你也根本就不想毒殺皇上,之所以鋌而走險,乃是因爲背後有人指使。”

此言一出,女子的臉色不由自主地變了變——儘管只有一時半刻的工夫,卻仍是沒能逃過面前的兩雙眼睛。

原來,夏荷便是幕後黑手安插在刑府的暗棋!

女子抿脣拒不承認之際,君寧天又趁勝追擊道:“趙姑娘看起來不像是個笨的,你應該清楚,倘若你一意孤行,咬定今日一切皆是你一人所爲,那麼本王就抓不到真正的兇手。本王捉不到在背後操控的人,爲給皇上一個交代,就只能讓整個邢府爲你陪葬。屆時,你不但護不了你不忍傷害的十公主,還將令你趙家徹底絕後,永無翻案之日。”

話音未落,夏荷臉上的從容便已蕩然無存。她僵着臉、咬着脣,死死地盯着男子的眉眼,顯然是陷入了天人交戰。

君寧天的言下之意,已是一清二楚——要麼,供出真兇,還邢家一個清白,也給自己和趙家一個翻案的機會;要麼,抵死不從,拖上整個邢府一起下地獄,從此也徹頭徹尾地將她趙家釘在了恥辱柱上。

她要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