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女帝中毒

君寧天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發現了女子的異常。

等到他急忙停住腳步低頭喚她的時候, 對方業已合上雙眼,無力地倒在了他的懷裡。

遽然失色的男子趕忙點了她的穴道,抱着她飛也似的來到她的寢殿。將人直接送到榻上, 他一面吩咐侍衛去喊太醫, 一面親手撕裂了一國之君的衣袖。

黑紅的血液赫然入眼, 君寧天眉頭一皺, 二話不說便俯下身去。

一旁侍奉的宮女驚愕地看到, 那高高在上的冷麪閻王竟親自爲女帝吸取毒血。

約莫兩盞茶的工夫過後,太醫總算趕到。他心急火燎地替皇帝把了脈,卻一時診不出其所中何毒。

攝政王聞訊當場沉了臉, 一邊命人趕快再去叫人,一邊遏制住出言威脅的衝動。

可是, 等到又幾位太醫陸續到場, 卻俱是無能爲力之後, 男子終究是忍無可忍。

“治不好皇上,本王叫你們統統陪葬!”

太醫們嚇得連忙跪地懇求開恩, 心裡則祈求着,這攝政王只是做做樣子。

可惜,對方似乎並不是裝腔作勢。

君寧天一直守在女帝的寢宮裡,一雙銳利的鳳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滿頭冷汗的太醫們。與此同時,被盡數捉拿的異國刺客們業已一併入了天牢, 攝政王親口下令, 嚴加拷打, 務必令知情者供出所下何毒。

而在此等嚴刑逼供之下, 天竺使臣很快就鬆了口。

“金銀毒?”

氣氛緊張的寢殿內, 衆太醫紛紛對此毒表示聞所未聞,唯一一個上了年紀的, 苦思片刻後終於脫口而出。

“你知道這種毒?”君寧天的目光隨即鎖定在該太醫的臉上。

“回攝政王的話,這是一種融合了北疆寒毒與苗疆蠱毒的奇毒,除非有製毒人親手調配的解藥,否則,極其難解。”言說至此,如夢初醒的老太醫忙不迭又朝着男子拱了拱手,“不過,攝政王不必太過憂心,因着皇上只是被毒箭劃破了皮肉,而您先前已及時點了皇上的穴道,延緩了毒性的擴散,後又替皇上吸出了大半的毒血,此刻,殘存在皇上體內的毒素已難以威脅到皇上的性命。”

一番頭頭是道的寬慰之言才方出口,在場的數人就不同程度地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可惜,老者緊隨其後的三個字,很快就又將他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不過什麼?”君寧天最是心急,當即便出言追問。

“只不過,這毒終究厲害,皇上雖無性命之憂,卻難保醒來之後,會不會出現什麼意料之外的狀況……”老太醫說着說着就不敢繼續了,只緣君寧天的臉色已然一下子沉如死水。

“比如?”

老人忐忑不安地吞了口唾沫。

“比如……四肢僵硬,周身麻痹,口不能言……乃至……恢復意識,也有可能成爲一件難事……”

話音落下,屋子裡驟然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太醫們纔在惶惶中聽男子出了聲:“本王還是那句話,治不好皇上,爾等提頭來見。”

一羣人頃刻又跪了一地。

無奈那冷麪閻王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擰着眉毛瞧了瞧龍牀上的人,便步履匆匆地離去了。

當天夜晚,麗國的天牢裡一片鬼哭狼嚎。攝政王親自坐鎮,對刺殺女帝的別國使臣施用極刑,奈何幾經折騰卻依舊沒能要到解藥。若非他的親信兼友人——晏子明及時趕到,提醒他這些人的身份,他差點就要將人折磨致死了。

“事情尚未調查清楚,你這樣貿貿然把他們弄死了,萬一天竺國以此爲由向我們發難,你考慮過後果嗎?”

聽罷此言,君寧天頂着一張陰沉的臉,掀了衣袍,離了天牢。

他將善後事宜佈置給了手下諸將,自己則風塵僕僕地去了一國之君的寢宮。

在那裡,女子仍在昏睡。冬苓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牀邊,簡直就要以淚洗面。君寧天一進屋就見到一張跟哭喪似的面孔,渾身上下頓時就跟被芒刺紮了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出去。”他不是個太懂得表露真實情緒的人,因此,此情此景下,他唯有以冷酷的強權來宣泄自己的不安。

冬苓被他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驚魂未定地仰視着他晦暗不明的面容。片刻,她纔在他即將爆發的怒氣中緩過勁來,抹着眼淚低頭告退了。

屋子裡沒了哭哭啼啼的女人,君寧天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他舉步來到女帝的牀前,就着房裡的燭光俯視着她蒼白的睡顏,心頭悄然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爲什麼要衝出來幫我呢?

盯着女子的容顏看了一會兒,他坐下身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聽着,你不準有事。我還有話要問你。

未嘗道出隻言片語,是夜,君寧天只靜靜地坐在女子的身邊,側耳聽着她均勻而輕淺的呼吸。

翌日一早,屋裡早已沒了男子的身影。太醫們又陸陸續續地出現,卻只能以臨時研製的湯藥慢慢替女帝排毒。

所幸老太醫先前所言非虛,沒兩天的工夫,一國之君便悠悠轉醒,令日夜守候的侍女驚喜得叫出聲來。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冬苓雙手合十,使勁兒地感謝着神靈的庇佑,“皇上口渴嗎?想吃什麼?!奴婢給您倒水來!”

然後,她語無倫次地說着,轉身就走向了擺着茶具的案几。

漸漸恢復清明的明疏影勾脣一笑——能再聽到這丫頭的聲音,真好。

沒多久,一杯冷熱適中的清水便送到了女子的脣邊。冬苓手腳麻利地將自家主子扶起,接着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水,並替她拭了嘴角。

“我睡了多久了?”

“回皇上的話,都三天了,奴婢可擔心壞了!”

說着說着,少女就忍不住哽咽出聲。

明疏影哭笑不得:“這不是沒事嗎?傻丫頭,別哭了。”

“嗯,嗯!奴婢不哭!皇上好好的呢,奴婢不哭……”少女用手背匆忙抹了抹眼角,轉瞬破涕爲笑,“皇上餓不餓?要不要先喝些清粥?御膳房一直給您溫着呢。”

明疏影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先別說吃不吃的了,現在是什麼時辰?怎麼連盞燈都不點?”

此言一出,少女不由一怔。她擡頭望了望窗外蔚藍的天空,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懷裡的主子。

“皇上……”

“嗯?”

冬苓睜大了眼,僵着身子擡起了一條胳膊,拿手在女帝眼前晃了晃。

明疏影忽然就面色一凝。

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

“冬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辰?”她冷不丁出言追問,令少女終於避無可避。

“回……回皇上的話,是……是辰時。”冬苓磕磕巴巴地說罷,眼淚忽又奪眶而出,“奴婢!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太醫很快趕到,但是,對於多少是預料之中的變故,他們也是束手無策。

“朕會一直這樣瞎着嗎?”

對金銀毒最爲了解的老太醫聽到女帝平靜到彷彿沒有波瀾的問話,心頭也是一緊。

“回皇上的話,若是沒有解藥,恐怕……”

明疏影沒再說話。儘管屋子裡沒了那以命要挾的冷麪閻王,可氣氛還是壓抑得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心平氣和地開了口:“朕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一行人有些惶恐又有些驚訝:怎麼……皇上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好像跟常人無異?

“臣等告退……”不過,他們沒敢在這個叫他們恐慌了幾天的地方逗留太久,既然皇帝發話了,他們趕緊離開便是。

等到屋子裡的人走得乾乾淨淨之後,明疏影纔將冬苓喚到了近處。

“皇上……”可她還沒張嘴呢,冬苓卻先一步帶着哭腔喚出了聲。

明疏影頗爲無奈地笑了笑。

“傻丫頭,別哭了,眼睛看不見也是暫時的,朕都還沒有放棄希望,你先替朕把眼淚都流了,這是何苦呢?”

奈何少女聽了卻是越哭越兇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止住了哭聲,問女子有何吩咐。

“你去替朕把攝政王請來,朕有一些要緊的事,需知會與他。”

冬苓抹着淚領命而去。

然而,明疏影躺在牀上等了半天,卻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