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人一句的雙簧,不可謂不精彩。
如此多的後宮之人齊聚一堂,你方唱罷我上臺,竟是接着沈妃的話,唱一出“大戲”。
“行了。”
張語涵抿了口茶,見衆人爭論的差不多了,這纔開口喝停。
她轉向顧今息,輕笑着道:“讓秦姑娘見笑了。”
顧今息心裡冷笑,若真是顧慮到她,怕她見笑,又怎麼會等到這個時候纔開口阻止?話都說完了,這是來當事後諸葛的嗎?
“皇后娘娘折煞秦青了,秦青不過是一介藝妓,自然不敢與宮中諸位娘娘爭輝。”
沈妃見此也不甘示弱,開口道:“秦姑娘,本宮素日裡放縱慣了,陛下體恤本宮,也從不多加約束,是以方纔說話衝動了些。若是有什麼不當之處,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她們今天來此只是給她個下馬威,並不是來結仇的,何況又有李公公在一旁,若是這一個刻薄善妒的罪名從李公公這兒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對她可不是什麼好事!
既然皇后示弱了,她也不能落下,可不能讓她獨佔了善名。
“秦青不敢。”顧今息低頭道。
這話裡都說了,皇上都不曾約束與她,她又哪裡敢與她爲難?
“娘娘……”
李公公見顧今息如此被欺侮,心中着實是着急,好容易找着機會正要開口,卻被顧今息一個眼神制止住。
見顧今息微微搖頭,顯然是想讓他置身事外。李公公雖然不知道顧今息這是爲何,但一思慮,還是將脫口而出的話轉了風向。
“諸位娘娘,老奴既然已經護送秦姑娘回了沉香殿,也不宜多做耽擱,想來是該回去覆命了。老奴告退。”
說着不等衆人反應,一揮拂塵,轉身就出了沉香殿大殿。
既然這裡他幫不上太多的忙,還不如去看看陛下那裡如何了。方纔進來之前,他已經差人將此事稟報陛下。算算時辰,陛下也該到了。
只要陛下到了,秦姑娘自然無恙!
李公公這一走,室內反而靜了下來,衆人面面相覷,李公公這最後一句,重量可是不小啊,上座的兩位不開口,她們可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沈妃看了看不動如山的張語涵,心裡雖是氣得緊,卻也只好自己開口。
“秦姑娘真是深得皇上寵愛,竟然還派了李公公親自護送姑娘回來。”
說到這“親自”二字,幾乎是要將銀牙咬碎。
顧今息臉色一變,竟是直直跪下,道:“娘娘有所不知,陛下這哪裡是寵愛,分明就是監看啊!”
張語涵聽到這話,神色一動,終是開口:“哦?此話怎講?”
別人不清楚,她卻是真真見過這位陛下的手段的,難不成,這位姑娘也是有什麼難言之處?
依她方纔看來,這位秦姑娘面對沈妃等人的攻擊,雖不說是面色不動,但也算是沉着穩重,言行舉止之間雖然隱隱帶刺,卻未曾有分毫的逾矩之處,竟是對這些東西爛熟於心的樣子,不像是個出身青樓的狐媚女子這麼簡單!
顧今息擡起衣袖,印了印眼角,道:“昨夜裡陛下二話不說,查封了眠花坊,秦青當時正在房中演樂,也不知爲何,竟讓陛下就這麼帶進宮來!秦青心中惶恐,但陛下有旨,秦青是萬萬不敢違抗的。如今這一路想來,只怕陛下是將秦青當做案犯看押了起來啊!”
聲音發顫,似是一個被嚇壞了的姑娘家。
張語涵聽了這話,眉色一動,笑道:“秦姑娘多慮了,若是案犯,怎會不押到大牢裡反而帶到宮裡呢?”
顧今息悽慘一笑,聲音中的哽咽之聲更重:“娘娘有所不知,秦青乃是奴籍,若是犯了事兒,自然會被自己的主家處罰,根本沒有上堂申辯的資格,又有哪裡的大牢能夠關押秦青呢?”
本朝律法嚴苛,凡是奴籍觸犯條律,是沒有任何申辯資格的,也無需經過衙門審定判罪,其主自然可以處置了。只是這眠花坊已經被查封,秦青的“主子”現在自身難保,哪裡能處置了她?
“秦姑娘這話何意?難不成大牢不收的無主奴籍,都要塞到這後宮裡嗎?”沈妃疾言厲色地道。
讓她看,這個賤人根本就是在強行狡辯,以爲這麼說就會放過她了嗎?
“秦青不敢。”顧今息低頭,道,“陛下只是說還有些事想要問秦青,纔將奴家帶入宮中,說是下朝之後再行審問。”
“你……”
“好了!”
沈妃還欲要再說些什麼,卻被皇后喝斷。
“皇后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妃,你就是如此與本宮說話的嗎?”張語涵鳳眸一緊,直射沈妃而去。
沈妃一驚,方意識到自己適才確實是失了分寸,低頭不敢再說。
張語涵冷哼了一聲,也不在此事上與之多做計較。
“秦姑娘,宮外之事,我等深宮婦人不懂,也不該懂。既然陛下如此做,自有其深意。沈妃妹妹,你說本宮說的可對?”
沈妃剛剛受了呵斥,此刻哪裡敢反駁?
“姐姐說的是。”
“你知道就好。”張語涵給了沈妃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這才道,“既然如此,還請秦姑娘好生歇息着吧,本宮還有要事,就失陪了。”
說着就要站起身來向宮外走去。
“哎,皇后姐姐……”
沈妃見皇后說走就走,連忙叫道。
“哦,對了,本宮險些忘了。”皇后倒是停住了腳步,道,“沈妹妹前幾日不是說有些關於宮中分例之事要與本宮商議嗎?既然如此,就跟來吧。”
沈妃一愣,這不光是皇后要走,還要拉上自己?那豈不是平白便宜了這個狐媚子!
“沈妃,還不跟上!”張語涵語氣加重,再喚了一聲。
“秦青恭送娘娘。”顧今息倒是對這驟變的情形不甚意外,直接叩首道。
沈妃無奈,既是皇后相邀,自己也確實說過這樣的話,自是不能推辭。只好狠狠地瞪了顧今息一眼,起身跟上皇后的鑾駕。
見兩位正主這說走就走,剩下的妃嬪們也都陸續找了理由,起身告辭。
不多時的功夫,這沉香殿的大殿之內,就只剩下顧今息一人。
顧今息起身,撫了撫裙襬的灰塵,這纔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下,心中卻是對後宮之事有了幾分瞭解。
沈妃看似張揚,卻是性子衝動,嫉妒成性。本不是個愚笨之人,只是過於感情用事終究會矇蔽了她的雙眼。
相反,反觀這位皇后張氏,倒是個聰慧自持的,進退有矩,不因她的身份輕視於她,也未曾有絲毫因嫉妒而動搖心性的痕跡。她提到眠花坊之事,更是反應敏感迅捷,非沈妃可比。
這京城第一才女,果真是名不虛傳!
顧今息在宮內自行想着方纔的驚險,只見一個宮人慌忙跑了進來。
“秦姑娘,秦姑娘,您……您快去看看吧,殿外……殿外……”
顧今息連忙起身上前,道:“你慢些說,說清楚,殿外怎麼了?”
難不成這些人又鬧出什麼幺蛾子了?
來人緩了口氣,道:“殿外快要爭執起來了!”
“什麼!”顧今息大驚,來不及多問,忙道,“快!快帶我出去看看書是怎麼回事!”
按說這個時候,不該再出事纔是啊?這又是怎麼了?
顧今息隨着內侍一路趕往殿外,而此刻沉香殿外,確實如那內侍所說,形式有些膠着,而這對上的雙方,正是沈妃與長公主!
原來,方纔出了沉香殿,沈妃還是心有不甘,藉口身子不適,與皇后分路而行,其實暗中抄小路又回了沉香殿。誰知道正好撞上了長公主殿下。
殷逸下朝之後,原本想要即刻來見顧今息,誰知卻被私下前來“進言”的蕭御史攔下。
既然這位老大人在朝堂之上給他留了幾分面子,沒有將這件事兒提到明面上,他自然也不能駁了他不見。只好讓李公公先送顧今息回後宮,自己隨後再來。
誰知道就這一會的功夫,都能出事!
他剛剛打發了蕭御史,就接到了李公公的傳信,思慮再三,還是換了長公主的身份前來,畢竟後宮之事,還是女子之間好說一些。
如今一看這殿外,沒有皇后的鑾駕,只有沈妃去而復返,多少也猜到了些。定然是那個丫頭自己用了什麼法子,勸退了皇后等人。至於這去而復返的沈妃,多半是不甘心吧。
“沈妃娘娘?你來這兒是作甚?”殷逸緩步下了轎輦,問道。
沈妃也確實沒有想到會碰上長公主,心思幾轉,不答反問道:“原來是長公主殿下,不知長公主又是來此做什麼?”
“本宮聽說秦青姑娘到了宮中,這纔過來看看的。”
長公主此話一出,倒是讓沈妃心中多了幾分忌憚。
這個秦青,倒是個有本事的,這入了宮門纔多久,不僅勞動闔宮上下來看她,更是驚動了長公主殿下。
她到底是個什麼來歷?不是說是皇上帶進宮的嗎,怎麼又牽扯到了長公主身上?難不成……是皇上派長公主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