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來的一路上,曉春爲了此事心中是既羞愧又窩火,但是此時對上自家主子,他也只能如實以報。
殷逸聞言,也是略微有些意外。
似乎,自從曉春十歲起守在他的身邊,就沒有聽到他嘴裡說出一個“敗”字,這回卻是主動這麼說的。
看來,他倒是要好好思量思量,這天機衛的本事了!
“這麼說來,今息已經平安找回來了?”
“是!”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顧小姐再出了點什麼事兒,那他當真是沒有顏面回來面對主子了!
殷逸聽了曉春的回答,心中總算是暫且安定了下來,微微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她……現在如何了?”
想到顧今息被耶律城抵住脖子威脅自己的那一幕,殷逸久久不能釋懷。
如今她已經回來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安好?有沒有被戎狄那羣人虐待了?
據他所知,戎狄人生活在塞外,很多的風俗習慣都相當的原始,對待女戰俘的手段更是令人髮指,今息她該不會……
每每想到此處,殷逸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費勁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壓制住自己想要將那耶律城碎屍萬段的心思。
現在,顧今息的安好,纔是最重要的!
曉春心知自家主子掛念着顧小姐,當即頷首道:“主子請放心,屬下一直等到大夫確診之後才離開的,顧小姐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只是現在還在昏迷之中,興許是身子有些虛弱的緣故。”
殷逸聽得這話,暗自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既然顧今息暫且沒事,那麼明日朝堂之上,那些老頑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殷逸暗自握緊了拳頭,霍的起身,大步流星地向着殿外走去。
“走!和朕去天牢走一趟!”
天牢?
曉春一怔,隨即快步跟了上去。
這個時候,不急着解決前線的危局,也不忙活顧小姐的事兒,去天牢做什麼?
主子的心思,是越來越難猜了!
主僕二人各懷心思,神不知鬼不覺之間悄然出了龍涎宮,一路向着天牢而去。
繞過陰森詭譎的獄中小路,殷逸一路在獄卒的帶領之下,向着最深處的那間牢房走去。
天牢最深處,永遠關押着最十惡不赦的犯人,而此時,八王爺正被拘押在此處!
殷逸隔着一扇牢門,看着往日裡或是沉迷聲色,或是玩弄權柄的八王爺,如今就這樣蜷縮在這小小的監牢之中,就連一件蓋在身上的衣物都沒有,看起來竟滿是蕭條之感。
朝堂之上,向來是兵不血刃的戰場。
成王敗寇,正如此刻被牢門隔開的兩人一般。
若是當日裡自己一朝不甚,只怕現在,他就不只是待在天牢裡,而是直接一命嗚呼了吧!
其實,不是他心善,只不過有些事情,他始終想不明白。
ωwш●ттκan●¢○
也許,他的好皇叔能夠爲他一解心結也未可知!
殷逸微微使了個眼色,身後的獄卒頓時會意,上前猛地敲了幾下牢門:“喂喂!陛下親自來看你,還躺着裝什麼死人呢!還不快起來拜見皇上!”
“放肆!本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呵斥了!”
那面向裡側躺着的人頭也不回,便是一聲冷喝,縱使如此狼狽,縱使聲音已經因爲長時間飲水不足而顯得沙啞,卻仍舊不失那份刻在骨子裡的皇家威儀。
那是自小隨着每一句教誨,每一口飲食刻在骨血裡的教養,是久居高位才能鍛造出的氣勢,即使落魄,也仍舊不會失卻。
殷逸見此,微微挑眉,對着前方揮了揮手。
曉春會意,當即上前直接將那狐假虎威的獄卒敲暈帶走,守在不遠處,將此處的空間留給殷逸和殷祐二人。
殷逸看着那仍舊背對着自己的人,也不發怒,只是如同往日一般打了聲招呼。
“八皇叔,我們……似乎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空閒好好聊聊了吧?”
殷祐一陣沉默,隨即冷笑一聲,道:“皇上,如今的我,已經不是什麼八王爺,不過是一個連獄卒都能隨意叱罵的死刑犯,您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
對着方纔的獄卒,他會死撐着皇室的尊嚴,但是對上殷逸,對上皇帝,他又有什麼資格再驕傲下去?
到了這個時候,殷祐也沒有什麼別的請求,只是頹然地嘆了口氣,冷嘲道:“您若是來看我的笑話的,此事也該看夠了吧?”
殷逸神色一沉:“朕來此,並非是看你的笑話,朕也沒有這樣的閒心!”
“哦?那我倒是想要知道,陛下到底有什麼目的?”
殷祐的話中帶上了十足十的嘲諷意味,顯然是對殷逸所謂的“不是來看笑話”之說嗤之以鼻。
正如他所說,他如今已經不再是殷逸的對手,除此之外,他想象不出,他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殷逸冷笑,他這個皇叔,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端着自己的驕傲,簡直是愚蠢!
不過……
也許,這也正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殷逸對殷祐的冷嘲熱諷置若罔聞,開口拋出了自己的誘餌。
“八皇叔也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你的心裡,可是有很多朕想要知道的答案呢!若是八皇叔願意不吝賜教,那麼,朕可以給你一個允諾,饒你一命,保你錦衣玉食一生!”
這話一出,殷祐的呼吸明顯一滯。對於此時的他來說,顯然沒有什麼能夠比“饒你一命”更有誘惑力。
只是……
殷祐冷笑一聲:“皇上也未免太過小看我了,您這是在把我當三歲孩童哄騙嗎?”
他被抓到的是什麼罪名,他自己會不清楚?
欺君罔上,通敵叛國,公然逼宮……
無論哪一條拿出來都是萬死難辭的罪名,如今他是數罪併罰,罪加一等。莫說是什麼錦衣玉食了,就是能夠饒了他的死罪,都已經是天方夜譚,哪裡還能期望其他的?
殷逸這話,拿去哄哄三歲的小孩還差不多,想要憑着這點子空話套他的話,簡直是癡人說夢!
殷祐正兀自在心中冷笑的當口,只聽到身後傳來殷逸的聲音。
“朕是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如今朕手中拿着的,正是赦免的聖旨,將西南三城合併爲一郡,以你的字命名,劃歸爲你的封地!”
殷逸說到“封地”二字的時候,殷祐已經是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轉過身,望着殷逸手中不知何時握着的那一卷明黃卷宗,神色複雜。
若是殷逸開口,將自己以藩王的身份送往封地,那恐怕當真可以做到如他所說的那樣。
“你……”
他當真肯繞過自己?
殷祐的這番反應,早就在殷逸的預料之內。
畢竟,如果能夠有一線活下去的生機,沒人願意做什麼慷慨赴死的事兒!
“你是皇室宗親,本就可以從輕處置,再有了朕的聖旨,只要你保證,此生不再踏入京城,並將朕想要的消息交出來,朕就將你遠遠地送出去,放你一條生路!”
殷逸已經退讓到了極致,他也有把握,單單是“活下去”這三個字,對於殷祐來說就已經是足夠的誘惑,他定然會將自己想要的消息,乖乖地交出來!
不錯,殷祐心裡知道的很清楚。
這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現在不抓住,只怕就真的只有慨然就死這一條路可走了!
殷祐咬牙,兀自在心中計較了半晌,咬牙道:“好!我答應!但是,你要先將聖旨給我!”
殷逸掂了掂手裡的聖旨,笑得頗具諷刺意味:“皇叔何必心急?若是朕存心反悔,就算是你手中有千張百張的聖旨,一樣沒有朕的一句話有用,不是嗎?”
殷祐一噎,暗自攥緊了拳頭。
呵,是他天真了,到了他今日這般地步,可不是隻有任人宰割的餘地了嗎?
殷祐垂下頭:“你想要知道什麼,問吧。”
殷逸滿意一笑,不再耽擱,直言問道:“你與戎狄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交易?”
“交易?你也未免太高看那些莽夫了!”殷祐冷笑一聲,語氣間皆是不屑,“我不過是想要藉助他們的勢力來暫且轉移你的注意力,好趁機打亂這京中的局勢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麼交易!”
殷逸眸色一沉:“恐怕不是朕太過高看,而是你太過低估了吧!你打着藉助人家力量的算盤,恐怕戎狄也未必沒有打着借你的手擾亂京中局勢的主意!”
簡直就是愚蠢至極,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看不清楚局勢,一味自高自大。
戎狄人若當真是一羣莽夫,那麼被一羣莽夫打到了家門口,卻還是內亂不止的他們,又算是什麼?
殷祐一想到這事兒,心中就是一陣窩火。
那羣人,確實是已經越來越不受他的控制,這次更是直接不顧他的死活,獨自逃走,根本就是可惡至極!
“說吧,你到底是許了戎狄人什麼好處?”
殷祐沉默了片刻,輕描淡寫地道:“不過是幾個城鎮的鹽鐵交易權而已。”
“混賬!”殷逸頓時被氣得臉色大變,胸口劇烈起伏着,“鹽鐵之權那是國家命脈,你竟然蠢到拱手交到敵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