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剛纔是我們糊塗,將軍您別動怒。”
“大局要緊,將軍息怒,快和我們說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麼佈置。”
“等打得那羣蠻夷屁滾尿流之後,將軍怎麼罰我們都認!”
“就是就是……”
這話一出,諸位將軍也不再端着架子,紛紛出聲表態。
反正他們一路走來,也沒少被將軍訓斥。在將軍面前認個慫,不丟人,但要是輸了這場仗,那可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殷臻見他們漸漸徹底放開,這才放晴了幾分神色,眸色堅毅,冷聲吐出一個字。
“退!”
“啥!”
劉烈性子最急,聽得這話,直接一蹦三尺高,驚呼出聲。
“將軍,你可別逗我們玩啊!”劉烈哀嚎着,急得臉都漲紅了。
將軍這可不就是逗着他們玩嗎!這守護陣地都守不過來,還自己撤退?這不是給那班蠻夷開路嗎!
這邊劉烈急得都快要吐血了,那邊殷臻卻是不慌不忙,連眉色都沒動,只眯眼看着地圖,更是讓劉烈急得抓耳撓腮,上前就要再問,卻被身旁的人一把攔住。
“劉烈,你先別急!”這一把攔住劉烈的,正是薛毅,相比於劉烈的激烈反應,他雖然初聞驚駭,但細細想來,也將殷臻的意思想明白了幾分。
薛毅攔下劉烈,當即上前幾步,細細打量着地圖,半晌,眸色一亮,手指點在地圖上一處,語氣中帶着明悟的欣悅。
“將軍的意思是,以退爲進,退守潁城!”
殷臻聞言,這才勾起脣角,面上滿是堅毅與冰冷。
“不錯!”殷臻雙眸緊緊鎖定着地圖,沉聲爲身後衆人解惑,“既然我們如今無地可守,那就尋地來守。而潁城,乃是據此最近的城池!”
衆人聞言,頓時圍上前來看着那張鋪陳開來的地圖。
可這細細一看,就連方纔明瞭幾分的薛毅也忍不住再次鎖眉:“將軍,這潁城……”
接下來的話,薛毅並未說出口。
按說他不該質疑將軍的任何決定,服從上級命令乃是軍人的天職,他也從不懷疑殷臻的敏銳與睿智,只是這潁城……
其餘人也都皺起了眉,這潁城雖然近,但不過是個彈丸之地的小城,加之並非軍事重地,駐軍不過三千,對那班蠻夷來說,三千人根本就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更何況,之前他們就已經說過,黎城一線乃是東離腹地之前最後的守城,自此之後,再無天險可守。
此話絕非虛言!
就拿這潁城來說,城小兵少便也罷了,他們自己有的是兵士,但是,這潁城之外乃是東離境內面積最大的平原——潁川平原,地勢平坦,一眼便可望到盡頭,不僅不利於他們設伏,更最適合戎狄彪悍騎兵施展的所在。
這樣的地勢,對他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這要他們如何據城而守?
殷臻見此,反而是高高勾起脣角:“世人皆知黎城一線之後再無險可守,卻不知這只是相對於黎城的險峻地勢而言。黎城素有‘一線天’之稱,易守難攻,乃是防守的絕佳之地,自是名滿天下。這也導致,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地方!”
殷臻伸手重重指在地圖上一處,“這裡!”
“這是……”
諸將頓時湊上前去,仔細思慮着這裡是什麼地方,片刻功夫,衆人臉色陡然大變,各個面帶喜色。
“是沼澤!”
殷臻點頭,嘴角笑意加深:“不錯,正是潁川平原上的沼澤!”
潁川平原,因臨近潁川而得名,水土肥沃,綿延千里,可造物主的神奇,便是在不可能中締造可能,在美麗中隱含危險。
這豐沃美麗的平原之上,水草覆蓋之下,有一片不爲天下人所熟知的所在——潁川沼澤羣!
這一片沼澤,整整佔據了方圓數裡的所在,且吸力極強,一旦沾染上,就別想能夠全身而退,於大批軍隊行進,具有驚人的殺傷力,尤其是善於衝殺的騎兵!
他們行軍從不走潁川平原,已然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傳統,自然不會有人想到這些,但是,戎狄人可不知道!
從此直擊潁城,乃是最近的捷徑!
思及此,諸將面上不由地現出幾分懊惱的神色。
該死的,這麼重要的地勢,竟然就這樣生生被他們忽略掉了!
不過,就連他們這些東離人都注意不到這一點,戎狄人更不會知道這沼澤的存在,到時候……
想到這裡,衆人不由更興奮了幾分。
殷臻鷹眸緊眯,接着道:“潁城雖是小城,佔地極小,卻向來繁華,你們可知,這是爲何?”
這一問,倒是問倒了屋內的所有人。
他們都是武將,只管打仗,保家衛國,這些治理城鎮,繁榮經濟,一向是那班文官在負責,他們哪裡懂得這個?
“將軍,你就別再賣關子了,快和我們說說啊!”
他們有預感,將軍說出來的內容,必定會讓他們熱血沸騰!
殷臻一笑,手指在地圖上挪移着,落在潁城之上。
“你們細看,潁城雖小,卻是整個東離內外的中樞所在!”殷臻一邊在地圖上指點着,一邊對身後諸人解釋着,“潁城西接祁水城,乃是東離最大的商團所在;東接襄平城,其中常年駐紮着軍隊習練,少則一萬,多則數十萬!這也是潁城駐兵極少的原因所在;背靠穎川,與居正城隔水相望,過了居正,便是京畿範圍。若是京中調集守衛軍來援,最遲十日,即可飛躍穎川而至!”
殷臻話落,所有人的眼都亮了!
這哪裡是無法可守,這根本就是個寶藏啊!
近有襄平城守軍可調集,遠有京畿守備來援,比之他們現在孤立無援,不知要強上多少!
再加上潁城繁華,又毗鄰商團,背靠穎川,足以短期內自給自足,軍糧匱乏問題也暫且迎刃而解!
這……這就是個大寶藏啊!
有了這潁城,就算是人數差距近一倍,他們也有一戰的資本。
他們就不信,還會拼不過這羣蠻子!
這次,他們真的要血拼了!
“該如何行動,請將軍示下!”
“請將軍示下!”
衆將對着殷臻齊齊單膝而跪,齊聲開口。
“好!”殷臻冷喝一聲,眸中神色深深,緊緊鎖住眼前這方寸之地的地圖,思量片刻,這才沉聲開口:“傳本帥軍令,今夜子時,突圍!”
“是!”
營帳之內,衆將齊聲應和,聲勢震天。
計策已定,時間緊迫,戰機稍縱即逝,衆將立刻散去各自佈置,只待時辰一到,便隨着他們的戰神一同撤退。
就在衆將紛紛離開的時候,一人打簾而入。
正往外走的諸位將軍見得此人,縱使是這行色匆匆的時候,仍然對這人抱了抱拳,不爲其他,只因爲這人正是救了他們將軍和前線無數將士的神醫——沈太醫!
沈太醫一一與諸位將軍頷首回禮,腳下卻是一點不慢地入得營帳之內。
待到衆人離去之後,沈太醫這纔對着殷臻拱手道:“見過主帥。”
殷臻早已說過,軍營之內沒有王爺,只有將軍和士兵,他一手帶出來的將軍們叫他一聲“將軍”,沈太醫自然也入鄉隨俗,依着他如今三軍統帥的職位稱一聲“主帥”。
殷臻見是沈太醫,擡手道:“沈大人怎麼來我這營帳之內了?”
往日裡沈太醫總是按時來診脈,往日裡忙碌於前線將士們的醫治,輕易不會來打擾,今日怎的……
沈太醫聞言一笑:“既然有貴客來訪,在下討了這個閒差,特爲主帥引薦。”
“哦?能讓沈太醫稱一聲貴客的,本帥倒是要見上一見,請!”
殷臻一聲令下,營帳被衛兵撩開,現出等候在外間的幾個身形來。
殷臻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入內的這一老一少,“這兩位是……”
這話問得,自然是沈太醫,可還未等沈太醫回話,那攙扶着老人的小童倒是笑得討巧,嬉笑着道:“我和爺爺是來給你治病的哦,大哥哥。”
“橙兒,不得無禮!”
那老者拍了拍小童的手,雖是呵斥,卻沒有幾分責怪的意味,反倒說是寵溺更合適一些。
小童見爺爺發話,當即吐了吐舌頭,仍舊嬉笑着卻不再說話。
殷臻見這般情景,他沒有忽略方纔那小童的話,她說的是“我們”而非“爺爺”,可見這要爲他治病的,是這爺孫二人,如此年紀,又能夠在這個緊要關頭得沈太醫引薦,莫非……
殷臻神色一動,面上現出幾分笑意,拱手道:“原來是劉家的大小神醫到了,有失遠迎,倒是本帥的不是了。”
那老者聞言,這才擡眸細細打量了殷臻一番,笑道:“好好好!東離也算是人才輩出,殷主帥如此毒辣的眼光與靈通的消息,果真不愧這‘戰神’之名!”
殷臻看着這老者眸中慧光閃爍,已至古稀之年仍舊是精神矍鑠,反倒是更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滋味,心下不由更恭敬了幾分。
“不敢當劉老謬讚,只是在皇上那裡聽聞過一二而已,劉老胸襟,才真真叫晚輩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