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語涵袖子中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究還是起身,一步一步,靠近着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
她不蠢,就算當日裡一時衝動,被殷邐刻意散播出來的消息迷了心神,衝動之下得了虎符潛逃出宮,藉着往日裡陪同殷臻在軍隊裡立下的威望和虎符,調動了人馬。
可這一路上,越是行軍,她心中就越是清楚,這一切,只怕都是順了長公主的算計!
若是這麼重要的前線戰報都能隨意泄露給幽閉於冷宮中的她,若是京畿守備輕易被調動卻久久沒有人追上來,那麼,恐怕京城之中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能夠在這個時候穩住京畿,她從來不認爲,殷邐會是個愚蠢的女人。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這一串舉止,都是她看在眼裡的,都是她默許的!
雖然心中明白殷邐的打算,但她還是沒有改變自己原本的計劃,只因爲……
她心心念唸的人兒,她的心神所繫,就在前方!
她怎麼捨得停下,怎麼能夠放手?
思慮紛亂之間,張語涵在殷臻的身後站定,她能夠感覺到,這個背影的僵硬。
這份沉默的緊張,讓她的身子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臻哥哥……”
張語涵一語出,殷臻再也把持不住,猛然回身,一把將張語涵攬入懷中,手中的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張語涵揉碎,揉入骨血之中。
“臻哥哥。”
“嗯。”
“臻哥哥。”
“嗯,我在。”
“臻哥哥。”
“我在……”
張語涵一聲聲地喚着,聽着殷臻一聲聲不厭其煩地迴應着,只覺得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烽火連天之中,一雙璧人相擁而立,若是這一刻能是永恆,該有多好……
只可惜,現實永遠不會因爲這一刻的美好而停步。
張語涵緊緊地閉了閉眼,抵着殷臻胸膛的手微微用力,殷臻一怔,緩緩放鬆了對張語涵的鉗制。
深吸一口氣,張語涵擡起淚中帶笑的容顏,道:“臻哥哥,也許,我能夠幫得上你!”
殷臻憐惜地握着張語涵仍舊包紮着的手腕,輕輕在傷口上落下一個吻:“你啊,永遠那麼不讓我放心。照顧好自己,就已經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天知道,看到她正在往這裡趕過來的消息時,他的心險些被驚得停止跳動。
這個丫頭,實在太過膽大了些!
“臻哥哥!”
張語涵低呼了一聲,她說正事兒呢,臻哥哥他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見張語涵這副樣子,殷臻也只能嘆了口氣,搖頭道:“好了,說吧,你又有什麼主意?”
張語涵壓下心中的心緒,容顏上皆是一片嚴肅:“我想帶着手下的人,折返而回,迎接皇上!”
“不行!”
殷臻沒有半分猶豫,直接一句話拒絕了張語涵。
對於殷臻的反應,張語涵早有預料,此時只能柔聲勸慰道:“臻哥哥,你聽我說。我們來的路上,留意到這厲城有古怪!”
厲城乃是江南前往此處的必經之路,她特地留意了幾分,果真被她看出不同尋常之處!
聽得張語涵此話,殷臻的臉色也不由地凝重了幾分:“你是說,厲城被戎狄人動了手腳?”
厲城之重要,他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正因爲如此,殷臻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即使潁城的情況再怎麼危機,他還是派了人手前往厲城打探。
現在想來,他這些日子沒有注意,厲城的消息倒是當真好多日子沒有回報了。
見殷臻臉色難看,張語涵不敢耽擱,點頭道:“我懷疑是這樣的,但我們當初是大軍過境,厲城之內雖然透着蹊蹺,但相比那背後之人也是忌憚於我們的軍隊,不敢當真與我們動手,否則恐怕吃虧的是他們。所以我們並未曾受到什麼襲擊,但是我們走之後,只怕……”
只怕現在厲城已經是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着皇上他們一頭撞進去了!
殷臻顯然也想到此事的後果,臉色凝沉,卻仍舊是沒有鬆口的意思:“厲城那邊,我自會派人前往。”
言下之意,便是不允許張語涵前去了。
張語涵悠悠嘆了口氣:“臻哥哥,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又何嘗想要在這個時候離開你身邊呢?可是,陛下他們爲了順利過厲城,必定會有所掩飾,想要趕在戎狄人之前找到他們,就必須有一個極爲了解他們的人前往!”
而如今潁城之中,雖然有數萬將士,但真正能夠滿足這個條件的,也就只有她和殷臻兩人而已。
殷臻是一軍主帥,是所有將士的主心骨,這個時候,他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所以,這個前往厲城的領兵之人,只能是她,也必須是她!
這麼淺顯的道理,殷臻又豈會想不明白,說到底,不過是“關心則亂”這四個字而已。
張語涵緊了緊環在殷臻身側的手,柔聲道:“臻哥哥,你放心,爲了你,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就算……就算今生註定無緣,她也不願意她的臻哥哥體會痛失所愛的痛苦,就算是爲了臻哥哥,任何情況之下,她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語涵,你……”
殷臻看着自己面前這張熟悉到骨子裡的容顏上那種執着的表情,也只能嘆了口氣。
他是瞭解張語涵的,若是她當真下定了決心,即使是自己,也不能夠改變她的決定。
“好,我可以放你去,但是你要答應我,帶上我爲你安排的人手,不要讓我有後顧之憂。”
“嗯。”
張語涵並未多加拒絕,反而十分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他們是瞭解對方的,明白對方的堅持,也明白現在如何做纔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等到張語涵出了營帳之時,已經是暮色沉沉時分了,見她出來,隨她一同出京的京畿守備軍官們紛紛圍了上去。
“夏將軍,怎麼樣了?”
對於夏菡,他們還是有些瞭解的,之前四王爺駐守京城的時候,便時常帶着這位貼身侍衛來巡查,所以當夏菡手持虎符前來調兵的時候,沒有人有懷疑,只以爲這是殷臻和朝廷的安排。
現在與殷臻的大軍會和,這交接的事兒,自然也是交給這位夏將軍一手處理。
張語涵見衆人神情關切,長舒出一口氣,臉色卻仍舊是有些嚴峻的。
“諸位放心,潁城這邊有殷主帥在一日,便絕不會失守!諸位只管放心配合殷主帥的行動,安排好咱們的人手與殷主帥大軍的交替就是了。這些人已經疲累多時,這段時日,還要多多辛苦諸將軍了!”
“夏將軍這是說的哪裡話?保家衛國,本就是爺們兒的份內之事!”
“就是……”
張語涵這一番言辭,可謂是給衆人吃了個定心丸,畢竟是自己的家國,誰也不想看着這片疆土淪陷。
當然,這其中也有機靈的,聽出了這其中的不對之處:“夏將軍,聽你這話,可是殷主帥還有另外的重要任務交給你?”
張語涵本就沒有打算瞞着這些人,如今既然他們問了,索性將方纔在營帳內與殷臻商議的結果告知他們。
“不錯!潁城這邊,問題不大,有殷主帥與諸位,足夠攔住戎狄人不得寸進。而我,則是要去後方,接應援軍!”
這話一出,倒是讓衆人面面相覷:“夏將軍,這援軍……”
他們可不知道還有什麼援軍啊!
張語涵嘴角微微上揚,吐出兩個詞,頓時讓衆人睜大了眼睛:“糧草,武器!”
“什麼!”
諸位將軍驚呼一聲,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興奮的光芒。
這兩樣東西,可謂是他們現在最最緊缺的了,若是有了充足的後備,真正解決了後備之憂,那還不是……
“夏將軍,這可不是小事兒!要不要我們陪你……”
“不必。”張語涵擺了擺手,“諸位稍安勿躁,雖然這糧草乃是大事,守住潁城纔是重中之重,這裡也是萬萬離不了人的,若是因此驚動了戎狄,反倒是適得其反!”
“對對對,此話在理,此話在理!”
“那將軍您……”
“我自會點齊需要的人手,你們自管專心應敵,三日之內,後援必到!”
張語涵眼中滿是冷色,殷臻的論斷,她從未有過絲毫的懷疑,他說這潁城只能守得住三日,那麼,三日便是極限!
三日之內,她一定要連人帶東西,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再說厲城這頭,自從那日裡明月明白過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之後,便迅速反應過來,封鎖了全城的城門,許進不許出,並以厲城主一家老小爲要挾,派出大量人手,一間間一戶戶地進行地毯式盤查。
這種做法雖然最是笨拙,也最是耗費時間,但她也是無奈之舉。
自從上一次被殷逸一行擺了一道之後,便再沒有發現絲毫的行蹤,一行人彷彿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若是確定潁城還沒有收到開國寶藏,她都要以爲她們已經不知不覺得突破她的防線,過了這厲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