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碧清池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等在屋外的一衆人等應聲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少年逆光而站,因爲光線的原因看不清楚面容,卻能夠更加清晰地看到整個修長的線條。顧今息的身形本就較一般女子高挑,如今這刻意一裝扮,倒是絲毫顯不出女氣,反倒是有種英氣逼人的感覺,只讓屋外的幾人一愣。
徐公公到底是宮裡的老人了,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連忙招呼着:“快快快,把轎輦擡過來。”
一輛異常奢華精美的十六人擡轎應聲擡了過來,徐公公回頭,對顧今息示意:“駙馬爺,請吧,咱們該出發了。”
顧今息雖然滿腹疑惑,但也明白現在顯然沒有時間讓她詢問,配合地擡步上了轎輦。
徐公公招呼着一旁的內侍宮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百錦宮。
“徐公公,我們這是往哪兒去?”顧今息對着跟在轎子一側的徐公公問道。
“回駙馬爺的話,這是要去宮門口呢。”徐公公上前答道。
顧今息看着這個皇室公主規格的華麗轎輦,接着道:“去接長公主?”
“不止如此,駙馬爺還要和長公主一起,前往安慈宮拜見太后娘娘。”
不用看,徐公公此刻也能想到顧今息驚訝的表情。
停了一下,徐之見解釋道:“駙馬爺忘了嗎?今兒個是您與長公主成親一個月的好日子,正是要一起拜見太后娘娘,有太后娘娘主持,將駙馬的名字寫入皇室宗牒,駙馬爺從此纔算是真正的皇家人。奴才在這兒,先恭喜駙馬爺了!”
顧今息恍悟,原來如此,她真是忙暈了頭,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日子都給拋到了腦後。
當今朝廷,像她這種有幸尚公主的,如同民間入贅,是要入皇家宗牒,從此作爲名正言順的皇室中人的。而作爲長公主這種身份尊崇又備受恩寵的公主,有一項特權,就是在成親一月之內,若是駙馬有嚴重的惡劣行徑,公主有取消駙馬入宗牒的權利。如此一來,也算是對公主自身的一種保護。
顧今息搖頭苦笑,這一個月的“試用期”,他們這夫妻倆根本就是聚少離多,長公主對她這位“夫君”感覺如何,嘖嘖,她心裡還真是沒有底啊。
“駙馬爺放心,依奴才看吶,長公主殿下對您是上心的很呢。”徐公公似乎是知道顧今息的擔憂,安慰道。
“哦?何以見得?”顧今息挑眉。
徐公公跟在轎側,笑着回道:“駙馬爺,您有所不知。長公主殿下啊,自小就是被皇上和太后娘娘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自然多少有些皇家公主的貴氣……”
哼,什麼“貴氣”,我看分明是驕縱成性吧。
顧今息暗自腹誹。
徐公公還在自顧自地爲自家主子說好話:“可是這長公主對您的心思,連奴才都看得一清二楚。您看您提起的削減後宮開支,聽說長公主在御書房力排衆議,硬是駁得一衆朝臣啞口無言;您當初生病,長公主殿下守在牀邊一夜未眠;如今又爲了您的身子親自去護國寺還願,可見長公主殿下是相當掛心您的……”
這話倒是不假,一個皇家公主,爲自己做到這份兒上,其實說心裡沒有點波動絕對是假的。
“公公不必再說了,長公主殿下自然是極好的,今息都看在眼裡,盡在心裡呢。”顧今息打斷徐公公的話。
“諾,奴才多嘴,請駙馬爺恕罪。”
徐公公也是個乖覺的,聽出顧今息聲音裡有異樣,當即住嘴。
顧今息想着方纔徐公公的話,心裡有些感嘆。
這些日子,對長公主的感覺,她自覺已經想明白了。
長公主對她確實不錯,她感到心裡對長公主的波動,不過就是感激之類的感情而已。
人非冷血,與一人朝夕相對過,自然不可能無知無覺。她對長公主的這種感覺,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至於……至於那個吻,就當做是一個意外,一場噩夢,已經過去的她不會記在心上,未來,她也不會讓相似的事情再發生!
可惜,此時的她不知道的是,很多至死不渝的愛戀,都是從感激之情開始的。更何況,有的事兒,不是她想避免就不會發生的……
這說話的功夫,顧今息一行已經抵達了宮門口。
敞開的宮門,瀲灩的紅毯,四周護衛的御林軍和等候的宮婢雲集,單單一個駙馬入宗牒的日子就有如此盛況,長公主的受寵,可見一斑。
顧今息挑開轎輦一邊的垂簾,向外看去。
只見視線盡頭,隱隱可見一行儀仗走來,遠遠看去,似乎就能感覺到其中不言而喻的尊貴氣勢,顧今息甚至能感覺得到,那雙上挑的鳳眸正透過重重人羣看向自己。
心裡一驚,刷的將車簾放下,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
真是的,竟然還沒有見到長公主就被人家的氣場和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到。顧今息,你還能不能再沒用一點!
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顧今息重新打起精神來,可不能沒見面就先輸了!
“恭迎長公主殿下回宮!”
前方尖銳的聲音傳來,長公主的儀駕已經到了宮門外了!
“駙馬爺,請出轎輦。”徐公公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顧今息聞言,連忙挑開轎簾,鑽了出來。
見顧今息準備下轎,徐公公連忙小聲道:“駙馬爺,您是公主的夫君,不必和奴才們一樣下來,只要等着待會接公主上輦即可。”
顧今息這才停住了動作,向徐公公遞了個感激的眼神。心裡暗暗唾棄,自己當初沒有打算在宮中長留,所以沒有認真習得宮裡的各項規制。這下可好,若不是有徐公公從旁提醒,可要鬧笑話了。
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這裡剛站定,長公主的隊伍就到了眼前了!
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從轎子中伸出,輕輕地搭在一旁隨侍的侍女手上,隨着侍女的攙扶,那道紅衣瀲灩的身影從轎輦中現出。國色天香的容顏,華服錦裳的裝飾,一如既往地震懾人心。
“平身。”低沉的聲音傳出,不像一般女子的清亮悅耳,反而另有一股迷人的滋味在其中。
殷逸擡頭,望着站在輦轎上正等着自己的顧今息,展顏一笑,擡步,一步一蓮華地走向顧今息。擡起修長的手指,附上顧今息早就伸出的手,緩步邁上轎輦。
殷逸故意握緊顧今息的手,在上轎輦的時候一傾身,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
“駙馬,別來無恙。”
絲絲縷縷的氣息纏繞在耳邊,讓顧今息控制不住地一顫,引得殷逸一陣暗笑。
這個小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羞澀又有趣呢。
不想再站在這裡,讓衆人看到顧今息如今的模樣。
殷逸扔下一句“去安慈宮”,手上使了個巧勁,帶着顧今息躬身進了轎輦。
轎簾一落,封閉的小空間之內,就只有顧今息和殷逸兩個人。就算是提前做了再多的準備,顧今息現在仍舊是緊張的很,心都快跳出來的感覺讓她一陣無力。
真是的,緊張什麼,不就是個女人嗎。
“駙馬,你沒事吧。”殷逸看着顧今息臉紅心跳的樣子,明知故問。
“啊?沒……沒事。”
顧今息說完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這聲音心虛成這樣,哪裡像個沒事的樣子?
殷逸明知道其中的緣由,卻故作不知,反而安慰道:“駙馬不必緊張,母后素來對晚輩慈厚的很,想來不會爲難駙馬的。”
顧今息略有些詫異地看了長公主一眼,這簡直就是主動給自己送了個理由上來啊。
“對,對,就是如此。”
有了臺階,顧今息自然是立刻順着下來。
“太后娘娘執掌六宮多年,向來威嚴萬分,這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覲見太后,今息這心裡,當真是有幾分忐忑的。”
一番話說得七分真三分假,倒是真像這麼回事兒。不過……
殷逸挑眉,提醒道:“這個時候還叫太后娘娘?待會兒若是給母后聽到,可是必定要大發雷霆的。”
顧今息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該是母后纔是!”
殷逸低笑,道:“駙馬不必憂心,母后一向疼愛本公主,想來愛屋及烏,也不會把駙馬怎麼樣的。”
顧今息笑得眉眼彎彎,道:“那今日就要拜託長公主多多庇佑了。”
看着那笑靨如花,殷逸一愣,突然靠近顧今息,嘴脣幾乎貼上顧今息的耳朵。
“庇佑你?呵,這事不難,只是……”
“什……什麼?”顧今息沒想到長公主會突然靠近,連連後退,連話都說不利索。
殷逸暗笑,再次靠近:“本公主是說,若是母后問及閨房之事,不知駙馬準備如何應答?”
閨房之事……
閨房之事……
顧今息腦海裡只剩下這四個字來回迴響,就連長公主靠到自己身邊都忘了。
殷逸得寸進尺,幾乎是貼在顧今息的耳垂上說話。
“駙馬,你說這可怎麼辦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