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

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

次日的清晨,太陽照常升起,朱翊鈞的車駕出現在午門,而後過皇極門入左順門至文華殿前。

每天的廷議開始了,當呂調陽在春光明媚的朝陽下,看到了陛下那張充滿了朝氣的臉龐,由衷的放心了起來,陛下仍然是精力充沛,仍然是對國事鬥志昂揚,的確,呂調陽從皇帝的身上看到了鬥志,這就是他最安心的地方。

國朝有振奮的景象,但是過往的糜爛,仍然讓帝國十分的虛弱,就像是在風暴裡航行、本身又千瘡百孔的巨輪,不僅僅要面對滔天的風暴,也要面臨內部的傾軋,船快要沉了,可船長還要跟各種心懷叵測的人內鬥,肅清內部積弊,才能向前。

國事糜爛,皇帝若是想做,有可能成,但皇帝失去了鬥志,那就絕無可能成功了,威權帝制之下,大明皇帝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廷臣們在首輔呂調陽的帶領下見禮。

朱翊鈞的笑容和春天的陽光一樣燦爛,休息了一天的他,感覺已經完全復活了過來,解開了王夭灼心結之後,他終於可以安穩的休息了。

溫柔鄉,英雄冢?簡直是胡說八道,根本就是吃人的老虎!

“朕安,諸位愛卿免禮,就坐。”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坐下說話便是。

皇帝陛下是一個喜形於色的人,開心和不開心都寫在了臉上。

“山東巡撫凌雲翼上了本奏疏,言辭極其激烈指斥乘輿。”呂調陽拿出了第一本奏疏,這本奏疏,是凌雲翼罵皇帝的奏疏,呂調陽面色古怪的說道:“凌雲翼說陛下爲何如此寬仁,元以寬縱失天下,而今日陛下寬仁已成寬縱,夫步急則躓,弦急則絕,民急則亂,廷臣當面畏懼流言風評,懷譽結舌,我輩豈能畏言如虎怯而不前。”

“啊?”朱翊鈞看着呂調陽,身體往後一靠,頗爲不確信的問道:“凌雲翼說朕什麼?說朕寬縱?說朕宅心仁厚?”

大婚之前監刑,剛剛斬了七百二十人的大明皇帝,凌雲翼居然如此評價?

凌雲翼不僅僅罵了皇帝,還把朝中所有的明公都罵了。

凌雲翼說皇帝的心善,皇帝的寬仁已經成爲了寬縱的事實,就像人走路急了要摔跤,琴絃急了要斷,這百姓們要是急了,一定會反,而朝中的大臣們畏懼清流言官的彈劾,抱着名譽不肯責難陳善告訴陛下的過錯,作爲有志之士,畏流言風評如同畏懼老虎一樣,怯懦不肯向前。

這一杆子,直接把文華殿裡所有人都得罪了。

朱翊鈞還沒看到這份奏疏,他昨日休息,只是把之前的奏疏處置了,昨日新到的奏疏留到了今日,如果十萬火急的軍務都會直接呈送御前,凌雲翼這封罵人的奏疏,罵的十分難聽。

那黃悅忠不敢說皇帝的過錯,凌雲翼敢,他不僅敢,他還上奏直接出言不遜,而且還摟草打兔子連帶着明公們一起罵!

呂調陽的臉色可謂是五味雜陳,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陛下的回覆,這凌雲翼膽子也太大了,陛下明明已經做的這麼好了,凌雲翼還不滿意。

“朕的錯。”朱翊鈞看完了奏疏之後,拿起了硃批,批上了他說的那三個字,朕的錯,凌雲翼罵的對。

“凌部堂問了朕三個問題,他第一問,問朕,大明百姓爲何在大明的地界上,成爲了流民,無家可歸;第二問,問朕,大明百姓何止如此,勤勞如此卻衣食難安、路死道旁;第三問,問朕,大明百姓衣食難安,爲何仍受莫大欺辱。”

“難道要等到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時,才知道改悔嗎?”

朱翊鈞看着這三個問題,無法回答凌雲翼的詰問,只能放下了硃筆。

“一派胡言!簡直是一派胡言!陛下勤勉如此,我等有目共睹,凌雲翼未曾目睹,不體陛下艱難,如此目無君上,簡直是大逆不道!”萬士和作爲鐵桿帝黨,聽聞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來,他已經出離的憤怒了!

凌雲翼能不能講點道理?大明皇帝做的還不夠好?凌雲翼不知道陛下的難處,他作爲心腹臣子,如此詰問君上,陛下如何自處?

朱翊鈞硃批是自己錯,凌雲翼是對的,陛下顏面何在?海瑞都沒有把道爺逼到這種田地上!海瑞的治安疏裡,還有長篇累牘的讚許,尤其是對於嘉靖初年新政那是誇的天花亂墜。

朱翊鈞硃批是凌雲翼錯,那也是他這個皇帝錯了,重用凌雲翼,把他調往山東的正是陛下,陛下如此器重,他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還有沒有一點忠心?

將陛下陷入這種不再聖明的爲難狀態,這是臣子沒有恭順之心。

萬士和是非常憤怒的,凌雲翼不屬於晉、楚、浙黨,因爲殺人太多,導致凌雲翼的名聲很臭,陛下重用本就是擔着風險,結果這顆雷卻引爆了,先炸到的居然是陛下。

朱翊鈞也沒有回答,將手中的奏疏遞給了馮保,馮保轉呈給了萬士和,萬士和瞪着眼睛看完了奏疏,呆滯的說道:“這,這這…怎麼可以這樣呢?兗州孔府可是衍聖公啊!”

朱翊鈞吐了口濁氣,搖頭說道:“太宰,凌部堂說的是對的,朕就是太心軟了,他批評的對,既然說得對,那自然要虛心接受,責難陳善爲骨鯁正臣。”

海瑞看完了奏疏,十分確信的說道:“凌部堂是骨鯁正臣,但是性子太急了。”

可凌雲翼就是這樣的人,他要是顧忌自己的名聲,就不會從江西殺到廣州,再從廣州殺到山東了。

凌雲翼一到山東就開始殺人,而且殺的那叫一個乾淨利落,毫不留情,毫不手軟。

凌雲翼至濟南府,他初來乍到,按照過往的慣例,凌雲翼要跟當地的勢要豪右見上一面,大家吃吃喝喝,確定日後的風向,聽一聽新的巡撫有什麼指示,而凌雲翼也要摸清楚這些勢要豪右們,方便展開工作,畢竟山東的清丈,寸步難行。

可勢要豪右們擺出了宴席,卻沒有找到凌雲翼本人,凌雲翼不在水馬驛,而是不知所蹤。

凌雲翼去了榮成縣堂,萬曆三年七月,山東榮成縣南下河的縉紳張鳳楷,強迫給他的狗立碑送喪,人給狗送葬,簡直是天下奇聞!

此事在凌雲翼剛到山東他就聽說了,赴任的當日,他什麼都沒做,就去了榮成縣。

在榮成縣,凌雲翼見到了狗的墓碑,極其諷刺,人居然比狗還要輕賤。

事情並不複雜,山東榮成民戶農戶陳竹,家有薄田二十四畝,張鳳楷是榮成大戶,平日裡就仗着衍聖公的門下,欺壓百姓,無惡不作,又因爲衍聖公的庇佑,當地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張鳳楷要修個園子,恰好就在陳竹的薄田之上,張鳳楷欲兼併土地,陳竹不肯,一來這薄田二十四畝是他一家的生計,二來,這張鳳楷根本就是在強取豪奪,哪裡是要兼併,一畝地給十文錢,算是買賣;

陳竹不肯,張鳳楷就讓地痞鄉匪各種滋擾。

陳竹家裡的院牆被推了,家裡的雞窩被砸了,連存米、存水的米缸,也碎了一地,家裡的人也被打的鼻青臉腫,在鄉野之間,存米存水的米缸,那都是和牲畜等價的傳代的重物。

到了這份上,陳竹也抗衡不得,只能默默忍受,他去報官,他連榮成縣衙的衙門都進不去。

原來在這個山東地方,報官都得託人,否則衙門是決計不會理會,這託人就得找訴棍,訴棍又是張鳳楷這些縉紳鄉賢們家養的爪牙,陳竹沒法報官,又惹不起這張鳳楷,人家家裡護院就有十二人。

陳竹就想着,張鳳楷這麼鬧一鬧,發泄了脾氣,也就不會來鬧了。

萬曆三年六月十八日,陳竹進北齊山打柴割草,張鳳楷家裡的惡狗,突然張牙舞爪的竄了出來,撲向了陳竹,陳竹一腳踹在了狗腰上,手中的鐮刀手起刀落,就砍在了狗肚子上,這狗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這張鳳楷本來要讓惡犬咬死陳竹,沒想到這陳竹居然把狗給殺了,而一起前往的家丁護院們,見陳竹兇悍,根本不敢上前,這直接把張鳳楷給氣瘋了。

張鳳楷揚言要讓陳竹給自己的狗抵命,陳竹眼看着大禍臨頭,夜裡辭別雙親,逃奔他鄉,張鳳楷帶着家丁護院趕到的時候,陳竹已經跑了,只剩下陳竹的老父親陳齊,張鳳楷摁住了陳齊,要陳齊交出陳竹來,而且大罵要滅了陳竹九族!

好大的威風,張口閉口就是九族!

經過中人說情,陳竹的父親陳齊才免了九族之禍,可陳齊要爲他家的狗出殯!

陳齊無奈,只好帶着自己的全家老少六口人,陳竹的父親陳齊把自己的棺材拿了出來,給狗做了棺材,把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了‘遭禍冤犬陳旺財之墓’,給狗設了靈堂,甚至得把狗的牌位供奉在家宅之中,披麻戴孝守靈三天,吹鑼打鼓送殯。

陳竹的父親陳齊當夜被氣到吐血而亡,陳齊的老伴次日也含恨而死,陳竹的妻子帶着兒子逃亡,不知所蹤,可是這張鳳楷也未嘗得償所願,那二十四畝田荒着,張鳳楷也兼併不得,誰去都不行,去了兩個家丁,直接被當地的村民給自己打死了。

北齊山下北齊村已經消失不見,成了北齊響馬寨,全村老少都成了響馬匪窩。

凌雲翼手下有一客兵名叫陳竹青,正是逃跑的陳竹,陳竹從北齊村逃亡之後,就投了軍,從山東去往了南衙做了水師,而後因爲水性極好成了海防巡檢司的海防巡檢水上飛,陳竹青被分配到了電白港做巡檢,這次凌雲翼回山東,陳竹趕到了府衙,聲淚俱下的要求從行歸鄉。

凌雲翼應了,到了榮成縣,就大開殺戒,殺了三十六人。

張鳳楷以及其護院爪牙共計三十六人,因爲拒不遵從凌雲翼的查問,閉門頑抗,被凌雲翼以平叛爲由,直接將張府給抹了。

這就是凌雲翼,和殷正茂拆門搬牀不同,凌雲翼一言不合就會殺人,這也是他名聲差的原因。

張鳳楷被當街斬首示衆,而後陳竹青前往了北齊響馬寨,勸降了北齊響馬,重新變成了北齊村。

凌雲翼在處置了張鳳楷後,仍不收刀,因爲這個給狗送殯,居然是山東地面的風俗,是縉紳們懲罰羞辱鄉民的手段,而且蔚然成風。

凌雲翼帶着自己手下客兵開始平叛,一直到三月初,纔回到了濟南府。

一路上破門滅戶,殺了七十二戶,共計三千餘人被凌雲翼斬首示衆,勸降二十八寨,血流成河,人頭滾滾,而這七十二戶無不是兗州衍聖公名下。

山東局面糜爛如此,和兗州孔府衍聖公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縉紳鄉賢們,每年都會到孔府作爲門下進行祭孔子之事。

凌雲翼的手段不可謂不狠厲,而凌雲翼這道奏疏,就是明擺着要朝廷做出明確的表態來,他人都殺了,朝廷要是處置他,就將他拿問,要是不處置他,他在山東主持工作,就是這個風格。

你皇帝老兒在意殺孽,你朝堂明公們在意清譽,他凌雲翼不在乎。

“殺得好!”兵部左侍郎曾省吾,看完了奏疏,一拍桌子聲音很大,面色狠厲的說道:“哪裡是什麼縉紳鄉賢,根本就是鄉匪!” “該死!”

“殺得好,的確,解決這些矛盾需要的是制度,可這種情況下,不殺人,如何解決!臣以爲凌雲翼不該治罪,平叛爲何要治罪?朝廷讓縉紳鄉賢,司法、稅賦上享受特權,是指望他們安土牧民,他們做了些什麼!”

“該死!該死!該死!”

曾省吾,兵部左侍郎,比兵部尚書譚綸更加激進的主兒,譚綸現在去了會寧衛,不在京師,這曾省吾也是個激進的人,他不覺得凌雲翼做的錯,皇帝給了便宜行事的權力,還給凌雲翼帶着他本部一千五百客兵,擴充到三千人的編制,不就是幹這個事兒嗎?!

不殺人,爲什麼要帶兵去。

殺殺殺!

王崇古作爲次輔,推敲了下說道:“山東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凌部堂深受皇恩聖眷,帶着陛下的旨意前往山東,安定地方,他這麼做,的確是無情,可是凌部堂要是有別的辦法,也不會這麼做了。”

“朝廷已經去了兩任巡撫,連清丈都做不到,阻礙重重,凌部堂帶着聖命,不這麼處置,那纔是沒了忠心,凌部堂也沒辦法不是,陛下,臣倒是覺得定性平叛爲宜,凌部堂要調查,這縉紳鄉賢連門都不讓進,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叛逆了。”

王崇古在和稀泥,把凌雲翼罵皇帝、罵明公們這件事的討論,轉化到了討論凌雲翼做法是否得當之上,罵皇帝這件事只能這麼糊弄一下,陛下對凌雲翼的指責是虛心接受,所以凌雲翼是責難陳善,而不是無恭順之心。

作爲事主不追究凌雲翼的指責,朝廷的明公再抓着不放,實在是有點小家子氣,比十六歲的少年天子心胸還要小。

模糊處理指斥,重點處理凌雲翼殺人血流成河,這種輕重之間的拿捏,就是王崇古對矛盾說的運用,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主要問題和次要問題。

王崇古、王謙父子,對自己的定位就是嚴嵩父子,急陛下所急,就是他們的生存之本,王崇古非常擅長保命。

“這山東地面居然糜爛到如此地步,人居然要給狗送殯!簡直是豈有此理,怪不得無法清丈,這能清丈才見了鬼!”戶部尚書張學顏,對這件事感觸最深的就是山東無法清丈,這衍聖公府和他的走狗,把人折騰到這種地步,那清丈根本無從談起。

“按征伐給陣亡撫卹恩賞,給功賞牌,以平叛論。”朱翊鈞心中已經有了評斷,凌雲翼幹得好!

他把凌雲翼調到山東去,就是指望着凌雲翼能把山東的局面打開,虛與委蛇是一種打開方式,血流成河也是一種。

朝廷之前都是想要溫和的打開局面,卻完全無法做到,這不是打不開嗎?那就只能血流成河,順理成章。

“陛下,沒有陣亡,只有傷兵十二人,已經休養完了,一羣家丁護院,奈何不了客兵。”曾省吾十分清楚的說道,沒有死亡,家丁護院對百姓而言就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但是對掌控了暴力的朝廷,根本就不是什麼威脅。

朱翊鈞點頭說道:“那就犒賞,給功賞牌。”

呂調陽綜合了意見,寫好了浮票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鈞選擇了硃批,而後下章兵部戶部恩賞。

“朕知王次輔忠君之意,可凌部堂的詢問也要回答纔是,這三問,朕無從下筆,萬太宰,將陳竹案刊登在雜報上,把這三個問題也一起登報詢問,就問問咱們天下的士子,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吧。”朱翊鈞並不打算模糊處置,而是要解決問題。

凌雲翼的問題,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大明的百姓爲何在大明的領土上,顛沛流離,到底是誰的責任,是朝廷的責任,那就是朝廷負責,是縉紳鄉賢的責任,就縉紳鄉賢負責,出了問題,三緘其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越蓋,問題越大。

這種涉及到了衣食住行的根本民生問題,越是蓋簍子越大,在火苗還沒有燒起來的時候不滅火,等到燎原之日,想滅都滅不掉了。

凌雲翼到了山東地面,發現情況比他想的還要惡劣的多。

朱翊鈞的決策,可謂是用自己的名聲爲凌雲翼站臺,給凌雲翼支持,凌雲翼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擺在他面前,那就是兗州衍聖公,孔子血脈,折騰衍聖公,天下儒生們自然是沸反盈天。

西方有個羅馬教廷,大明也有個封建禮教,而凌雲翼要對封建禮教發動衝擊,那就需要藉助皇權,否則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做得到的。

凌雲翼必須要藉助於皇權,而朱翊鈞願意給這個支持,放心大膽的做,出了事,大明皇帝親自兜着!

不就是一個衍聖公嗎?他有幾個步營!

而且朱翊鈞的態度,表明了給凌雲翼最大的支持。

呂調陽等人俯首領命,而首輔呂調陽拿出了第二本奏疏開口說道:“兵部部議,大司馬譚綸奏,松山酋酋首賓兔吉部落等二十四部至會寧衛內附大明,茲事體大,臣不敢私定,奏聞朝廷,處置得宜,使虜無異心居民不擾即爲可行。”

譚綸遠在會寧衛,他可不僅僅是出去旅遊踏青,而是在會寧衛接見了二十四部酋首,二十四部有歸順之意,譚綸覺得有必要所以才見了這些酋首,這是譚綸的柔遠人,不是賤儒的柔遠人,完全不同,這是大明徵伐之後,再柔遠人,使虜無異心,如此三四代之後,那還有什麼北虜呢?

譚綸這封奏疏不僅僅是二十四部歸順,還有會寧衛地面的統治。

要全面恢復漢地稱呼;所有歸附北虜酌情賜予漢姓;移風易俗,行中國漢法,不行虜法;對草場土地進行清丈;郡縣化統治,以屯耕衛所開拓,武定禍亂,文致太平,興文教、明禮義、正人心、厚風俗,紀綱正而後條目舉。

廷議對這件事進行了討論。

萬士和表示賜漢姓這種事,也是有成法的,比如唐朝就有昭武九姓,到了大明,那些個虜官來降,也是賜漢姓,比如恭順侯吳克忠,本名就是答蘭,是個北虜,後來以軍功封爲了侯爵,恭順侯傳到了萬曆年間,已經是第五代,恭順侯吳繼爵根本看不出是北虜。

這是祖宗成法。

而戶部對於草原清丈有自己的想法,草原多草場將草原清丈爲圍場,這些個酋首若是真心歸附,則在圈定的圍場生活,如果是流竄則以叛逆論罪,在圈定的草場生活,就沒必要隨水草而棲息,不用那麼多的馬匹,專心養羊就是,而大明對羊毛的需求,可謂是多多益善。

六部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朱翊鈞拿起了硃筆思索了半天說道:“太祖曾言:治天下,當先其重且急者,而後及其輕且緩者。今天下初定,所急者衣食,所重者教化。衣食給而民生遂,教化行而習俗美。”

這句話出自皇明祖訓,說治理天下要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分得清楚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要解決主要矛盾,纔有可能解決次要的衍生性的矛盾,比如如果重急爲衣食,如果衣食足,那民生自然安泰,教化就可以實行,習俗自然都是良俗,否則都是給狗披麻戴孝送葬的惡俗。

矛盾說從來不是平地起高樓,甚至輕重緩急最早論述,出自先秦時代管仲的《管子·國蓄》,逐漸衍生出了主要矛盾,和主要矛盾衍生出的次要矛盾的說法。

經國之道,庇民之術,則以民爲本,大明起於民急而亂,而後亡於民急而亂。

凌雲翼的指責,也是急國朝之所急,憂國朝之所憂,山東局面糟糕至極,所以凌雲翼才如此直接的上奏,勸陛下心狠一些,矛盾激化到如此地步,就該殺人。

經過廷議之後,朱翊鈞硃批了譚綸條陳會寧衛新闢土之地。

呂調陽又拿出了一本奏疏開口說道:“遼東總兵、寧遠侯李成樑奏聞,二月初出塞二百九十里外,斬獲四百三十二級,拔寨十四座,拓黑土一百一十二里,彼之精銳鹹就殲夷,我之損傷止於一卒。本欲陛下大婚之前奏捷報以賀,奈何敵悍倒春酷寒,只能三月有捷音奏聞君上。”

李成樑給皇帝陛下的大婚禮物是二百里出塞作戰,四百三十二東夷首級、十四座營寨、一百一十二里黑土地的田畝,但是敵人兇悍,而倒春寒酷寒無比,纔在大婚之後,把大婚賀禮送上。

李成樑終究是把龍王廟給轟了。

遼東拓土一直在日拱一卒的推進着,過了一個嚴冬是敵人最虛弱的時候,李成樑每年春天都會出擊,即便是賊人不死於刀兵之下,也會死於衣食不足,李成樑早就做好了計劃,結果遼東突然倒春寒,無法出擊,那給李成樑給氣的,直接把龍王廟給炮轟了。

李成樑搞錯了,應該去找句芒,而不是龍王爺,這不歸龍王爺管不是?

“遲來的賀禮也是賀禮,朕笑納了,按例恩賞,額外加賞國窖九瓶,以示恩榮。”朱翊鈞搖頭,李成樑這份遲來的大婚賀禮,朱翊鈞受了,晚點而已,戰場瞬息萬變,這捷報可不是李成樑能控制的。

能打贏就好。

“捷報傳至宮廷,聖母言應敘錄宜從優厚先生,遼東出塞作戰始於先生,朕前日到了宜城伯府,和先生聊到遼東大捷額外恩賞先生,先生以貪天之功,拒不領受。”朱翊鈞略顯無奈的說道。

前線打了勝仗,恩賞元輔明公,也是一個慣例,張居正作爲首輔不受這個功,邊方軍將們拿的心裡不安穩,畢竟還沒有到四方割據的惡劣場面,地方這些強橫軍頭,還是要看張居正的臉色的。

“恐陷先生於不義之間。”呂調陽試探性的說道。

“也是,那算了。”朱翊鈞想了想還是做出了決定,他本來打算因爲遼東捷報給張居正伯爵世券,張居正堅決不肯,呂調陽說的也有道理,張居正還在丁憂,真的給了,就是捧殺了。

“山東其餘案犯,何時入京?”朱翊鈞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動着問道。

王崇古立刻俯首說道:“稟陛下,三日後入京。”

凌雲翼殺的血流成河,還給皇帝留了很多的人頭,這山東七十二鄉賢之家,還留了幾個人頭送到京師供京師查聞。

給狗送殯是真的,在山東鬧得最兇的時候,甚至十里八鄉都要給老爺家裡的狗送行,真的是何其怪哉的亂事,什麼狗屁的衍聖公。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343章 藥不對症,就換方子第675章 如此寶地,當有德者居之第八十七章 當國者政以賄成,吏朘民膏以媚權門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454章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第469章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第703章 身股經營法和四不投第一百三十八章 壞了,日後當明公得會算學第299章 取之於賤儒,用之於賤儒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396章 人主當急萬民之所急第二百三十五章 矯矯虎臣,腹心干城第360章 陛下這個樣子,都是你張居正教的!第349章 稽稅院,擴編!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二百二十一章 資源鎖死科技樹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一百五十四章 永定毛呢廠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473章 朕這一生的成就,全靠自己努力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613章 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353章 不是思維簡單,而是這樣做效率最高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466章 違背祖宗的決定第330章 震驚!大明皇帝居然爆金幣了!第674章 俺的,都是俺的!第644章 不僅要看向生產,還要看向生活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484章 人教人,千遍教不會第665章 伸張正義朱青天第七十一章 給折色則易於蕩、給本色則可得實惠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582章 輕徭薄賦害窮民,與民休息多虛耗第609章 這次病人是大明皇帝而已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586章 當總量第一的時候,陛下開始談人均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時候,反對,也是一種配合第一百四十六章 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第649章 兵發杭州府,誅殺吳善言!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680章 讓朕看看這些賤儒的新花樣第五十一章 朕以皇帝的名義許諾第586章 當總量第一的時候,陛下開始談人均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銀子,離開我的船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719章 越勸仁恕,陛下越是無情第632章 公允即自由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675章 如此寶地,當有德者居之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二百零五章 復古派中的古墓派第515章 自有大明律處置他!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609章 這次病人是大明皇帝而已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725章 上國之民,不拜下邦之主第675章 如此寶地,當有德者居之第605章 朱門幾處看歌舞,猶恐春陰咽管絃第二百八十三章 遷徙五千八百富戶至遼東充邊第二百八十一章 既然我淋了雨,沒道理讓你還舉着傘第697章 皇帝跟張居正一比,都像個保守派第635章 殺頭的小案子而已第495章 借工兵團營法一用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軍開拔!第714章 聖天子回京,紫微星歸正第464章 拋開軍事威脅不談,推廣海外寶鈔第456章 借還是不借,這是一個問題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種全新的鑄炮法,專利人:戚繼光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第710章 萬曆萬曆,萬家皆戾第607章 先生教得好,陛下學得好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寧衛一切機宜,悉聽戚帥破格整理第548章 《王謙發家的四個秘密》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一百一十一章 拆門搬牀募軍餉,單刀赴會勸賊降第448章 在死亡的邊緣試探第647章 老虎要打,倀鬼也要抓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七十五章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 君子處事,有經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