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萬曆七年的新政,仍然主要集中在富國強兵之上,富國主要是深化清丈還田的推進和建立大明海上稽稅體系,而強兵,主要是組建屬於大明的騎兵和增加海防巡檢司的設立。

朱翊鈞折騰的船舶票證生意,既是對張居正富國強兵新政的支持,同樣也是皇帝新政,開海事中的一種深化。

“遷徙來的富戶,最近怎麼沒什麼動靜了?”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微微敲動着,他覺得不對勁,西土城遷徙來的富戶們,實在是太老實了。

“漢朝時,遷徙到五陵的富戶,在漢武帝還在的時候,也非常老實,先生說,他們在等。在等什麼,臣以爲他們在等先生死。”馮保稍微思忖了下,西土城的遮奢戶就像是潛伏在茂密樹林裡的毒蛇,稍不留心,就會被他們給咬死。

馮保思來想去,覺得乾脆讓戚繼光帶着京營踏平算了,就說是他這個馮保進的讒言好了。

張居正眥睚必報,不僅僅是王崇古怕,其實遮奢戶們也很怕,張居正收拾人,根本不講任何情面,在政治光譜上,是典型的變法更新的激進派,只是有時候,相比較陛下和譚綸,張居正比較像保守派而已。

清丈還田,得罪了多少鄉賢縉紳,得罪了多少勢要豪右,現在的他們一打一個不吱聲,就是在等。

你張居正又不是長生不老,總有你死那天!

朱翊鈞停下了敲動的手指,對馮保豎起個大拇指說道:“馮大伴說的有道理,他們還是不怕朕,更怕先生。”

“不少人可是覺得,陛下也是先生嚴刑峻法的受害者,畏懼先生的威風,不敢反對他的新政。”馮保從來不這麼認爲,他親眼見到了,張居正在陛下面前支支吾吾。

張居正的內心堅如磐石,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已經知天命的張居正,他的思想鋼印根深蒂固,卻在一次次奏對中,被陛下的大錘小錘,硬生生給錘碎了。

《矛盾說》,到底陛下是作者,還是張居正是作者呢?從刊行的矛盾說的排名而言,是陛下。

在層層信息繭房的作用下,對於朝堂上的局勢,除了在文華殿日常廷議的廷臣們能夠清楚,剩下的臣子們,都是霧裡看花,所以,小皇帝也是受害者,張居正丁憂致仕後,小皇帝的種種暴虐作爲就是釋放壓力,而張居正再次回來,攔住了小皇帝倒反天罡的行爲。

朱翊鈞眼睛微眯的說道:“遮奢戶們要的從來不是明君,當然他們也不要殘暴的昏君,他們希望看到的是像先帝那樣的君王,什麼事兒都不管,安心享樂。”

“朕豈能讓他們如願,他們最好不要對先生動手,若是沒了先生,朕倒是要看看,誰還攔得住朕。”

朱翊鈞一生行事,對殺人興趣很大,若是張居正真的死於刺殺,朱翊鈞只能變成:

天生萬物以養民,民無一善可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

西土城遷徙來的遮奢戶們,到底在幹什麼,最近連罵皇帝的事兒,都跟他們沒有關係了,安靜有點過分,皇帝對這些人還存在着十分的忌憚。

西土城的遮奢戶在忙着賺銀子,確切的說,忙着和晉商們爭奪十分有限的三桅、五桅認籌配額,可謂是用盡了全力,動用了一切人力物力,居然和提前得到了消息的晉商,在持有的船舶票證的規模上,斗的你來我往,旗鼓相當,雖然規模略有不如,但是質量上更勝一籌。

西土城遮奢戶們,主要持有的是五桅過洋船的船舶票證。

和安東尼奧一樣,相當的識貨,生意人不識貨,就不要做生意。

這日又到了燕興樓交易行的關閉日,每七天有兩天關門歇業,燕興樓交易行也是要盤賬的,西土城一羣遮奢戶們各家的家主們,都到了燕興樓三樓,今天是慶功日,晉商們的確有銀子,但是西土城的銀子,比晉商們多得多。

“泰西那幫蠢貨,堂堂五桅過洋船都能被他們搞沉了!五桅過洋船什麼樣?能特麼的沉船,那個迭戈,蠢貨中的蠢貨!”姚光啓的父親姚長貞,怒罵泰西特使迭戈,把五桅過洋船弄沉了。

安東尼奧帶着的時候,幾年了,五艘只少了一艘,還是遇到了罕見的詭浪,這個迭戈,一個人就霍霍了兩艘。

別人不知道海貿的利厚,西土城遷徙來的富戶人人知曉,別人不知道五桅過洋船的霸道之處,天天跑碼頭的西土城遷徙富戶們,每天望着五桅過洋船,望眼欲穿。

本來這些個遮奢戶們還以爲,大明皇帝喜歡吃獨食的那個小家子氣,這五桅過洋船永遠只可能屬於皇帝,可燕興樓交易行的認籌,讓西土城遮奢戶們大跌眼鏡,這大明皇帝什麼時候這麼大氣了?那可是五桅過洋船,居然會拿出來認籌。

即便是隻有分紅權,但他們還是五桅過洋船的船東!

姚長貞經過多方打聽,纔在四夷館和會同館驛聽到了這次兩艘五桅過洋船沉沒的細節,整個人都處於出離的憤怒之中。

“簡直是暴殄天物!那麼多的水密艙,他們都能玩沉了,是在撞暗礁嗎?即便是遇到了狂風驟雨,瞭望之人手裡的千里鏡、風速儀都是航海的上等好物!該死!”一個人怒氣衝衝的說道,這兩艘五桅船在他手裡,得賺多少銀子啊!

“光啓到了嗎?”姚長貞擺了擺手,詢問着今日的主角是否到場。

主角就是已經被當成棄子賣給了凌雲翼的姚光啓,這半年多的時間,這個棄子,一直在凌雲翼身邊做事,姚家本來都放棄了這孩子,但現在他又回來了,而姚長貞不得不等着,因爲,開罪不起。

姚光啓本人不好惹,姚光啓背後的凌雲翼,那更惹不起。

爹等兒子才能開席,這就是不孝,姚長貞妻妾很多,也不缺這麼個兒子,就這一條就足以姚長貞把這個逆子逐出家門。

已經當棄子給賣了,算是實質性的逐出了家門,那沒事了。

“爹爹,諸位叔伯,孩兒來遲了,還望海涵。”姚光啓人未到,聲音先到,他本就是風流倜儻一書生,在京師的時候,可是京師青樓姑娘們合不攏腿的闊少,和王謙鬥了幾個回合,偶爾還能贏幾次的姚家大少爺。

姚光啓人一進門,就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因爲他的臉上有一道從眉心到頜骨(腮幫子)左側末端的傷疤,如同一個蜈蚣一樣密密麻麻,讓人心驚膽戰。

“諸位叔伯,這次回京沒帶什麼好物,就是一些晾曬好的海帶,給諸位叔伯嚐嚐。”姚光啓挨個見禮,身後兩個小廝將卷好的海帶,每一家面前放了一個,姚光啓滿臉笑容的說道:“此物燉肉極美。”

“父親,孩兒也給伱帶了兩份兒。”姚光啓見過了父親,給父親送來了些禮物後,安安穩穩的坐下。

“光啓,你這臉上,是如何破相的?”姚長貞看着變黑變瘦,臉上帶道疤的姚光啓,有些心疼的說道:“莫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凌部堂打的?他明明是邀你做幕僚,何故如此苛責!”

“不是。”姚光啓摸了摸那道傷疤,搖頭說道:“海寇搶漁夫的海帶,我出面阻攔,被砍傷了,如果不是密州市舶司駐防水師及時趕到,將這些海寇一網打盡,海帶就被他們搶光了,一羣喪良心、有爹生沒爹養的玩意兒,搶漁夫的海帶,喪盡天良!”

“至於這傷,沒什麼大礙。”

姚光啓說得好聽,沒什麼大礙,疤痕上如同蜈蚣腳一樣的小疤痕,是縫合後的痕跡,還有肉瘤,若不是凌雲翼身邊跟着的大醫官們傾盡全力的救治,再加上命硬,早就死了,這裡砍傷後發炎直接入腦,引發腦炎,當場全村開席。

姚光啓和之前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是模樣,還有心態,凌雲翼沒教姚光啓任何東西,就是把他送到了密州市舶司和漁夫們一起種海帶,到底是個讀書人,腦袋靈光,這種植海帶一事,給姚光啓弄的風生水起。

“真的沒什麼大礙嗎?”姚長貞呆滯的問道,之前自己這個好大兒,對這張俊俏的臉,那是格外的看重,夏天還要打把傘,怕曬黑了,沒事還要塗點蘆薈汁,多少有點人妖物怪。

景泰年間,京師男伶人近時冶容,衣色大類婦人,妝容尤勝於娼,不能辨其男女,風俗之衰也,都察院監察御史蔡愈濟怒罵這些男伶是人妖物怪。

就是說,這男伶人們學起了女子塗抹胭脂水粉,衣物也和婦人極爲相似,妝容更是比娼妓還重,甚至不能分辨其男女,風俗日衰,蔡愈濟才罵他們是人妖物怪。

這事兒驚動了景泰皇帝,景泰皇帝下了道極爲荒唐的旨意,要求五城兵馬司捉妖,就是把這類男子給抓到五城兵馬司,送到通惠河做苦力,之所以朝臣皆言荒唐,是皇帝下旨捉妖,簡直胡鬧。

景泰皇帝說了一句: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兩宋時候,男人頭上帶簪花的風氣很多,到了亡國的時候,忠義之士得不到重用,因爲兵禍亡國,而且是兩次。

景泰皇帝完全有資格說這句話,在他之前,皇帝被俘=亡國播遷南方,西晉兩帝被俘,北宋兩帝被俘,都是播遷南方,生靈塗炭;

在他之後,皇帝被俘≠亡國播遷,也是可以重用忠義之士,擊退來犯之敵,甚至逼迫對方交出被俘的皇帝,更更更甚至在任期,在草原挑撥離間,裡挑外撅,讓阿剌知院反了也先,拿着也先的人頭到大明換了賞金。

的確于謙是忠義之士,是不世出的人傑,可沒有皇帝支持,于謙真的能做到嗎?當時朝中以徐有貞爲代表的南遷派,聲音很大,景泰帝若是慫了,從了徐有貞等人,怕是大明已經亡了。

“已經這樣了。”姚光啓摸了摸自己的傷疤,頗爲平靜的說道。

他早已釋然。

經歷了生死大恐怖後,姚光啓對臉上的疤痕說完全不在意是假的,說十分在意,其實也沒有,只是臉上的疤沒有海帶重要,這就是姚光啓的真切感受。

走到哪裡,他都喜歡給人送兩包山東產的海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一方面是漁夫們辛苦奔波的收穫,一方面,海帶在防大脖子病上有奇效,自從山東開始種海帶後,這幾年的孩子,很少有大脖子病出現,濟世救民的良物。

“這次回京來,一方面是剿滅海寇,凌部堂派我來領賞,另一方面,凌部堂知道咱們家家大業大買賣做的也大,希望能把這些海帶,賣到大江南北去。”姚光啓連杯茶都沒喝,說起了正事。

賣海帶。

海帶是一種冷水植物,這兩年山東的產量節節攀升,本來供不應求,現在是供大於求,讓凌雲翼極爲頭疼,其實解決之法很簡單,縮小種植規模就是,但是讓凌雲翼主持減產,他心不甘情不願,看了一圈,自己的幕僚裡,還有姚光啓這麼一號人物,就把他派回了京師。

“蠅頭小利而已。”姚長貞看着放在一邊的海帶,卻是搖了搖頭,對此並不感興趣,賣這種東西,哪有五桅船舶票證賺錢?費力不討好,還要跟凌雲翼這個殺神打交道,這姚長貞更不樂意了。

“利潤確實不大。”姚長貞的弟弟姚長興掂量了下海帶,放到了一旁,笑着說道:“侄兒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舟車勞頓,就不聊生意了,來來來,喝酒。”

姚光啓還要說話,但看到叔叔伯伯還有西土城遮奢戶其他人的漠視,也知道,凌雲翼給他的活兒,他沒辦好,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至於酒席之間的推杯換盞,便更加不在意了。

姚光啓清楚的知道,自己真的被逐出了家門,做了凌雲翼的幕僚,那兩百兩銀子,就是給他的安家費了,他有弟弟,姚光啓走了,那些弟弟們就代替他成了家族繼承人,他爹就不會把家族的資源傾斜給他,一個幕僚,一個監當官的吏員,日後,又有多大的成就呢?

這些人等着他纔開席,不過是懼怕凌雲翼罷了。

姚光啓略微有些不甘心,但很快他又沒有那麼不甘心,他覺得現狀也挺好,種種海帶,賣賣海帶,日子也算充實,紙醉金迷是一種活法,洗海帶曬海帶,也是一種活法。

人走茶涼,人間百態。

姚光啓沒喝酒,凌雲翼是個進士,也是個將帥,大明軍禁酒,姚光啓跟着凌雲翼,別的沒學多少,這酒倒是戒了,以前的他無酒不歡,現在的他,滴酒不沾。

姚光啓走出了燕興樓告別了叔叔伯伯和父親後,有些迷茫,他從一個人人追捧、青樓裡的姑娘們恨不得掛他身上的闊少,變成臉上有道兇狠的疤,人人避而不及的幕僚、監當官,這種轉化,只過了半年。

“哎呦,這不是姚大少嗎?身邊就跟着這一個小廝?你那些個鶯鶯燕燕呢?你那些個家丁護院呢?”一個令姚光啓厭惡的聲音傳來,帶着三分調侃和七分的隨意。

來人正是京師第二闊少,次輔、刑部尚書的兒子王謙。

當初狗鬥,棋差一招,姚光啓就一敗塗地,體無完膚了。 “哎喲喲,這臉上這道疤是怎麼回事?哪個姑娘撓的啊?”王謙仔細一瞧,這姚光啓臉上多了道疤,就直接開始嘲弄了起來,但王謙又仔細看了看,疑竇重重的問道:“咦,刀傷?”

王謙認識這是刀傷,他爹身上就有幾道,這顯然是經歷了生死的危機,這地方受傷能活下來,的確是福大命大了。

姚光啓第一次覺得王謙這狗東西的笑這麼難聽,說話跟狗叫一樣,他冷冰冰的說道:“刀傷。”

“兒豁,你厲害了,沒吃到你的席,真的是三生憾事啊。”王謙的嘴是真的賤,字字句句都往姚光啓的傷口上撒鹽,說話一點客氣沒有,王崇古天天想手刃逆子,不是沒有道理的。

王謙爹是當朝次輔,家裡更是富得流油,他這個身份,根本沒什麼朋友,他很羨慕張嗣文和焦竑的友誼,那是在格物院裡拳腳相向都能和好的友誼,王謙沒有這種朋友。

“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辭。”姚光啓無奈,甩了甩袖子打算離開,他現在沒資格跟王謙鬥了,再說下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王謙仔細一打量,叉着腰,哈哈長笑的指着姚光啓說道:“呀嗬!姚大公子的衣服上有個補丁?這都落魄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家還有幾個成衣鋪子,要不要我差人給你送兩身衣裳?”

“你家還有弟弟,誒,我爹,就我一個!”

“哈哈!!”

王謙最大的優勢,獨生子,他就是被流放了,他爹都只能把家業留給他或者他兒子,沒別人,姚光啓就不一樣了,他走了,家裡就徹底斷了。

姚光啓訕笑了下,看了王謙一眼說道:“王大公子這張嘴,一如既往的招人恨呀,真的恨不得給你兩巴掌,走了。”

姚光啓走的有點灑脫,王謙在原地有點尷尬。

“這姚大傻,脾氣怎麼這麼好了,以前的時候,多少會反脣相譏幾句,現在把我給整迷糊了,啥情況?”王謙摸了摸頭,不還嘴的姚光啓,斗的也沒什麼意思,吵架就是你來我往纔有趣。

姚光啓走出了幾步,突然急切的回頭,猛地湊了過來,打量了下王謙,眼裡全是希望。

王謙嚇得連退兩步,大聲的說道:“你幹嘛!放開!放開!老子喜歡娘們!莫挨老子!退!退!退!”

王謙真的被這個眼神給嚇到了,他見過很多次類似的眼神,那代表着渴望,青樓裡的姑娘,都沒有如此渴望得到他,那姚光啓的眼裡全都是光!

“我有一事相求,不如到燕興樓內詳談如何?”姚光啓搓着手說道:“王兄也看到了,光啓現在沒落了,有事相求本該我請,可這燕興樓實在是花銷不起,還請王兄多多包涵。”

姚光啓說完還作了一個揖。

“你爹剛走,你剛吃完你爹的席,還要蹭飯?”王謙思來想去,得到了這麼一個答案,順便又嘴賤了兩句,

姚光啓和王謙你來我往鬥了一年,哪裡能聽不明白?什麼他爹剛走,什麼吃完你爹的席,什麼蹭飯,一句比一句噁心人,換做之前,他恨不得立刻撕了王謙這張嘴。

但現在有事相求,姚光啓只能當沒聽出來,還要賠上個笑臉,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他爹姚長貞叔父姚長興都嫌利薄,不肯做這個海帶的買賣,姚光啓只能求王謙了。

王謙家裡做鹽起家,只需要搭售即可,對王謙家而言,這是舉手之勞之事。

可是,憑什麼王謙家就要舉這個手?憑你臉上有道疤,憑你衣服上有補丁?

姚光啓當然想過求陛下,可陛下什麼身份,他現在什麼身份,想見也見不到,更求不到了。

凌雲翼也不能大事小事都求告陛下,那他這個一方大員,豈不是非常無能?況且,要讓陛下幫忙,也得做出點成績來。

王謙到底是把昔日的宿敵給請到了酒樓裡,狠狠的擺了一桌大席,又把樓裡最好的姑娘都請來。

“都什麼歪瓜裂棗,走走走!”王謙看了一圈,甩了甩手,這最好的姑娘,倒不是不好,只是和過去相比,實在是臭魚爛蝦,見識了過去姑娘們的妖嬈,再看這些,實在是難以下嚥。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王謙和自己的狗腿子們玩了一會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謙纔開始和姚光啓聊了起來。

“什麼?!你這道疤是海寇砍的?爲了漁夫的海帶?”王謙猛地站了起來,驚訝無比的問道。

“當時情況緊急,我這也是爲了拖延時間。”姚光啓平靜的說道,那時候海防巡檢已經去請水師了,只要半個時辰就到,姚光啓不說話,恐怕那些個海寇都把海帶割跑了,那可是百姓一年的收成。

“失敬失敬。”王謙愣愣坐下,多少有點蒙,當初說好的一起紈絝到死,怎麼你偷偷的就變成了爲國爲民的循吏?

鬧呢?!

“什麼?!你那僅剩下的二百兩銀子,都給了漁夫?”王謙再次猛地站了起來,他感覺自己出汗了,媽的,還不如沒那道疤,大家一起做紈絝呢!

“當時海龍王作妖,漁民都成了災民,我就把銀子花了買了糧賑濟了,唉當時我還沒轉過彎兒,沒意識到不是闊少了。”姚光啓說起就是有些肉痛,那可是二百兩銀子,爲了這事,媳婦都跟他和離了。

不過姚光啓也想過,他發現,重來一次,他還是這麼選,至於媳婦,本就是聯姻,兩百兩銀子,連他媳婦一年的胭脂水粉都買不起,終歸是要形同陌路,和離也就離了。

“姚兄要我辦什麼事?就這一刀,就這二百兩銀子,說什麼兄弟都給你辦了!”王謙一拍桌子,大包大攬。

姚光啓極爲驚喜,這王謙素來紈絝,但說話一般都能做到,他趕忙說道:“王兄長我兩歲,王兄纔是大哥,這是我從山東帶來的海帶,王兄拿回去嚐嚐,求王兄辦事,就是讓王兄跟令尊說句話,這個海帶的生意,想找令尊談談。”

“就這點事兒?姚兄放心,我王謙給你辦了!”王謙悶了一杯酒,大聲的說道:“我喊你哥,你喊我哥,咱們各論各的,來來來,喝酒。”

姚光啓差點被王謙給灌吐了!

王謙是真的能喝,但求人辦事,人給他派酒,他不能拒絕,他早就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不可一世的大少爺了。

王謙坐上了車駕之前,醉的迷迷糊糊,還拿着姚光啓送的海帶,讓燕興樓的夥計安排了車駕,把姚光啓送到了會同館驛,這是現在姚光啓的住處。

上了車,王謙坐的穩穩當當,拿着海帶,眼神裡閃爍着複雜,他酒量大,那點酒根本不是個事兒,他就是裝醉,把今天陰陽怪氣姚光啓的尷尬事揭過去罷了。

“啪!”

王謙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力道很大,他惡狠狠的攥着海帶,氣急的說道:“我怎麼這麼嘴賤呢?”

嘴賤,自然是那句姑娘撓的傷疤,嘴賤自然是那個補丁,嘴賤自然是那句蹭飯,人家姚光啓那傷疤是爲了百姓的利益挨的刀,到陛下面前,都能挺直了腰板大聲說話!窮困潦倒是銀子拿去賑災了,即便是當時還是闊少心境的姚光啓腦筋還沒轉過彎兒,但是賑災就是賑災;人家姚光啓不是蹭飯,是真的有正事找他。

王謙回到了家中,把海帶交給了父親,把遇到了姚光啓的事兒詳細說了說。

“韓信當年受胯下之辱,而後成兵仙,兒呀,你這叫喚了兩聲,不打緊,姚光啓回頭找你幫忙,纔是不計個人榮辱,爹年歲大了,還能護你幾日啊?唉。”王崇古沒有請環首刀,而是語重心長的教訓着。

“孩兒知錯了。”王謙酒氣沖天,但說話還是條理分明。

“我看見了。”王崇古看到了王謙臉上那一巴掌,就整個京師,張居正都不敢這麼打他兒子,出了事,也是讓王崇古教訓,顯然是王謙自己打的。

王崇古擺了擺手說道:“你爹給你把這事兒平了,明天叫姚光啓上門一趟,這姚老狗,真的是蠢貨,利薄?利比天還大!兒呀,這利不在銀兩多少,關鍵是做好了,能在陛下那兒露把臉,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聖眷啊,多少銀子才能買得到?”

“短視姚老狗,肉食者鄙,古人誠不欺我,被老子搶到了天大的機緣,還是從這姚老狗兒子手裡得來的,哈哈!”

“民爲邦本,本固邦寧啊。”

王謙伸出了大拇指,狠狠的誇讚道:“老爹!格局!”

“那必須的!”王崇古摸着鬍子,洋洋得意,沒點格局,陛下留着他幹什麼,當米蟲把大明的米價吃貴嗎?

是夜,酣睡中的王謙,忽然坐直了身子,又給了自己的一巴掌,愣愣的說道:“愣七坎正(傻啦吧唧),我怎麼這麼嘴賤呢?”

次日姚光啓到了全晉會館拜見了王崇古,王崇古格外的熱情,一口一個賢侄,還問了婚配之事,得知姚光啓去山東做凌雲翼幕僚,妻子受不了苦,跟他和離了之後,立刻勃然大怒,而後馬上把自己侄女許給了姚光啓做繼室。

至於到底有沒有這個侄女,王崇古沒說,姚光啓沒問,王崇古說是侄女,那便是侄女。

王崇古有意無意的談及了昨日燕興樓門前的衝突,數落了幾句王謙的不是,姚光啓連連擺手,早就習慣了人走茶涼人生百態的姚光啓,完全沒想到王崇古會這麼熱情。

姚光啓日後再追究,就顯得他小家子氣了,人家王次輔什麼身份地位,治人者君子也,他姚光啓現在什麼身份地位?小人而已。

王崇古開始和姚光啓討論海帶生意,姚光啓拿出了賬本跟王崇古講海帶生意的前景,的確是利薄,一斤幾個銅板,如果是搭售鹽販售,運營成本會低一點。

王崇古不圖利潤有多高,這是個功勞,但經過姚光啓這麼一盤算,王崇古發現,這不僅不會賠錢,而且還有得賺,而且能賺不少錢,做好了一年至少十萬銀利錢的大買賣!

“姚兄,日後咱們就是親戚了,過去那點事,就算了。”王謙勾肩搭背的帶着姚光啓離開,這日後就真的成親戚了。

姚光啓笑着說道:“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成事立業在今日,莫徒明日悔今朝。”

過去的就過去了,就像水每天都在流,花每天都會落,成事在今天謀求,莫要明天后悔今天。

“姚兄,格局!”王謙用力的拍了姚光啓兩下,樂呵呵的說道:“姚兄在我爹這兒,討到飯了?”

姚光啓噎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他算是知道了,王謙這嘴賤的毛病,與生俱來,他笑着說道:“王兄,要到飯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姚光啓是舉人,只要立了功,陛下那兒討個恩封進士,一樣能登堂入室,王崇古看出了姚光啓循吏的本質,這傢伙,是個可造之材,凌雲翼要出海,朝中得留個凌雲翼的人作爲口舌,姚光啓就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王崇古這輩子,做買賣就沒賠過,除了張四維這個賠錢貨。

王崇古看着王謙和姚光啓勾肩搭背的模樣,多少有些感慨,自己這個獨生子,終究是有了個朋友。

王謙交朋友,從來不看錢,反正都沒他有錢,姚光啓離開時,王謙讓人拿來了五百兩銀子,讓姚光啓路上用,姚光啓恨不得當場叫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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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遷徙五千八百富戶至遼東充邊第二百二十九章 至此,已是科學第478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第28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603章 富到流油的松江府第678章 一體拿問坐罪,以謀逆論第二百三十四章 送出去的,要親手拿回來才行第419章 三馬之力的蒸汽機第三十二章 卿之所願,唯理所在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651章 暴力未曾失控,所以不是兵變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514章 解刳院雅座一位第466章 違背祖宗的決定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678章 一體拿問坐罪,以謀逆論第387章 搶着給皇帝送錢,算怎麼回事兒?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351章 大明沒有貴族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縛二雞之力的書生第600章 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第三十二章 卿之所願,唯理所在第665章 伸張正義朱青天第六十四章 壞的極其純粹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一十一章 幕後指使之人浮出水面第590章 《諸子百家彙編註釋》第659章 種植園的奴隸一年可以吃120斤肉第607章 先生教得好,陛下學得好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奇相生,變化無窮第648章 杭州羅木營鬧餉兵變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721章 皇帝的旨意不是無所不能的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們的選擇沒有錯(爲白銀盟主“暖陽1314”賀!)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民之骨血已罄,國用之費出無經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393章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第554章 莫敢言,道路以目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一百一十三章 倍之?超級加倍!第一十一章 幕後指使之人浮出水面第555章 欠陛下的債,還不完,根本還不完第384章 稚童舞利刃,傷己傷天下第二百零四章 《勞動圖說》朱中興第620章 奇怪的合理化第一百零九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六十七章 這,只是一個開始第452章 大司馬這個保守派有點怪第二百八十一章 既然我淋了雨,沒道理讓你還舉着傘第594章 夫子不問馬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冊一賬,收付記賬法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二十九章 視之如綴疣,安從得展布第597章 輿論的鐵律:猜測即事實第五十八章 世間哪得兩全法第378章 奇怪的君臣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630章 因爲,陛下他善!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666章 到底誰纔是混世魔王?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601章 摸着侯於趙過河,循跡而行第587章 貧農劉二不曾偷第402章 海外開拓的規矩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八章 大明軍容耀天威第415章 萬曆朝特色王化道路請假條第541章 沿街乞討亦祖宗成法乎?第679章 諒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第626章 萬曆維新反對派的大聯盟第661章 陛下聖恩眷天下,賤儒無德信口言!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二百二十九章 至此,已是科學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遙遙領先!第二十一章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第707章 遲到的正義從來都不是正義第678章 一體拿問坐罪,以謀逆論第一百三十八章 壞了,日後當明公得會算學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冊一賬,收付記賬法第七十二章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第457章 人性本惡的鴻溝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713章 極端化困境第四十六章 大明早晚有一天,被人踹了攤子!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二百四十一章 張居正丁憂歸政,王崇古憂懼逃亡第687章 算清楚他們欠了朕多少錢!第八十七章 當國者政以賄成,吏朘民膏以媚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