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認可了林輔成、李贄的多篇社論,大明失去了靈魂、權力對人的異化、宗教對人的異化、異化對生產生活的影響。
逍遙逸聞的火力全開,但是跟隨着林輔成和李贄討論的人,少之又少。
一方面是這些基於實踐和深入的觀察,對於筆正們而言,很難說出什麼所以然來,因爲多數的筆正,都不具備踐履之實的能力,平日裡都是人云亦云。
而另一方面,這些討論過於深入,跟着起鬨,很容易招致斧鉞加身。
各大雜報都不說話,但比較保守的大臣,連續上奏,要制止這種大逆不道的討論。
即便是修改過的權力異化第二篇裡,一個字都沒有提到世宗皇帝和先帝,但是人們總是能夠自然而然的聯想,因爲世宗皇帝的爲所欲爲和先帝的想當然耳,並沒有過去多久,這是一種含沙射影的指桑罵槐。
甚至是驚動了講武學堂裡的兩位守舊派,講武學堂祭酒劉顯和石茂華,這二位一個來自四川,一個來自陝西,都是久經沙場之輩,石茂華在入京的時候,就批評過京師的風氣過於大膽,當幾篇社論登刊發報之後,二位立刻上了奏疏,表達了自己的反對。
“陛下,林輔成和李贄,是陛下庇佑,二人過往有什麼大膽至極的言論,臣等,權當是陛下授意,就視而不見了,但是如此胡言亂語,顛覆社稷的狂妄之言,理當嚴懲!否則日後,這幫讀書人,就會有樣學樣。”
“當初楊廷和、楊慎胡說什麼國朝養士一百五十載,仗義死節就在今日!遺禍無窮!”石茂華極爲激動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石茂華在提醒英明的陛下,任由這種不正之風蔓延,從含沙射影到指責先帝、世宗皇帝,慢慢就會變成質疑陛下,進而破壞新政、顛覆大明。
大明是陛下的天下,不是楊廷和父子的天下,更不是筆桿子的天下,他們不用對歷史負責,而陛下要對歷史負責。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朱翊鈞示意二位坐下說話,不必過分擔憂和緊張,而後拿出了李贄的原文出來,遞給了馮保說道:“二位看看這個。”
石茂華本來就在氣頭上,看完了原本,更加生氣了!!
原來李贄在原文裡,已經指責世宗和先帝了!
“這等不忠不孝之徒,就該讓他們在草原上自生自滅,他們能安安穩穩的讀書,他們祖祖輩輩能安安穩穩的、踏踏實實的活着,都要仰賴大明朝建立,在他們眼裡,理所當然的安定,在大明之外,是求之不得的奢侈!”石茂華看完了原本,氣的腦闊疼。
原本和修訂本,其主張是一致的,只不過論據換了而已。
“那石總督以爲,李贄說的不對嗎?權力不會有任性,還是權力不會讓人想當然嗎?”朱翊鈞笑着問道。
石茂華想了想,李贄的觀點,石茂華還是非常認可,他搖頭說道:“他說的對,但是他不能這麼說!他可以舉臣子的例子,但是不應該指斥君上。”
“他不是有官身嗎?他要是有膽子,就和海瑞一樣,擡棺上諫,含沙射影,陰陽怪氣算什麼本事!”
說可以,和海瑞一樣的責難陳善就可以了,海瑞已經把路開出來了,只需要循跡而行就行,說的真的有道理,可以上諫。
石茂華一直希望能夠大明再開西域,如果陛下深陷這種輿論之中,那石茂華恐怕就看不到大明再開西域的那一天了,連家祭無忘告乃翁都做不到了。
這就是石茂華的擔心。
從一個看似合理的切入點,掀起風力輿論,進而利用風力輿論左右朝政,擴大化和倍之,這麼多年了,石茂華見得多了,真的要說什麼,和海瑞一樣,把命放在稱上,上奏明說!
嘉靖嘉靖,家家皆淨,比李贄陰陽怪氣這幾句的殺傷力,大太多了。
“陛下,麓川正在打東籲,這幫傢伙,如此搖脣鼓舌,要是再掀起興文匽武的風力來,臣擔心會讓前線束手束腳。”劉顯說明了自己來的原因,他怕興文匽武。
俺答汗被斬首示衆了,土蠻汗在京城混吃等死,北方的危機已經解除了,那麼馬放南山,似乎就成了一個必然,大明一年1100萬軍費開支,佔了大明朝廷近一半的歲入,這個時候,掀起興文匽武,無論怎麼看都非常合適。
“二位愛卿所言極是。”朱翊鈞思索了一番說道:“這樣吧,定在三月十八日,進行一次春閱吧,正好,李如鬆帶着騎營,不幾日就要回京了。”
春秋大閱是祖宗成法,每次春秋大閱的規模不同,都能代表着一定的風向,只要春秋大閱正常進行的年份裡,都代表着朝廷在振武。
真的要興文匽武,得問問大明武夫們答不答應,物理意義上展現威懾力,才能嚇住這幫賤儒們,不敢胡說八道,輿論不至於失控。
“陛下聖明。”劉顯和石茂華互相看了一眼,唱起了讚歌。
他們跑來問,其實就是爲了清楚皇帝本人的意志,陛下的意志是極爲重要的,他們其實最擔心的就是,陛下本人有了匽武之心,通過李贄和林輔成這兩個大喇叭,廣而告之。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笑着說道:“先生,儒學是什麼?”
“陛下,儒學是一種騙術。”張居正俯首說道:“中庸就是騙。”
朱翊鈞看着張居正笑了起來,其實朝臣們都不懂朱翊鈞爲何如此放縱李贄和林輔成,在他們看來,有點多此一舉,告訴了石茂華和劉顯處置的辦法之後,朱翊鈞想解釋他允許這些內容存在的原因。
朝臣們不懂皇帝陛下的打算,但張居正最懂皇帝了,他知道陛下爲何放縱李贄、林輔成。
張居正端着手,看着石茂華,開口說道:“表面上,孔聖言仁,孟聖言義,仁義就是儒學,但果真如此嗎?”
“從儒家的大同世界就知道,它追求的那個官序貴賤各得其宜,尊卑長幼之序的大同世界,其實是在否定公平。”
“用軟的、沒有任何強制約束力的道德,去約束肉食者;而用硬的、有強制約束力的刑罰,去約束窮民苦力,這就是欺騙,這就是否認公平,這就是在顯而易見的去拉偏架。”
用刑罰約束窮民苦力,因爲在儒家的價值觀裡,窮民苦力因爲沒有足夠的物質基礎,去學習仁義。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話反過來就是倉廩不足,則不知禮儀,衣食不足,則不知道榮辱,不知道禮儀榮辱,就不能用道德去約束,只能通過律法。
這是典型的謬論,大明墩臺遠侯也是人,多數出身貧苦,但他們的道德,可比賤儒高得多。
儒學能夠成爲顯學,成爲統治階級奉爲圭臬的原因,就是這種道德約束肉食者,刑罰約束生產者的拉偏架,儒學依附於統治階級存在而存在,而統治階級天然擁抱儒學,儒學是一種上佳的統治工具。
朝臣們也有點想不明白,皇帝作爲統治階級的頭子,爲何要否認儒學,還要編纂《諸子彙編》。
而李贄等人討論的自由,確切的說讓人真正做人的有限自由,包括對世宗、先帝的批評,都是爲了擺脫這種困局。
其實李贄這些人,更像是法家,追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原教旨法家,試圖用社會契約這種東西,來強約束統治階級的行爲。
比如商鞅就明確提出: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制定好的法律規則不能被普遍遵守,是因爲律法的效力,被自上而下的破壞和踐踏;
比如韓非子在有度篇裡講: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
就是說法律、規則不能阿附權貴,墨線不向彎曲的地方傾斜,法令之內該懲處的行爲,智者也不能逃避,勇者不敢抗爭。懲罰罪過不迴避大臣,獎賞功勞不漏掉平民,和儒家刑不上大夫的主張完全不同。
“石總督,陛下只是想要大明百姓們能喘口氣而已,陛下讓他們大放厥詞,也是希望能通過規範自己,以爲則,而矯上之失,詰下之邪,進而規範天下肉食者而已。”張居正解釋了清楚了陛下這麼做的原因。
以身作則,已經是陛下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就像是霞飛街上的那些僭越的奢靡之物,陛下都沒享受過,這幫人怎麼能享受!這就是僭越!
陛下都不敢違背的公序良俗,陛下之下的階級,更不能違背。
張居正其實不太贊同這種辦法,這多少有點苦一苦陛下,罵名他張居正來擔,不贊同不是張居正不願意揹負罵名,是張居正覺得沒什麼用。
陛下尚節儉,舉世皆知,連特麼的英格蘭的女王都知道了!但是江南勢要豪右們,該鬥富還是鬥富,該競奢還是競奢,甚至是變本加厲,把那些個倭國的糟粕,什麼六本木花冠君,都弄的聲勢浩大。
張居正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殺,殺一點肯定止不住,但是搞到洪武年間那種動輒幾萬人規模,絕對能止住競奢之風。
這一點韓非子有度篇也提到過:厲官威名,退淫殆,止詐僞,莫如刑。
整飭吏治,宣威刑名,除淫亂怠惰之風,禁欺詐虛僞之惡,沒有什麼手段比刑名更加行之有效。
朱翊鈞說張居正骨子裡是個法家,也是這個原因,張居正的考成法,就是把肉食者,更明確的說是官選官階級,納入了一個規矩之中,需要去競爭的環境之中,庸者下能者上。
儒學就是騙術,這是張居正的暴論,製造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想國,實則是打着仁義的名義,完完全全的拋棄了追求公平,甚至拋棄追求相對公平,連相對公平都在消失,那麼每隔幾百年進行一次生產資料的再分配就成了一種必然。
“原來如此。”石茂華也是進士出身,這麼多年邊方總督,張居正的話說的非常明白,石茂華自然明白了。
佛教裡有個傳說,說地藏王菩薩,曾經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正菩提。
有沒有這回事兒,石茂華不知道,但陛下這的確是在這麼做,能把皇帝日子過的如此節儉的,石茂華真沒見過。
石茂華理解了陛下做事的邏輯之後,立刻停止了自己的反對,主要是陛下也許諾要舉行大閱,宣揚武威,只要不是興文匽武的發端,這就足夠了。
京營副總兵李如鬆,帶着緹騎從保定府返回京師北大營,去的時候,走的是官道驛路,回來的時候,走的是馳道,大明到保定府的馳道已經順利通車,馬匹和輜重,全都放在了最新型的昇平三號蒸汽機牽引的火車上。
李如鬆略顯不安的坐在了車廂內,看着窗外,眉頭緊鎖,按照車程,從保定府抵達京師,只需要四個半時辰的時間,這是什麼概念?朝發夕至。
他來的時候,從京營到保定府還用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
馳道部署軍隊的速度,超過了騎營。
大明花費了重金打造的三個騎營,正在馳道之下,變得可有可無了起來。
的確,戰場上的確存在着最後一公里的問題,大明的馳道,不可能像人的血管一樣,遍佈大明每一個角落,到了地方,還需要繼續行軍,騎兵的機動能力,還能夠得到體現,可是馳道快速部署軍隊的能力,還是讓騎營變得尷尬了一些。
李如鬆的不安,其實是對未知的不安,大明擁有了馳道後,過去許多行軍的經驗都在緩慢失效,而新的經驗還沒形成,這就是未知的不安。
“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京師了?”李如松下車的時候,依舊有些迷茫的看着已經煥然一新的北大營的車站。
北大營的車站,從小土臺,逐漸變成了一個擁有數個車道的大站,一輛輛鐵馬牽引的火車,帶着滾滾濃煙和尖銳的汽笛聲哐哧哐哧的漸行漸遠,李如鬆呆呆的看着車輛的駛離,大明真的是日新月異。
“回來了?”戚繼光站在車站的月臺上,看到了李如鬆在四處打量,走了過去,笑着說道。
“見過大將軍。”
“多禮,坐車回來的感覺如何?”戚繼光詢問起了李如鬆的感覺。
李如鬆看着身後的大傢伙,愣愣的說道:“用鐵馬行軍,可以最快的投入戰鬥,若是敵人打着以逸待勞的想法,恐怕要碰的滿頭是包了,這玩意兒現在力氣這麼大嗎?三十六匹馬力。”
一個團營算上雜流三千人,一臺三十六匹馬力的昇平三號,其實就能拉五十人,要是硬塞可以拉到一百人左右,這次騎營從保定府回京,大明皇帝下旨,當作是壓力測試,共計出動了從昇平一號到昇平三號,大小機車一千餘輛。
戚繼光看着身後仍然散發着餘熱的蒸汽機車,無奈的說道:“三十六匹馬力的昇平三號,就只有四輛,唉,大司空不敢跟元輔次輔爭鐵馬的數量,只能吃點剩飯。”
鐵馬是個好東西,但是因爲產量有限,元輔和次輔都搶,工部能拿到的不多,投入馳道的最新型的昇平三號,就四輛,剩下的都送到官廠去了。
這也是申時行要在松江府建鐵馬廠的原因,更多的鐵馬廠、更高馬力的鐵馬、更高的產量,都能促進大明的發展。
李如鬆卻搖頭說道:“主要是馳道還沒有修到嘉峪關,重開西域還在規劃,若是現在就修通了甘肅段,重開西域提上日程,一切都要爲大軍征伐讓路。”
“三日後大閱,你準備好爲陛下先導。”戚繼光不再討論鐵馬,說起了大閱的具體事宜。
鐵馬的貨運已經在跌跌撞撞的時間裡逐漸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大明每一里的運費,正在快速的下降,但仍然很貴,要做的事兒還有很多很多,但是已經從陛下的大玩具,逐漸變成了拉貨的怪獸,呼嘯而過的鐵馬,拉着沉重的貨物奔騰的場面,已經不能引起人們駐足圍觀了。
而鐵馬,也成爲了大明煤銀對流的重要支點之一。
在戚繼光看來,大明君臣們總是在討論着白銀或者說貨幣的流動性,而戚繼光更加在乎,貨物的流通性。
在更多的貨物,還是更多的貨幣之間,戚繼光傾向更多的貨物,只有更多的貨物,才能催促着貨幣的增長和流通,沒有足夠的貨物,貨幣就只是堆積如山的銀塊而已。
大明內外正在快速的煥發出了新的活力,這是一個波瀾壯闊、前所未有的時代,而處於鉅變中的人們,反而並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的劇烈。
三月十八日,天未亮的時候,李如鬆就帶着騎營開始從德勝門入京,因爲是操閱軍馬,所以並沒有攜帶火器,而是清一色的陌刀,陌刀全長一丈,刀刃長達二尺一寸的兩面刃,刀柄以紅色麻繩纏繞。
其實從唐代中晚期起,這種長柄刀就逐漸退出了戰場,因爲逐漸失去了使用環境,重達十五斤的陌刀,是一種獨屬於精銳選鋒的兵刃,只有精銳中的精銳,才能在戰場上揮舞這種大刀,換成弓弩、或者火器能夠更加有效的殺傷。
大明專門打造這種不符合眼下戰場環境的兵器,其主要目的也是爲了明承唐制的政治需要,也是爲了宣揚武威,畢竟這種大傢伙,看起來就特別的唬人。
清晨的天光仍然昏暗,一個三千人的騎營已經來到了午門之前列陣等待。
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清一色、整齊的陌刀被騎營銳卒扛在了肩上,陌刀的刀刃和甲冑,反射着清晨的陽光,熠熠生輝,這是大明武德的具體體現。
自武宗落水之後,一直到萬曆年間,春秋大閱纔開始正常舉行,這是張居正稍復祖宗成法的一部分。
等在午門之前的朝臣們,看着如此軍容,免不了心裡打起了嘀咕,俺答汗都被斬首示衆了,皇帝還是這麼喜歡窮兵黷武!
看看這幫銳卒,皇帝一聲令下,他們手裡明晃晃的刀刃,會對準誰?又會砍下誰的頭顱?
陌刀重,一刀絕對能把腦袋整整齊齊的砍下來!
在鼓聲和號角聲中,一身明光甲的皇帝陛下,騎着高頭大馬,緩緩的走出了午門的城門,而後輕輕勒馬,看向了李如鬆。
“臣李如鬆奉命接駕!臣代京營十萬一千三百餘銳卒,請陛下前往北大營閱視軍馬!”李如鬆打馬向前,翻身下馬後,行半禮,大聲的喊道。
“準,起駕前往北大營,李將軍辛苦。”朱翊鈞點頭平靜的說道:“大明軍容耀天威!”
“陛下威武!”
“臣遵旨!”李如鬆站起身來,向着身後的白象而去,他身穿甲冑,但依舊靈活的爬上了白象,扛起了陌刀。
馮保一甩拂塵,吊着嗓子喊道:“起駕!”
整個儀禮莊嚴肅穆,大明百官,跟在了儀仗之後,行進速度並不是很快,只是慢步。
大明皇帝再次抵達了忠誠的北大營,他勒住了馬匹,看着列陣兩側的京營銳卒,揮了揮手,大聲的喊道:“大明軍威武!”
“陛下威武!”
京營銳卒的一聲聲山呼海喝,整齊劃一,聲震山河,直衝雲霄。
這一聲聲的聲震雲霄的吶喊聲,驚動了遠方的飛鳥,也讓一些個心懷鬼胎之輩,驚懼無比。
今年的春秋大閱,和往年沒有什麼兩樣,依舊是整齊劃一的步營、騎營走過了觀禮臺,而後大明京營銳卒們,展示了一番排隊槍斃戰術,訓練有序的京營銳卒,在硝煙瀰漫之中,完成了展示。
在三十斤火炮緩緩駛過觀禮臺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清楚的意識到,大明皇帝,武德充沛。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明確的信號,大明並不會因爲北方靖安而停止振武的步伐,如果有人試圖掀起風力輿論,都是在刀口舔血。
朱翊鈞看向了身旁的奉國公,隨着年紀的增大,戚繼光逐漸將京營的諸多事務,都交給了新生代的少壯派們去做,戚繼光現在抓軍紀,這是放權,畢竟已經是奉國公了,再像當初事無鉅細的管,很容易讓皇帝產生一種戀權的錯覺。
“陛下?”戚繼光疑惑的問道,陛下看了他許久,戚繼光有些迷茫,操閱軍馬一切順利,展現了大明軍容整齊,震懾了宵小之輩,圓滿的完成了陛下的交待的任務。
陛下是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不方便當着衆人的面提及嗎?
“沒什麼,戚帥爲何不把自己的兩個兒子放到京營來?”朱翊鈞笑着說道:“戚帥執掌京營多年,朕倒是覺得戚帥的長子和三子,都很不錯,可以到京營做事。”
“陛下,他們沒通過銳卒的遴選,故此去了勳軍。”戚繼光回答了這個問題。
戚繼光膝下有五個兒子,都是側室所生,正妻王氏不能生育,戚繼光納了三個側室,二子早夭,其餘四子業已成年,但奉國公的兒子們,都沒在京營履任。
“舉賢不避親,戚帥定的那個標準,李如鬆年輕十二歲,估計能做成。”朱翊鈞覺得戚繼光對兒子們要求太嚴了,就那些標準,朱翊鈞都無法通過。
虎力弓,一百二十斤,拉距二尺八分,十矢九中,就這一個標準,就不是朱翊鈞能做到的。
京營十萬大軍,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一共就是二十八個人。
戚繼光思索了一下,搖頭說道:“陛下,臣是奉國公,孩子們要是進京營,就得有遠超常人的本事,讓別人服氣,不能讓人心服口服,還是不要進的好。”
戚繼光是大將軍,孩子們進了京營,一定會有許多的優待,因爲他們一定會被人叫做戚少帥,就會有被無數雙眼睛盯着,這涉及到了公平二字,既然沒有過人之能,還是不要到京營來破壞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一點點公平了。
京營是陛下的京營,戚繼光從來沒有當做自己的私產,京營吃的是陛下的糧,穿的是陛下的衣。
“那除長子外,其餘三子,一體恩蔭千戶,贈昭勇將軍。”朱翊鈞看着戚繼光說道:“就不要推辭了。”
長子要繼承奉國公的爵位,所以是其他三子。
但凡是戚繼光掌握一點擁兵自重的技巧,也不至於落得個妻離子散,連生病都無錢看病,一代英豪那般潦倒,着實讓人痛恨不已。
韃清末年,搞了個小站練兵,練兵練出個袁世凱來。
而現在,戚繼光甚至不讓自己的兒子進京營,哪怕是以朱翊鈞看來,戚繼光的三子戚昌國已經能當大任,但戚繼光還是設立了高高的門檻,將戚昌國拒之門外,不讓他到京營來做少帥。
特別設立了那麼高的門檻,就是爲了避嫌。
朱翊鈞回到了通和宮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他打開了石灰噴燈,翻開了桌上整理好的奏疏。
這第一本奏疏,就讓朱翊鈞眉頭緊蹙了起來,申時行遇到了麻煩,圍繞着一條鞭法,朝廷和地方勢要豪右們展開了角力。
這一次來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