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萬曆維新反對派的大聯盟

第626章 萬曆維新反對派的大聯盟

朱翊鈞在最後關頭,沒有把許昭德送上天,並不完全是因爲王崇古的勸諫,而是因爲自己有些急火攻心,急於對等報復,而忽略了一件事。

這李三虎爆炸刺殺當朝次輔這件事的背後,比表面上更加複雜。

許昭德認罪的速度太快了,整個案情的偵破實在是太過於流暢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那麼的水到渠成。

朱翊鈞這個十歲天子登基至今,如履薄冰,他辦所有的事兒,就沒有一件事,是如此順利的,這過於絲滑了,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樣。

或許可以說,許昭德的認罪伏法,是因爲緹騎來的太快,鐵證如山,容不得許昭德抵賴;

或許可以說,緹騎偵查案件的手段過於暴力,才讓案情如此快速的水落石出;

或許可以說,許家失去了煤市口這個下金蛋的雞,憤怒之下才兵行險着,圈養死士李三虎鋌而走險;

也可以說,許昭德是爲了買空綏遠票證,爲了巨大的經濟利益,來彌補煤市口的損失;也可以說,許昭德抱有僥倖心理,李三虎是用火藥襲擊,李三虎決計不可能生還,死無對證;

這一切都說得通。

但朱翊鈞看到王崇古本人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讓這一切或許,都成爲了掩蓋真相的藉口。

在發生爆炸襲殺之前,有針對王崇古一波彈劾,是晉黨的內訌,攻訐王崇古的聚斂掊克之臣。

這是一整套組合拳,從掀起風力輿論開始,先將王崇古定死在奸佞一列,而後圍繞着煤市口展開佈局,許昭德的鋌而走險就順理成章,皇帝爲了泄憤,一定會選擇不顧一切的殺人。

許昭德一死,一了百了。

整套組合拳裡,出現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李三虎殺錯了人。

朱翊鈞是從階級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即便是沒有緹騎的王家,也不是那麼好刺殺的。

比如這次的李三虎爆炸襲擊,就沒有搞清楚到底哪個是王崇古,只認準了王崇古的車,就撲了上去,結果殺了王崇義。

第二個意外,就是王崇古出面阻攔勸諫,即便是發生了李三虎失手的意外,但事情仍舊按着謀劃在進行推動,皇帝、大臣們爲了維護肉食者之間的集體利益,選擇了任由皇帝胡鬧,要把許家、許昭德一起送上天。

即便是海瑞,也沒有出面阻攔,因爲海瑞也是明公,海瑞也有家眷,海瑞得罪的人比張居正還多,如果不嚴懲威懾,他海瑞就是下一個受害人。

但王崇古出面阻攔了,理由是正義,他不希望以一種私刑的方式報仇,而是要許昭德伏法,由國法處置,王崇古是刑部尚書,職責所在。

現場已經佈置妥帖,許昭德和他的家眷被押往了北鎮撫司大牢,而朱翊鈞遲遲沒有下令,看着許家的家宅,若有思索。

“次輔,你提醒的對,許昭德身後還有人。”朱翊鈞將自己思考的問題告訴了王崇古。

王崇古一愣,隨即面色一變,他老了不是糊塗了,陛下這些一說,王崇古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這幫人還是在圖謀官廠!天殺的!以爲殺了臣,這官廠就是他們的了嗎!做夢!”王崇古面色變了數變,變得更加憤怒了起來,動了他的家人,還要動他的心血,他立刻明白了一切的起始動機,官廠。

不是每一個官廠都是盈利極爲豐厚,比如修建馳道的工兵團營和修建馳道,就是一個純虧的買賣,是爲了煤炭順利抵達宣府,實現煤銀對流,比如在江淮的煤場,就陷入了運營的困境之中,因爲工價、市場等多方面因素影響,利潤極其微薄,甚至有些入不敷出。

王崇古已經知道自己爲何會成爲目標人物了,因爲兩個毛呢廠、西山煤局都是朝廷官廠盈利的大頭,和造船廠平起平坐,略遜種植園一籌,這也是朝廷官廠能頂得住阻力,日益興盛的基礎。

不自謙的說,毛呢廠西山煤局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爲王崇古經營有方。

王崇古死了,毛呢官廠、西山煤局就一定會陷入經營困難嗎?不一定,但王崇古只要還活着,毛呢官廠和西山煤局就一定不會陷入經營困難,沒有王崇古對這些謀求官廠之人,極爲重要。

還是看上了皇帝弄出來的這一堆破銅爛鐵,罵的越兇、手段越激烈,越說明眼饞官廠的厚利。

“點火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趙夢祐點火,將許家的家宅送上天,幕後之人日後再論,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想把許家送上天。

轟隆隆的爆炸聲連綿不絕的響起,紅紅火火的許家,在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中,轟然倒塌,緹騎的手藝十分的精湛,甚至沒有影響到周圍任何的建築,這是一個廢墟,是一道傷疤,更是一個警告。

朱翊鈞擺駕回宮,他跟趙夢祐仔細交待了一番,劃出了幾個重點調查的方向,讓趙夢祐去調查走訪,務必把皇帝心中的疑惑搞清楚。

趙夢祐辦案是一把好手,但是要搞清楚這些事,也需要時間,一直到朱翊鈞在文華殿集中接見了外國使者後,趙夢祐纔在六月中旬,將皇帝想知道的一切調查清楚。

“許有仁在萬曆七年起,就開始向海外轉移資產,萬曆六年新政官考遴選和遷徙富戶,許家在那個時候就開始向海外轉移,在利得稅的政令下達之前,將家產悉數變賣,遷往了呂宋。”

“和呂宋總督府溝通後,發現許有仁並沒有在呂宋置業,而是前往了元緒羣島。”

“許有仁背後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陛下真的是洞若觀火。”趙夢祐真心實意,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尋仇案,而是一件政治案件。

“政治活動素來複雜,很多時候,都只是默契,連做這件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同黨,連當事人都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朱翊鈞不由得想起了林輔成這個本土自由派從草原帶回來的那本書,寫滿了皇帝和三娘子緋聞的一本書。

政治活動極爲複雜,甚至有些時候,身處其中的人,都不知道真相,而且政治活動也似乎從來不需要真相。

“許有仁在萬曆八年,遷徙入京,但許家就遷徙了一個空殼子入京來,許有仁是許家的家主跑不了,但許昭德,不是許有仁的親兒子,而是義子,和許家一樣遷了個空殼子的還有二十六家。”

“這是許有仁背後的第一股勢力,叛逃海外的勢要豪右。”趙夢祐首先告訴了陛下,這個寧肯叛逃大明,也不肯到皇帝眼皮子底下生活的勢要豪右不只是許家一家一姓,而是二十六家之多。

大明有着強烈的安土重遷的概念,但是在這些人看來,大明皇帝遷徙富戶充實京畿的行爲,就是奔着滅門去的,在地方盤大根深無法處置,就弄到京堂來。

根據趙夢祐的調查,這二十六家,是世代海商,他們在海外擁有根基,遷徙到海外,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準備,在隆慶二年還沒有開海的時候,這二十六家就已經是走私商人了。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朱翊鈞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要開海的厚利,就要承擔開海的代價,這些人是以極端自由爲核心,凝聚到一起的一股力量。”

在大量白銀流入,拜金教的興盛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會誕生出這樣的思潮,進而獲得擁躉,他們從來不會認爲,他們是因爲生活在大明這個相對安穩的環境下,才積累了如此的財富,只會覺得全憑自己的努力所得。

“陛下聖明。”趙夢祐由衷的說道,陛下的判斷是極爲準確的,這二十六家,全都是極端自由派的擁躉,以極端自由爲主張,身體力行的遷徙出了大明,所以行爲肆無忌憚。

“第二股勢力就是一羣想走又不肯走的蛀蟲,他們設立詩社、雜報,走又不肯走,留下又心不甘情不願,不願意接受朝廷的政令,這些人就是以沈自邠、雒於仁等一衆十四人,製造妖書案,鼓譟風力輿論。”趙夢祐說起了陛下重病時候,雒於仁爲首製造妖書案的大權。

爲什麼想走不肯走?因爲沒有根基,不是誰都是世代海商,走私商人,他們無法脫離大明,對海外一無所知,但又反對皇帝管的太寬,反對遷徙富戶充實京畿,但只要在大明,就在皇權之下,只能這麼一邊忍受,一邊尋找機會。

皇帝病重,機會就來了,賭的就是皇帝一病不起。

“都是意圖顛覆大明的逆賊。”朱翊鈞給這幫人進行了定性,他們心裡壓根就沒有大明,也沒有四方庶民,眼裡只有自己一畝三分地的那點收成,朱翊鈞搖頭說道:“如果極端自由派是吃人的老虎的話,那這些想走不肯走的蛀蟲,就是爲虎作倀的倀鬼,是極端自由派這杆大旗的側翼。”

“還有一些人,以反對還田爲主的一批鄉賢縉紳爲主,這些鄉賢縉紳,看似沒有做什麼,但臣在調查的過程中,還是發現了他們的活動,這次買空綏遠馳道的大量所謂的散戶,就是他們,他們是新政的受害者,廢除賤奴籍讓他們如鯁在喉。”趙夢祐補充了調查的最後一塊短板。

旗幟鮮明的反對大明的新政,要有金主,也要有衝鋒陷陣的士大夫,更要有配合行動的大量擁躉。

“萬曆維新反對派的大聯盟。”朱翊鈞反而笑了出來,搞清楚敵人是誰之後,那問題就變得清晰了起來。

這個大聯盟是沒有實體的,若說有,就是元勳羣島那二十六家,其他都是藏在水面下的魚,看不見也摸不着,但真實存在。

亂臣賊子已經自己跳出來了!極端自由派是一個,瞻前顧後的倀鬼是一個,對朝廷政令陽奉陰違的鄉賢縉紳是一個。

朱翊鈞將這三股勢力寫在了紙上,看了許久才說道:“那個許昭德,送解刳院跟張四維做鄰居吧。”

“一羣跳樑小醜。”

在趙夢祐的調查中,林輔成、李贄這些自由派,反而被開除了自由籍,被認爲是威權崇拜者。

因爲林輔成和李贄已經完全悖逆了自由的基本主張。

林輔成、李贄等人曾經成功的掀起了風力輿論,最終促成了廢除賤奴籍政令的推行,將人從強人身依附、奴隸的生產關係中解脫出來,難道就不是自由了嗎?

在極端自由派眼裡,這不是自由,沒有了成爲奴隸的自由。

朱翊鈞發現,當一個概念,脫離了百姓、大多數人的時候,就會變的古怪起來。

緹騎們抓了一個叫趙子寧的人,這個趙子寧被捕,完全是意外,趙子寧是個意見簍子,被抓的時候,正在罵皇帝,而且罵的很兇,批評皇帝仍然是一種禁忌的話題,但趙子寧敢在雜報上公開批評。

罵的內容無外乎老三樣,過於暴戾、管的太寬、獨斷專行,緹騎們以爲這人是許昭德的同黨,因爲此人和許昭德是同鄉、同窗,還罵皇帝,製造風力輿論,這不就是同黨是什麼?

被抓了之後,經過了仔細調查之後,才發現,趙子寧和許昭德、許家沒有直接的、間接的經濟來往,一點瓜葛都沒有。

“放了吧,罵朕的人多了,朕都斤斤計較,朕這日子也不用過了。”朱翊鈞懶得處置趙子寧,是因爲這個人的發言,也算是基本遵循事實,不算是誣告,的確暴戾、的確管的很寬、的確獨斷專橫。

“臣遵旨。”趙夢祐知道皇帝的目的,不進行擴大化。

鬥爭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搞清楚誰是敵人,誰是路人,誰是朋友,顯然趙子寧還不屬於敵人那一列。

和極端自由派的鬥爭,是長期的,因爲這是皇帝一手養大的。

“陛下,大司徒少司徒在御書房外面候着,請求覲見。”一個小黃門見陛下忙完完了手頭的事兒,趕忙說道。

“宣。”

王國光和張學顏二人聯袂而來,顯然是有要事要說,二人見禮之後,也沒有東拉西扯,將一本奏疏呈送到了御前,這是張居正當年陳五事疏開的口子,廷臣們的奏疏,可以繞開內閣直接面呈,見輔臣、廷臣、外臣,就註定了奏疏的面呈成爲了可能。

張居正只希望陛下成爲明君,讓大明不再向深淵滑落而已。

朱翊鈞打開奏疏一看,立刻就知道王國光和張學顏爲何要繞開內閣了。

四川和兩廣打起來了。

四川巡撫王廷瞻是湖廣人,張居正的弟子,楚黨裡嫡系的嫡系,而兩廣巡撫是王家屏,葛守禮的門生,晉黨的嫡系,四川和兩廣掐架,這奏疏自然而然要繞開內閣,否則張居正和王崇古要先打起來。

不是說四川和兩廣造反了,兵戎相見,操刀子就是打,而是王廷瞻在四川禁止了四川蠶種出省,蜀錦川緞,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是要加稅到50%的高端奢侈品。

越奢侈的東西,加稅越多,加稅越多,越能證明自己的富裕,朱翊鈞之前對百望山的大宅進行了徵稅,‘百鳥朝鳳大厝’甚至高達100%的奢侈稅!

如此高昂的稅賦,非但沒有阻攔勢要豪右們的熱情,反而讓百望山大宅銷售更加火爆,政令一出,不到一天就賣空了。

來自皇帝的認證,真正的頂級奢侈豪宅!

朱翊鈞對這一結果,只能罵這幫人有錢燒的,可,該收的稅還是要收的。

蜀錦川緞是奢侈品,而蜀中蠶種就是其中的關鍵,沒有人規定蜀錦川緞必須要在四川織造而成。

王廷瞻禁止蠶種外流,是爲了保護地方經濟,爲了執行這一禁令,王廷瞻甚至是調動了巡檢司的弓兵嚴格盤查,而蜀中蠶種主要流去的地方之一,就是兩廣地區。

王家屏也不是什麼善茬兒,這買賣做的好好的,你王廷瞻說不讓幹就不讓幹了?在王家屏的默許下,以高額回扣爲主、兩廣客兵押解的方式,兩廣地方勢要豪右開始從蜀中偷運蠶種。

這掐着掐着就掐出了真火來,王廷瞻抓了兩廣偷運蠶種的客兵一百六十人,王家屏索要不成,就告到了朝廷來,罵王廷瞻以某須有的罪名抓捕大明官兵,客兵也是官兵,吃皇糧的,王廷瞻抓客兵,這不是胡鬧?

王廷瞻也告了王家屏,理由也很充分,王家屏越界了,廣州的客兵跑到了四川,知道的是大明的官軍,不知道還以爲是你王家屏的家丁呢。

“這是掐出火氣來了。”朱翊鈞看着奏疏也是一愣一愣的,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蠶種,能鬧到這個地步。

王國光無奈的說道:“這還不是錢鬧的?王廷瞻沒錯,王家屏也沒錯。”

“哦?王廷瞻和王家屏都沒錯,那誰錯了?”朱翊鈞一愣,他以爲自己要做裁判,沒想到拿出奏疏的王國光居然要和稀泥。

這要和稀泥,流程不對。

若是真的要和稀泥,就該張居正和王崇古坐在一起,商量出一個結果來,以浮票的形式送入宮中,但奏疏上沒有浮票,證明張居正和王崇古不想和稀泥,都堅持是對方錯了,才鬧到了皇帝面前,讓皇帝處置。

“朝廷的錯。”王國光和張學顏互相看了一眼,由王國光揭曉了答案。

“他們地方掐架,怎麼就是朝廷錯了呢?”朱翊鈞兩手一攤,有些疑惑的問道,戶部是怎麼從地方打架得到朝廷有錯的結果的,朝廷有錯,那不就是朱翊鈞這個皇帝有錯嗎?

“話分兩頭說,陛下,先說四川。”張學顏斟酌再三說道:“陛下,蜀錦川緞在四川不納稅,而這些稅都在松江府交了。大明律明定,行商不收稅,坐商三十抽一。”

行腳商是不收稅的,只有賣貨的坐商纔會收稅,所以蜀錦川緞在蜀中生產,但蜀中並沒有消費這些的奢靡之物的能力,都運到了南衙富碩之地,現在是松江府,霞飛一條街,全都是奢靡之物,松江府徵到的稅,不可能分給四川一釐銀。

除了南衙之外,蜀錦川緞第二個最大的流出方向,正是兩廣,更確切地說是廣州。

“王廷瞻沒有索要這些稅,而是禁止蜀中蠶種流出,是爲了保護四川蠶農,要各地都有了蜀錦川緞,四川蠶農,恐怕就無以爲生了,王廷瞻已經很客氣了,只是爲了四川的蠶農的生機,所以王廷瞻沒錯。”張學顏解釋清楚了爲何王廷瞻制定這種地方保護的政令沒錯。

全國一盤棋,這話沒錯,但爲任一方,王廷瞻還是要爲地方百姓謀福。

“再說兩廣。”王國光開口說道:“王家屏也沒錯,四川蠶種,這生意沒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年了,已經形成了極其穩固的產業,在廣州多地都等着蠶種,就像巧婦等米下鍋一樣的急切,若是有辦法,王家屏也不會讓客兵押運了。”

自北宋起,南海縣設立桑園圍,西樵、九江、沙頭等地,都是養蠶的大戶,這些地方生產的蠶絲,都會運到佛山,加工成綾羅綢緞,而廣州佛山也是大明最大的的絲織產業中心之一,僅次於南衙。

而蠶種都是在一張大紙之上,一卷就可以運送,廣州地方不留蠶種。

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

和橘子一樣,還有淮南淮北的問題,四川的蠶種在廣州地方留種,往往後代蠶絲的質量遠不如四川蠶種,所以廣州都用四川蠶種。

王廷瞻這麼一禁絕,廣州地方養蠶的地方,全都要‘斷糧’。

所以王家屏也沒錯。

地方都沒錯,那錯的就是朝廷了。

“那豈不是綏遠、山西也有這樣的問題?煤炭也在南下。”朱翊鈞立刻意識到這不是四川和廣州之間的個別問題,而是大明整體性的問題。

王廷瞻的地域保護,日後也是綏遠、山西、遼東的地域保護。

“是的。”王國光憂心忡忡的說道:“陛下,從貨物或者說商品的角度而言,的確是北方在吸南方的血,但從原料來說,是南方在吸北方的血,或者說是東南沿海富裕地方對西北貧窮之地的吸血。”

“綏遠、山西的煤,山東的棉花、四川的蠶種、木材,這些都是原料。”

北方窮,南方富,北方吸血南方,這也是主流的觀點,但其實從稅務的角度一分析,就發現,這是一個原料和商品交換的過程,並不存在誰吸誰的血的問題。

“陛下,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人口遷徙,就以蠶種爲例,販賣了蠶種賺了錢的蜀中商人,就會在南衙、浙江、廣州等地安家落戶,比如很多晉商,都在揚州聚集,並且在揚州安家落戶。”張學顏提醒陛下,這不簡單是稅務問題。

“貧者越貧,富者越富。”朱翊鈞立刻就聽明白了張學顏的意思,這也是兼併的一種,富裕地方對貧窮之地的兼併。

人口在流失、白銀在流逝,這些商人賺了錢不會帶回去,而是會留在南方,煤銀對流之所以關鍵,就是將白銀通過大宗商品的交易留在了北方,促進了地方發展,而不是南方賺錢南方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從稅務上,是要給四川等地進行分稅的。”王國光提出瞭解決辦法,由朝廷負責調節,將從富裕地方收到的稅賦,支付到貧窮之地,這看起來是劫富濟貧。

“這裡面有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貧窮之地,離不開富裕地方的商品,但是富裕地方能夠擺脫貧窮之地的原料。”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以松江府、浙江寧波、廣東廣州爲例,這些完全可以依賴海外原料的流入。”

原料和商品交換,本是維繫東南沿海富裕地方和西北窮困之地的紐帶,但現在這個平衡,被開海的政令打破了。

沿海富裕地方會發現,海外有更加豐富的原料、更加廉價的勞動力,越是發展航海技術,東南沿海地區的離心力就會越強。

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擊着,面露思索,極端自由派這股反對勢力的誕生,其本質是離心力,而其生長的土壤就是開海,這是朱翊鈞親手打造催生出來的,開海越是如日中天,內地和沿海地區原料和商品的交換就越薄弱,離心力就會更強,反對勢力就越發的強橫。

最簡單的辦法,閉關鎖國,韃清已經演示過了閉關鎖國這種懶政,既不能有效解決的問題,又會造成的惡劣後果。

讓大家一起富裕很難,但讓大家一起貧窮確實比較的簡單。

“所以關鍵問題還是生產,如果這些原料可以在原產地生產,那問題可以得到極大的緩解,但所有的資產,都不是憑空而來的,需要積累,需要投資,需要營造。”朱翊鈞停止了手指的敲動,從四川和兩廣的掐架,從王廷瞻的地方保護政令中,朱翊鈞看到了問題的關鍵,生產。

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讓大明再次偉大,道阻且長,解決一個問題的同時,就會出現兩個問題。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574章 王次輔立身之本第589章 沒別的,就是不差錢第五十九章 讀書人的事兒,竊不是偷第28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722章 世界是一道精緻的灰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559章 大明舉重冠軍朱翊鈞第462章 勞動使人自由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一百五十章 朕有三十三個步營,權豪有幾個?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是一個好主意!第383章 緣分不夠?姑娘請留步第723章 日月幽而復明,可一些火種已經熄滅第339章 野山豬不會投降,但是人會第536章 大明掌控曆法的神第579章 半分封半郡縣的開拓之路第599章 天子,孤家寡人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奇相生,變化無窮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471章 蒸汽機是要吃人的第319章 殺倭寇?酒管夠!第627章 將軍,你也不想把稅提高到八公一民吧第七章 前首輔高拱授意行刺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719章 越勸仁恕,陛下越是無情第四十三章 主少國疑,帝制之下的皇權缺位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五十一章 朕以皇帝的名義許諾第六十四章 壞的極其純粹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480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675章 如此寶地,當有德者居之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701章 鐵釘一條,直貫其頂第519章 皇遁正字斬殺術第664章 誰在乎你吃了幾碗粉?!第二十二章 元輔,朕有疑惑第565章 耗子給貓系鈴鐺第463章 天道偏偏負善人,世事翻騰似轉輪第644章 不僅要看向生產,還要看向生活請假條高燒第598章 申時行是壞人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565章 耗子給貓系鈴鐺第711章 陛下,下令吧!第二百七十四章 倭寇必須死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客氣的大明使者第341章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第614章 聖堂勇士的終章第583章 來生修到你中原託生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二百二十一章 資源鎖死科技樹第294章 等,等太陽落山;等,等天下有變第三十二章 卿之所願,唯理所在第384章 稚童舞利刃,傷己傷天下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402章 海外開拓的規矩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一百二十一章 想讓朕跪着當皇帝?沒門!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690章 大明皇帝是一條喜好白銀的東方巨龍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魚兩吃第340章 根深蒂固的軟弱,習以爲常的妥協第573章 物理意義的到地下去接地氣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637章 天殺的畜生第549章 奇觀:正衙鐘鼓樓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奇相生,變化無窮第664章 誰在乎你吃了幾碗粉?!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力降十會請假條高燒第一百二十八章 張居正,你壞事做盡!第525章 那都是過去倭人做的,和現在倭人無第571章 《禁止海賊條約》第658章 加兩百萬銀,湊個三千萬銀預算的整數第640章 讓人人滿意,就是讓人人不滿意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第二百一十二章 西山煤局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與呢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