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明駐馬邑,暗奔河套

舉國之力,傾力而爲。

話說出口,不過輕描淡寫八個字;

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是一副又一副令人瞠目結舌的奇觀。

——天子榮元年,秋七月初一,朝堂正式頒佈政令:以少府內帑領頭,相府國庫從旁協助,正式在對今年年初,因戰火而飽受摧殘的北地郡,開啓戰後重建工作。

爲了保證這項工作在秋收後第一時間上馬,並在入冬前完成第一階段任務,少府內帑,可以說是掏出了小半家底。

這很恐怖!

可千萬不要覺得‘小半家底’四個字,放在哪裡都是不起眼的數量級!

無論是封建王朝,還是後世新時代,任何以國家爲主導進行的大宗貨物庫存,只要不再以‘百分之幾’來計數,而是開始以‘幾成’乃至‘小半’來形容,那就等同於海量!

便說此番,少府內帑爲了幫助北地郡進行戰後重建,單是負責匠工、鑄造的官奴,就調了足足五萬以上!

這已經是少府名下官奴的至少三成!

爲了調出這五萬官奴,就連劉榮即將動工開挖的皇陵:霸陵及對應的陵邑,都不得已暫且擱置。

陵邑制度對漢家的重要性——對漢家整合社會資源,降低社會貧富差距,壓制地方豪強的意義,可謂不言而喻。

能讓劉榮擱置自己的皇陵及陵邑工程,也要把人手調出來去‘建設北地’,只能說:爲了此戰,劉榮也做出了一定程度的犧牲,或者說是讓步。

——爲戰爭讓路!

——自天子以下,凡漢之土、凡漢之民,都在爲接下來這一場漢匈大戰讓路!

除了這五萬官奴,及千人以上的工匠隊伍之外,少府內帑對北地方向,便也沒有了其他動作。

準確的說,是沒有了其他明面上的動作。

幾乎是在這五萬官奴、上千匠人從長安出發,向北地而去的同一時間,長安城的夜晚時分,開始出現長達兩個時辰的‘除宵禁’。

所謂‘除宵禁’,便是封建王朝的城池,由於某些必要原因,在特定時間內暫時性解除宵禁。

具體到天子榮元年秋七月的長安城,便是每晚夜半時分,長安城四牆的六處城門,都開始出現爲時兩個時辰的‘除宵禁’,即開城門。

一輛又一輛滿載未知物資,並由人力駝拉的二輪車,於這每日夜班的兩個時辰,從長安連綿不絕的運出。

出了長安城門,再由人力拉出去幾裡地,纔會由老牛、駑馬套上車,而後朝着北地而去。

——晝伏夜出!

無論是從長安城啓運,還是從長安到北地的整個運送路線,少府內帑都嚴格遵守了劉榮的交代:晝伏夜出,藏匿行蹤!

再加上少府內帑在朝北地‘偷偷調運物資’的同時,也在光明正大的向代北馬邑一線,調動戰時所需的糧草輜重,此番動作,便也沒引起太多人的察覺。

當然了,有心人還是關注到了。

只是長安每晚兩個時辰的‘除宵禁’,僅僅只針對少府內帑的秘密物資運送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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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其他在這兩個時辰中走出宅院,走上街頭,意圖刺探情報的漢奸走狗,則都被暗中盯梢的郎中令周仁部下繡衣衛,給挨個抓了起來。

抓來一審,果不其然:都是匈奴人費盡心機,花費十幾二十年——乃至三十多年時間,在長安安插的探子、眼線。

多是被匈奴人設局威逼,而後重金相誘的漢人。

劉榮沒多過問,讓周仁自己看着辦。

不是劉榮仁慈,而是大戰在即,劉榮不想被這些人形蛆噁心到,並出現太過劇烈的情緒波動。

——大戰在即!

劉榮,需要時刻保持冷靜的頭腦,來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意料之外的狀況,並第一時間做出最準確的決策。

北地方向半明半暗,馬邑方向完全明牌——花費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少府內帑針對此戰調出的第一批軍事物資,便已是基本到位。

第一批後勤物資到位,劉榮當即頒佈詔諭:遍徵關中良家子二十萬,以奔赴馬邑!

至此,漢家自秦繼承而來,並一直在有意壓制的戰爭機器,纔算是正式發出了轟鳴聲……

“代北苦寒,馬邑城孤!”

“若事有可爲,則當機立斷,萬不可負了天賜良機!”

“賊寇首級,事有可爲則取,事不可爲,便當已自身性命爲首重!”

“須知爾家中,上有老翁兄嫂,下有妻兒女弟……”

長安城北的民戶區:何家寨,一位花甲老翁正握住青年的手臂,一臉鄭重的傳授着寶貴經驗。

老翁身後,一婦人淚眼婆娑,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只默默抱着整點好的行囊上前,咬牙含淚將行囊系在青年的背上。

婦人身旁,則是親鄰在溫聲安撫,不只是那老翁口中的‘兄嫂’,還是鄰里街坊的嬸子。

門框內,一顆怯生生的腦袋探出半邊,望向青年的目光有不捨,有擔憂;

但更多的,是一抹揮之不去的自豪……

“大人教誨,兒,謹記!”

便見青年整理好身上行囊、腰間佩劍,便對身前的老翁深深一拜!

而後便側跨出一步,走到那垂淚的婦人身前,面色複雜的低下頭;

良久,方輕輕拉起婦人的手,溫聲交代道:“父親大人和大郎,便有勞細君了。”

“兄長落了傷殘,腿腳不便,兄嫂怕也不能常來家中照看。”

“細君若實在顧不過來,便叫阿霞搭把手。”

···

“若俺歿了,能有幾萬錢撫卹;”

“真有那萬一,把大郎送去兄長家中,全當是繼兄長的血脈。”

“再給大郎留下萬錢,便帶着其餘的,尋個好人家嫁了……”

沒兩句話的功夫,整條街上,都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啜泣、低吟。

——類似的場景,幾乎在每家每戶門口上演。

有老父老母,向兒子傳授經驗、見聞的;

有兄弟手足,彼此託付‘萬當珍重’的;

也有婦人含淚將孩子的腦袋拉到腹前貼着,一把鼻涕一把淚,提醒丈夫‘不要逞強’的。

和過去一樣;

和百十年前的秦時,以及有漢以來的每一場戰爭一樣;

老秦人,再次送出了家中的男丁。

即便是早已熟悉無比的流程,長安城上空,也還是難免被一陣哀傷所充斥。

戰爭,從來都不存在‘不費一兵一卒’如何如何;

勝了,關中子弟便死少些;

敗了,則死的多些。

總歸,是要死人的;

總歸,是要有人回不來的……

“大人珍重。”

父親的兒子走了。

“回吧,帶着小子,回。”

妻子的丈夫走了。

“大人!”

“萬要得勝歸來!”

兒子的父親走了。

走了……

都走了……

……

“唉……”

“足足二十萬大軍,都堆在小小一座馬邑……”

“也不知此番,匈奴賊蠻,又來了多少兵馬……”

凡漢之男,全民皆兵。

此刻,望着一張張青澀的面龐,身着軍袍,腰繫長劍而去,年長者都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都是帶把的,十四五歲的年紀,都在當地受過冬訓,二十啷噹歲的年紀,也都戍過邊、服過兵役。

就算沒有見識過匈奴人入侵的景象,老一輩也還是從朝堂的徵兵令中,察覺到了一絲嚴峻。

——二十萬大軍!

放在關東,足以鎮壓所有宗親諸侯!

如今派去邊牆,卻僅僅只是守一座城……

守一座馬邑……

“但願上蒼賜福,先祖庇佑;”

“太祖皇帝、太宗孝文皇帝在天之靈,能保佑我漢家旗開得勝……”

·

·

·

·

·

未央宮,清涼殿後殿。

還是那幾乎佔據整個殿室地面的巨大擬真沙盤;

只是此刻,劉榮身旁,卻再也不見第二道身影。

——曲周侯酈寄,於秋七月十五正式獲封爲太尉,並於七日後率軍開拔,北上代地!

雁門太守程不識,加前將軍銜,率雁門兵二萬、關中兵三萬——合計五萬兵馬,駐守馬邑!

雁門都尉郅都,加後將軍銜,率樓煩縣兵合關中兵,共五萬兵馬屯樓煩縣,爲馬邑後援。

以上,即是朝堂對外公佈的公開任命,同時也是真實任命。

而剩下的,則是劉榮爲了這一戰,導出來的一場好戲。

——弓高侯韓頹當,加車騎將軍銜,率關中兵五萬,隨太尉酈寄左右;

實則,韓頹當部五萬兵馬,卻是在行軍途中與大部隊悄然分離,化整爲零,喬裝奔赴北地。

——榆侯欒布,加上將軍銜,同樣是率軍五萬,同樣是‘隨太尉左右,帳下聽令’,實際動向,卻是同韓頹當所部如出一轍。

除此之外,還有江都王劉非——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隨先帝諸王一同出長安東去,半路偷偷脫離,目的地依舊是北地。

至此,此戰,漢家在馬邑、北地一明一暗兩個戰場的將帥部署,便基本完成。

剩下的,自然是劉榮往將官隊伍裡摻沙子,塞關係戶。

上林苑監慄倉;

謁者僕射汲黯;

還有平陽侯曹氏家族、劉榮的母族慄氏,也都被劉榮塞去了北地。

就連宦者令葵五,劉榮都覺得留在宮中,白瞎了一身腱子肉,便塞給了老好人汲黯,全當是護其周全。

糧草輜重,已經先一步抵達預定戰場;

部隊,也已經在率軍將帥的帶領下出發,不日便將抵達。

也是直到這時,劉榮才發現:自己能做的——一個封建帝王,在一場數十萬人級別的大型戰役當中,所能做到的一切,劉榮都已經做完了。

剩下的,說好聽點,就看天時地利人和,看將士們是否悍不畏死,將帥們是否運籌帷幄;

說難聽點,便是劉榮現在的直觀感受。

“明明是萬事俱備,恨不能連將士們的褲衩顏色,都拿到廟算上商討一番;”

“怎朕,卻還是生出了‘聽天由命’之感?”

略顯呆滯的蹲坐在沙盤邊,看着沙盤之上,那一個個立在‘漢家’邊牆外的匈奴木馬,以及那一個個與木馬針鋒相對的小木人;

再深深凝望向那片朝思暮想的塞上明珠:河套,劉榮只覺一陣莫敏的孤寂。

“倒是不曾注意朕,居然都有些習慣葵五那憨廝了……”

自言自語着,又盯着沙盤楞了好一會兒,劉榮才終於強迫自己回過神。

淡淡朝身體斜後方瞥一眼,而後便再度看向沙盤,嘴上卻含笑道:“怎說,也是做長樂宮大長秋的宮人頭子了。”

“見了朕,怎還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被劉榮點到名,原本還在扮演塑像的夏雀,也終於如甦醒的老樹精般,搖搖晃晃的轉過了身。

正對向劉榮,恭恭敬敬拱手一拜,嘴上也不忘答道:“是宦者令指點奴婢:做了長樂宮衆宦官之長,便當謹言慎行。”

“——最好是寡言少行。”

“時日久了,便也就習慣不說話了。”

有些年頭沒關注這個給母親驚醒挑選的憨貨,今日一見,劉榮便知夏雀,還是當年那個夏雀。

——或許如今的夏雀,不用再被宮人欺辱,更或是吃不飽肚子。

但夏雀本心依舊。

依舊還是那個憨態可掬,讓人忍俊不禁的憨貨……

“陪朕說說話。”

“葵五那憨子不在,朝中功侯、公卿,也都或明或暗出征了大半。”

“朕,苦悶的緊……”

苦笑着道出詞語,劉榮當即從沙盤邊沿的臺階上站起身,走到靠近殿內牆側的御榻前,作勢便要和夏雀下棋。

不只是對先帝的光榮事蹟無從知曉,還是腦子沒轉過彎——見劉榮清理棋盤,夏雀只闆闆整整再拱手一禮,得劉榮‘坐’得眼神示意,還真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是接下來,夏雀手上的棋子胡亂落下,嘴上,也開始說起一些‘胡言亂語’的話。

“陛下即覺得苦悶,便該去椒房陪陪皇后。”

“宮裡的人都說,周公之禮,那是人世間一等一的美事……”

劉榮:……

···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才說,陛下即立已近一年,再怎麼着,也不該再耽誤皇陵的事了。”

“最起碼,也該先把陵邑建起來,再從關中遷一批地方豪強入關。”

“陛下爲太皇太后之孫,總該聽聽長輩的……”

劉榮:………………

···

“陛下……”

“——有完沒完?!”

“——下棋不語真君子懂不懂?!!”

夏雀:“可是……”

“可是奴婢,不是君子啊……”

“奴婢,只是……”

“只是奴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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