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惡之花
因爲要不放心爺爺沈國鋒,沈6嘉難得沒有準時去晟時。
進辦公室時,薛心璐恰好踩着高跟鞋去複印資料。
“薛秘書,請等一下。”沈6嘉仔細回憶着在河內時伍媚穿的那雙魚嘴鞋,“你幫我找一份Lavin新上市產品冊頁,女鞋類的就好。”
薛心璐覺得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如果大腦真是計算機的話,她現在最想幹的一件事一定是按重啓鍵。
“沈總,您說什麼?Lavin?女鞋?”薛心璐帶着特大號美瞳的眼睛珠子此刻一動不動,像兩枚停頓的逗號。
剛進門的岑彥嘆了口氣,他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師妹,瞧那一臉傻相。他拍拍薛心璐的肩膀,“打電話到Lavin的門店去,讓店長立刻發一份秋季新款女鞋冊頁到你的郵箱。然後打出來給沈總過目。”
岑彥作爲男人,是典型的線性思維,完全不理解女人的網狀思維模式,在沈6嘉開金口說出“女鞋”二字時,薛心璐所有的腦細胞已經由這一個關鍵詞發散出無數問題,比如“沈總買給誰的?沈總的女朋友長什麼樣?她是做什麼職業的?她會喜歡什麼皮料?什麼色彩?什麼風格?”
“噢,我知道了。”薛心璐死死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跑去打電話了。
不消片刻,她將打印好的冊頁恭敬地送到了總裁辦,然後垂手站在一邊,等待指示。
憑藉出色的記憶力,沈6嘉很快就找到了那雙標價近五位數的羊羔皮魚嘴鞋。
他修長的手指在上面一指:“就是這一款,7碼,走我的卡里劃賬過去,一個小時之內讓他們送到。”
薛心璐點頭應聲,心裡卻對收鞋人好奇不已。
約莫半個小時,鞋就送過來了。沈6嘉打開鞋盒,看見鋥亮嶄新的金屬跟,嘴角不覺泛出一絲笑意。
薛心璐在心底靠了一聲,趕緊低頭,沈總笑起來殺傷力實在太大。
沈6嘉將鞋盒塞回紙袋裡,提着紙袋便離開了總裁辦。
剛出電梯,他就看見前臺小姐正和一個送花小哥說些什麼。那位送花小哥手裡捧着一束藍白相間的花束,那花花形十分別致,如同一隻只翼蝶停歇在綠色的花莖上,外面還包裹着磨砂玻璃紙,金色的緞帶系出美麗的花結。對花粉過敏的沈6嘉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
前臺小姐眼尖,趕緊站直身體,微笑着問候大Boss。
晟時的職員百分之八十都是男性,收花是很稀罕的事情,再加上那花又不是濫大街的玫瑰,沈6嘉便不由多看了兩眼。
“沈總,這花是送給伍總監的。可是伍總監今天沒有過來上班。”前臺小姐見沈6嘉似乎感興趣,便多說了一句。
沈6嘉腳步頓時止住了。
“這是什麼花?”沈6嘉因爲過敏的關係,一直不喜歡植物的生/殖器,而此刻,他從沒覺得哪一種植物生/殖器比眼前這個更加礙眼過。
送花小哥好脾氣地解釋道:“這是香根鳶尾,這個季節我們這裡是沒有這種花的,昨晚接到客人訂單,連夜從阿姆斯特丹的阿斯梅爾花卉市場空運過來的。”
好生財大氣粗,前臺小姐吐了吐舌頭,忍不住去看花束裡的卡片。
“夏商周——”她小聲地念出來,“好奇怪的名字。”
沈6嘉臉色微沉,不動聲色道:“伍總監今天調休,我正好要去找她拿資料,這花我帶過去。”不由分說便接過花束,倒提着向門外走去。
“先生,這花很金貴的,不能這麼拿……”送花小哥敬業地提醒沈6嘉。
沈6嘉只做聽不見,緊走幾步去了停車場。
打了後車門,沈6嘉隨意地那束香根鳶尾丟在後座位上,然後啪地關了車門。待他坐進駕駛座位,纔將裝鞋盒的紙袋仔細地放在了副駕駛位置上。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一系列動作,和將情敵的自行車胎氣門拔掉的少年郎並沒有多大區別。
鼎言和晟時都位於cBd之內,開了大約四十五分鐘的車程,鼎言那座通體是藍色玻璃幕牆的大樓已經近在眼前。找地方泊了車,沈6嘉不疾不徐地走向鼎言南面的柒杯茶茶樓,推開了冰裂紋的木門。
服務員引着他去了雅間。沈6嘉要了一壺凍頂烏龍,便給周允非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周允非剛想客套兩句,沈6嘉已經不客氣地直奔主題:“周總,我想和你做一筆生意,我現在在柒杯茶二樓的松風雅間,煩請周總單獨前來一敘,該帶什麼我想您心中有數。”
“好說好說。麻煩沈總稍等片刻,我這就過來。”周允非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掛了電話,沈6嘉坐在竹椅上,一面閒適地自斟自飲,一面欣賞牆壁上龍飛鳳舞書法條幅,上面寫的是蘇軾的《汲江煎茶》,直到看見頸聯“**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兩句,沈6嘉才明白爲何這間雅間叫做“松風”。
“不好意思,沈總,要你久等了。”隨着湘竹簾子的掀起,周允非笑容可掬地邁進了門檻。
待周允非坐定,沈6嘉主動起身給周允非倒了茶。於是周允非心中愈發篤定沈6嘉是來服軟的。他端起白瓷茶碗,看了看柳橙黃的茶湯,又嗅了嗅馥郁的茶香,讚道:“這是極品凍頂烏龍吧,真是清香撲鼻。”小心翼翼地啜吸一口,又讚道:“水也好。”
沈6嘉懶得和他講茶經,只是面無表情地吹了吹自己面前的茶湯,低沉道:“周總,你我之間雖然未曾有機會合作過,但倒也一直相安無事,這次您以鄰爲壑,恐怕乾的有些不地道了吧?”
周允非擱下茶碗,趕緊訴苦道:“沈總莫怪,我也是被迫於無奈,纔出此下策。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鼎言股票現在是一路狂跌,所以我必須得拿下軍區文化工作站的衛星電視項目來扭轉頹勢。您想必也知道,俄羅斯的傳媒大鱷也要來藺川分一杯羹,我如今是前有狼,後有虎,寸步難行啊。”
沈6嘉抿了一口茶湯,淡淡一笑:“難怪我看周總最近氣色不大好,想必最近勞心勞力,很是辛苦。不過有句話叫攘外必先安內,周總忙事業的同時怕也要留幾分心顧及家裡。”說罷,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信封,徐徐推到了對面。
周允非的眼皮一跳,看一眼沈6嘉,又看向那個黃色牛皮紙的信封。信封裡鼓鼓囊囊的,周允非覺得嘴脣有些發乾。信封裡彷彿關着一頭可怕的獸,一旦打開信封,他似乎就要落入某種悲慘的境地。
沈6嘉只是垂目喝茶,並不看他。
周允非遲疑地將手指擱上了信封封口,不祥的預感使得他面色發暗。又猶豫了片刻,他才慢吞吞地打開封口,拿出了信封裡的東西。
是一疊打印紙,待看到上面的圖片時,周允非唰地一下變了臉色,一陣慘白後又是一陣鐵青。
“周總給我們沈家留了臉面,扣住消息沒有發佈,我也就沒去照相館把這些照片洗出來。”沈6嘉提起茶壺,金色的茶湯自高處灌注進茶盞裡,如同一股金線,“聽說周總最近在和嚴家議親,令嬡結婚時6嘉務必去叨擾一杯喜酒吃。”
“你——”周允非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這根本就是□裸的威脅。
不消說嚴家也是藺川的簪纓世家,便是寒門小戶,也決計不會肯要一個私生活混亂的媳婦。
周允非拿起茶盞,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又重重放下茶杯:“你想怎麼樣?”
“等價交換。”沈6嘉淡笑着吐出四個字來。
周允非眼角的餘光瞥見紙上交纏的肢體,手指用力一握,將打印紙捏成小小的一團,這才沉默地從包裡拿出一個檔案袋。
“我知道沈總是守信君子,這次是我周允非自取其辱,希望沈總高擡貴手,給小女留幾分體面。”
沈6嘉接過檔案袋,打開來翻了翻裡面關於沈述受賄和挪用公款的證據,正色道:“只要周總手裡的這些東西不流出來,我自然也可以擔保這些照片不會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看見。”
聽到沈6嘉如此保證後,周允非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才咬牙道:“不瞞沈總,您二叔沈述的事,我本來並不清楚底細。是前兩天,我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指點我去查您二叔的這些東西。我一時犯渾,纔打錯了算盤。那個手機號碼我查了半天,完全查不出來路。”
沈6嘉眉頭也蹙起來,到了現在,他相信周允非也不敢撒謊。其實他也一直疑心,這事另有蹊蹺。
“我可以保證消息不留出去,可是打電話的那個人我不敢擔保啊。”周允非一臉焦躁之色。
沈6嘉垂眸看着茶盞裡的茶湯,黃色的茶湯邊緣因爲襯着瓷白的內胎,呈現出一圈明亮的琥珀色。無意識地晃了晃茶盞,茶湯在盞內震盪,如同靈動的貓兒眼。這樣的眼睛,叫沈6嘉不禁想起了在河內時看見的那雙毫無瑕疵的彈珠一樣的眼睛。
沈6嘉閉了閉眼睛,朝周允非笑笑:“周總放心,我心底有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