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琤看崔儉喊冤的表情格外逼真,不像作僞。呂琤開始覺得有意思了,怎麼本來她還以爲是一場簡簡單單的貪腐案,沒想到,這是連環案啊。
“朕信崔卿!”就你那個膨脹樣,腦細胞都已經快要退化成單細胞了,你也沒腦子設計出如此複雜的連環案。
“臣……臣……”崔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他熱淚盈眶,有種莫名的感動。
劉鏡心明明是呂琤弄回來的,追根溯源說呂琤是該他如此狼狽的兇手也不算差,但是他爲什麼就恨不起來呢?
也許是聖上身邊魏廠公威懾力的影響,也許是聖上實在太強,讓他沒有怨恨的動力。
呂琤看着崔儉一臉感動,好像瞬間明白了崔儉的腦回路。這是傳說中的欺軟怕硬吧?
“但是在事情沒有徹底查清楚之前,還要勞煩崔卿回府中閉門思過。羽林衛何在?”
隨着呂琤一聲令下,兩名身高八尺的大漢走進大殿,單膝跪地道:“末將在。①”
“帶崔侍郎回家養病。崔侍郎這病見不得生人,即日起,整個崔府許進不許出。”
“諾。”兩名校尉拱手領命,也不廢話,更加不管崔儉高居兵部侍郎。
兩名校尉出手是毫不客氣,一人握住崔儉的左胳膊向後翻去,接着向右一擰,一人握住崔儉的右胳膊同樣向後翻去,然後向左一擰。
“啊——兩位將軍,輕兒點,輕兒點啊!”崔儉的一聲狼嚎和求饒並沒有任何用處,羽林衛永遠只效忠於大周天子,只聽從大周天子的調遣。
兩名校尉一左一右就這樣押着崔儉離開了大殿。
“劉卿,如此,你可還滿意?”呂琤問道。
“先定罪再懲處,所有猶疑,按重病處,聖上所爲,再英明不過了。”劉鏡心也沒有不依不饒,而是順勢拍了呂琤一通馬屁。
逢迎拍馬那是文人的必修功課,別說什麼正直人士不會,端看那人想不想說,畢竟知識儲備在那裡。
“善,劉卿可入列,想必御史臺的同僚都有些等急了。”
“諾。”
呂琤和劉鏡心這對君臣一問一答,相處得很是融洽。
某些對劉鏡心熟悉的人卻感到有點差異。
劉鏡心可是正面噴過先帝的存在,她當初可是噴得先帝不得不收回對寵妃弟弟從輕處罰的命令。
不是吧?回家閉門思過就算完了?不說那銀兩與店鋪,光看那不正常的田畝數量也不能一句輕飄飄地,回家養病,閉門思過就了結了吧?
跟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相處,某些官員跟初出茅廬沒什麼兩樣,他們可能會有以下疑惑,比如羽林衛押送回府之後,接下來羽林衛肯定就會封鎖崔府,然後該抄家的抄家,這樣的懲罰怎麼能說是輕飄飄呢?
回家閉門思過,有以下兩種結果,其一是沒後臺,閉門思過,然後就成了死過了。其二就是有後臺的,就好像崔儉,他有謝相做舅兄,而且還是清河崔氏推出的門面之一,,他的後臺算是比較硬的那種,按照章和時的舊例,那就是圍個幾天,然後找不到有力證據,最後不了了之。
但是長生時期的舊例還沒摸索出來,長生會不會遵循舊例還是個未知數。
有些官員則是在揣測,呂琤沒有當堂雷厲風行地處置,那就應該不會再翻後賬了。這是按照呂琤登基這短短几個月揣測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們的揣測準不準確。
比如在遼陽賑災貪腐案中,呂琤說了不追究,那還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就連小鞋也懶得給你穿。一些交了罰款了事的官員,被罰後第一個月還是縮着脖子處事的,一個月之後,那脖子是伸得要多直就有多直。
有些官員則是暗猜,崔侍郎恐怕是危險了,就憑他那豐厚的家產,呂琤不會心動就怪了。那麼怎麼才能順順利利地獲得一筆豐厚的財產呢?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抄家了。呂琤她年號乾脆就不要叫長生,叫什麼長生,叫孔方纔符合她出奇的氣質。
呂琤愛財,並且尤愛抄家,薅羊毛在某整程度上也成了朝臣們摸索出來的規律之一。孔方皇帝,大臣們在私底下沒少用這個“別稱”調侃呂琤。
官員摸索皇帝的處事規矩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呂琤就是太陽,一衆大臣就是圍繞太陽轉的行星。
如果這個時候有放大鏡的話,每一個大臣都恨不得人手一個放大鏡,去觀察呂琤的每一個毛孔有多粗。
被官員們包圍的的感受或許可以和生活在聚光燈下的明星的感受差不多。就是那種無孔不入,被觀察的感覺,好像皇帝不是個人,而是類似於一樣被研究的物品一樣。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②
“諸卿可繼續,早朝總不能圍繞着崔儉一個人轉吧?”呂琤這帶着輕微責怪的語氣也是讓一衆大臣夠無語的。
大臣們:聖上,不是你一直在圍着一個人轉嗎?而且還不允許我們去討論別的,就讓我們去想什麼萬字文章的。好吧,好吧,你是皇帝,你有理。
早朝繼續。
但是這個早朝卻沒有什麼熱鬧可看了。有熱鬧看的是崔府。
京都,崔府。
此時崔儉還在被押送會府的路上。
崔府的管家也只能找這府中的另一個主人謝靈。
“夫人,外面來了大約一百所有的羽林衛,將整個崔府團團圍住了”崔府的管家有些慌亂地向謝靈稟報道。
崔府的管家覺得最近住在西面這一片的都倒黴,這一片是犯了什麼煞了嗎。他前幾個月還嘲笑,相鄰的某某家被圍,沒想到不過幾個月後,他們府就成了被圍的一個。
隔壁的寧府管家看了眼被重重包圍的崔府,他忍不住感概道:“真是世事無常,風水輪流轉啊。前幾個月好像崔福兄(崔府管家)曾跟他一聲說過相鄰府的悲慘遭遇。沒想到今天就輪到了崔府被圍,這真是……”
寧府管家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吩咐僕役去多折些柳枝回來。沒一個從外面回來的忍都要除一除晦氣。太倒黴!
崔府中,謝靈平淡的表情和崔府管家的驚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莫慌,讓府裡的人都做好自己本分內的事情,別想着偷奸耍滑。不然,不等外面的兵將你們抓走,我就先將偷奸耍滑的給處置了。”謝靈不鹹不淡地說道,她甚至還有心思抓偷奸耍滑的僕役。
崔府中的一種僕役聽着謝靈鎮定的語氣都用着同一款星星眼看着謝靈。
崔府中有着鎮定人心的主心骨在,崔府中盲從的僕役們也跟着鎮定了下來,他們該掃地的掃地,擦灰的擦灰,整個崔府即使被圍也是有條不紊的。
崔儉回到家中,或者說被兩名羽林校尉押送回府後,他看到的就是難麼一副令人欣慰的畫面。
果然,當初他向謝府求謝靈下嫁是他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當家主母還是得求娶世家大族的名姝。至於什麼表妹、顏色豔麗的美人都只不過消遣而已,能主事的還得是他的夫人啊!
“回來了。”謝靈看到崔儉語氣也是淡淡的,沒有驚喜,沒有擔憂,就好像兩個陌生人一樣。
崔儉倒是很愧疚:“是某連累夫人受苦了。”
“知道是你連累了我就好。”謝靈也毫不客氣,順水推舟地回覆道。
崔儉一噎,雖然夫人越發冷淡,當崔瀟和崔湘兩個人考取了舉人功名之後,謝靈更是冷淡到了極致,夫妻二人是相敬如冰。
但是,這麼被噎,崔儉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以前些人都是輕飄飄的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去體會的。
現在好了,謝靈是開口了,但還不如給他個眼神讓他自己去體會呢。
不過被這麼一噎,崔儉倒是想起來了,謝靈隱瞞崔瀟和崔湘在江陵的金鳳閣和銀凰館一擲千金的事情了。
想起來了,他當然就要問上一問:“敢問夫人,夫人爲何隱瞞了大娘和二郎在江陵的金鳳閣和銀凰館一擲千金的事情?”
“你知道。”
“我知道?”崔儉一直要被謝靈的回答氣笑了。他從何知道。
“別在這兒裝懵懂無知,崔儉你年齡也不小了。你教育大娘和二郎時除了會用家法作威脅,你還會些什麼?”謝靈的語氣很衝,是一點都不心虛。
崔儉好像知道了爲什麼,夫人這是怕他用家法懲罰大娘和二郎啊。
“而且,千金跟多嗎?不就是我一套頭面的錢,大娘和二郎那錢去樂上一樂又怎麼了。”謝靈一副慈母多敗兒的模樣,毫不在意地說道。
謝儉被氣得不行,但是他還得忍着,誰讓她兄長是謝韞呢?而他想要平安無事絕對不能少了大舅兄的運作。不能生氣,得講道理。
“夫人,你害苦我了!”
“哦。”謝靈表示知道了,然後呢,請繼續。
崔儉又是一噎,這種感覺就跟在朝堂上被劉鏡心堵得啞口無言的感覺不一樣,但是卻同樣地讓人腦仁疼。
“劉鏡心回朝了。”
謝靈的表情變都沒有變,這點她知道。而且她知道劉鏡心回朝以及到京的準確時間絕對要比崔儉要早。早就知道的消息,當然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所以呢?”謝靈面無表情地到問道,就好像崔儉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所以?”崔儉深呼吸一口氣,“所以大娘和二郎在江陵的金鳳閣和銀凰館一擲千金的事情被劉鏡心捅了出來,並且用這一點來攻擊我。夫人你很聰明,不要再反問我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想象出劉鏡心接下來會怎樣的攻擊我,攻擊崔府的。”
“當然,那個畫面甚至在我的腦海裡栩栩如生。”因爲裡面有她的謀劃,她有參與制定計劃,她當然知道在朝堂上,崔儉會發生些什麼。
“夫人,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你,看在你我許多年的份上給我一個誠懇的答案。”崔儉說道。
“好,你問。”崔儉都把他們夫妻二人多年的感情都給壓上了,謝靈她當然得給崔儉一個面子,雖然他們的夫妻感情並不值多少錢。
“三十萬兩白銀,以及洗漱齋……這些店鋪,到底是怎麼回事?夫人你能給我個解釋嗎?”崔儉攥緊了拳頭,是他的他人,不是他的往他頭上潑髒水絕對不行。
與此同時,早朝結束後,身在飛霜殿的呂琤,也在進行着一場類似的問話。
呂琤問,魏忠賢來答。
而魏忠賢和東廠這一次的效率是高得有些嚇人,這剛下朝不久,就有查清楚了。
這其中肯定是有魏忠賢在追查彭醜夫幕後之人失利後的知恥而後勇,當然絕對不能忽視的一眼就是,做那事,看似要栽贓崔儉的人根本就不想要掩飾,一切查起來是格外地順利。
“回大家,崔儉家中原本是有十萬量白銀,這是萬兩有些不乾淨,但是剩下的二十萬兩白銀全部都是賺來的,來源清清白白。而那些多出來的店鋪也是通往通過正常的商事往來,一點一點經營起來的。”魏忠賢道。
呂琤聽到這裡眼睛在發光,要是那多出來一切都合法,清清白白的話,那經營的人就是個真正的商業奇才啊。
至於她?呵呵,她就是個從後世散亂的先進知識中抓取了一點而已,就是那些被政治老師等填鴨進去的一些知識,再多的真沒了,她已經黔驢技窮了。
正好她的內庫因爲賞賜撫卹邊疆將士已經快被掏空了,至今還沒有喘過氣了,她繼續這樣一位商業奇才啊!
“是誰?那個人是誰?”呂琤目光炯炯地盯着魏忠賢。
魏忠賢當然知道呂琤問的是什麼:“回大家,是夫人崔侍郎的夫人,謝靈?”
呂琤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竟然是她?”
將視角再切換到崔府。
謝靈給了崔儉兩個字的答案:“是我。”
此時的崔儉跟呂琤是同款驚訝臉:“夫人,是你?怎麼會?爲什麼?”
崔儉,他被夫人背叛了。原因未知。
①這裡是兩名校尉,領虛銜將軍,可稱爲將軍。還有什麼疑惑,就當做是不可修復的bug吧。
②西方言語,莎士比亞《亨利四世》中也有所提及:Uneasyliestheheadthatwearsacrown。
解釋:如果想戴着這個帽子,就必須承受它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