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微微低頭,月色下,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付雨一怔,平靜的眼睛終於一點點放大,透露出不可思議的震驚。
奴隸?
他竟然是奴隸?
付雨飛快想到陸安的種種不同他能承受難以想象的侮辱,他的行爲老道的像一個摸爬滾打的江湖人,還有初到天幕城的時候,他一系列反常的表情和行爲。
原來,他是個奴隸!
付雨美目瞪大,驚訝看着陸安。
陸安看着付雨的表情,看着付雨一點點驚訝,看着付雨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但他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什麼表情。
如果非要說什麼改變,那就是他的眼睛顯得分外孤獨。
這種孤獨與所有人的孤獨不同,這是一種孑然一身的孤獨,是與世隔絕的孤獨,是永無翻身的孤獨。
在八古大陸中,奴隸永遠都是奴隸,永遠都不能翻身。即便奴隸有幸逃脫,甚至成爲社會上流人士,但只要他奴隸的身份曝光之後,一切都會迴歸起點。
在這個世界,奴隸根本不屬於人類範疇,只是一種下賤的物種。
奴隸,永遠都是奴隸。而叛逃的奴隸,只有死路一條。
終於,付雨的眼神也漸漸平靜下來,一雙美目看着陸安,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說說吧。”付雨輕冷說道,“你的秘密。”
陸安看着付雨,輕吸一口氣,說道,“我是從塔不卡爾地區逃出來的奴隸,我的爹孃都是奴隸,一直到四個月前還是。今天我殺的人,在四個月前意圖對我娘不敬,我父親反抗後帶着娘和我逃離,但被一名天師追殺。後來我爹孃都死了,我掉進墳江,纔到了星火城外的森林。”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陸安輕輕說道。
付雨聞言微微鎖眉,看着陸安的眼神動了動,說道,“所以,你才這麼恨天幕城。”
“嗯。”陸安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的確沒什麼用,即使他殺了你爹孃也沒辦法。”付雨鎖眉說道,“只不過,你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付雨的確很奇怪,這個秘密可以說是能左右陸安生死,他就不擔心?
陸安身體一震,深吸一口氣,看着美麗的付雨竟然笑了出來,輕輕說道,“有一點怕,但我更願意相信你。”
“……”付雨心中一動,撇過頭不去看陸安明亮的眼睛,說道,“那你快點離開天幕城,免得浪費李洪堂一片苦心!”
“你呢?”陸安問道。
“我?”付雨柳眉一鎖,說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去處。”
“……”陸安語塞,想了想,還是提起勇氣說道,“那不如……我們一起走?”
付雨身體一震,美目驚訝看着陸安。
這是她從出生開始,第一次有人如此有勇氣對她說這種話。
然而,付雨當即搖頭,輕冷說道,“你和我不是一路人,相遇只是巧合,以後再也見不到面了。”
陸安心中一緊,不知怎的突然有些發痛。
短暫的沉默,讓兩個人的距離突然被拉得很遠。但陸安很快便露出笑容,說道,“和你做舍友是我最開心的經歷,多謝你的照顧,有緣再見。”
言畢,陸安頭也不回,縱身一躍跳上屋頂,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付雨一直看着陸安,直到身影消失也沒有收回目光。跟着,她的美目中露出一絲痛苦。
“我也該回去了。”付雨微微仰頭,想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世界,而我,根本不屬於這裡。”
陸安的話深深刺激到了她,陸安逃不出奴隸的命運,一輩子要活在奴隸的陰影之下,而自己又何嘗不是活在家族的陰影裡?
天下之大,真有她的容身之處嗎?
仰頭,看着明朗的夜空,星辰浩瀚讓人神往。付雨就在星空下靜靜站着,足足站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她才終於動了動。
“咻”
付雨突然發出一種奇怪、尖銳卻又悅耳的聲音,聲音很大直衝天際。而在短短的五息之後,突然一道巨大的陰影從天而降。
那是一隻巨鳥,一隻渾身散發着七彩光芒的巨鳥,它的羽毛美麗至極,它的渾身充滿仙氣。
巨鳥拍翅飛快落在付雨身旁,付雨縱身一躍站在巨鳥背上,巨鳥也發出‘咻’的一聲尖叫,再次拍翅而起,飛向天空。
不久之後,正在天幕城外森林中飛快逃亡的陸安突然見到一隻七彩大鳥在頭頂的高空中展翅而過,那美麗,讓他禁不住停下看去。
一隻看着巨鳥消失,陸安才低下頭,再次全力逃亡。
至此,在命運中有過短暫交集的少男少女分道揚鑣。命運之中,有些人註定是過客,也只能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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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古大陸中央,天神峰。
天神峰位於天神山脈中央,這裡屬於天神之界,任何人不得進入。或許這是八古大陸中最有威嚴的規矩,因爲就算各大帝國的國王也不敢違背,否則等待他們的一定是死亡,甚至是滅國之災。
如果有人能進入天神山脈的話,在靠近中央的時候就會發現,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屹立。這山峰有其他的山百倍、千倍之大,僅僅是遠遠看着就讓人想頂禮膜拜。
天神山上,天神宮。
黑髮男人坐在王座之上,他的黑髮披在身後,越過王座的椅背一直到地面上,十分平順光亮。他周圍散發着若有若無的白霧,彷彿整個空間都有些模糊。
他的眼睛合上,卻沒有人會認爲他睡着了。天神宮的人也是一樣,因爲天神是神,神的力量無窮,不必睡覺。
有一相貌美麗的女子進入宮殿中,在越過殿門後便單膝跪下,對遙遠王座上的男人說道,“天神,付氏之主求見。”
女子的聲音在宮殿中顯得格外清晰,王座之上,男人緩緩睜開眼睛,與此同時,彷彿有兩道光芒從雙眼中射出,直衝門外。
跪在地上的女子感覺到背上一陣能量掠過,不由得渾身一緊,一動也不敢動。
“他來做什麼?”男人說道,聲音顯得極爲空曠。
“稟天神,是爲他失蹤的女兒而來。想請天神降恩,幫他找到女兒。”女人低頭,大聲說道。
“找女兒?”男人一笑,說道,“這種事也要我出手,看來他是真的沒轍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敢接話,等待着男人的命令。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平靜注視着前方,那一雙眼睛中光芒極速轉動,彷彿聚焦的地方在很遠很遠一樣。
僅僅過了十息的時間,男人便將目光收回,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說道,“告訴他,他的女兒一個月之內自會回來,不必去找了。”
女子聞言立刻說道,“是,天神。”
言畢,女子很快便從宮殿中褪下。巨大的宮殿中只剩下男人一人,只不過在女子走後,他的眉頭反而微微皺起。
他眼睛中的光芒再次轉動,這次足足看了二十息才收回,眉頭更緊了。
“奇怪。”男人頗爲意外說道,“這天下,竟然還有我看不穿命運的人。”
說完,他突然想到四個多月前自己的感知。
“莫非,這兩者有什麼聯繫?”男人自言自語,認真思索了許久後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命數,做什麼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