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晚低頭,也看向了自己的腕。
兩年多前,曲子桓出國談業務,她一個人去看的奶奶。奶奶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了自己曾有一個祖傳的鐲子,說是爲了供曲子桓讀書給當了。
祖傳的東西被當掉在他們那兒的人看來,跟賣兒賣女賣祖宗差不多。奶奶一直說,她死都不敢去見爺爺的家人,怕他們罵。
卓凌晚把這事記在了心上,問了奶奶最初當掉的那間當鋪的名字。當她趕到那裡時,方纔知道那間當鋪已經關門,老闆不知去向。
那時的她已經深深愛上了曲子桓,自然把他的家人看得很重。她並沒有放棄,用了好多方法,跑了好幾座城市方纔找到那個老闆。
那個鐲子在現在來看,並不是什麼貴得不得了的東西,連老闆自己都想不起來。而後,在她的請求下,斷斷續續地提供了些消息。她就是靠着這些並不準確的消息一趟一趟地找,最終在一個銀鋪裡找到。
當時知道曲奶奶託曲子桓在找,她送去時便假言是曲子桓找到的。
“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聽卓凌晚說完這一切,曲子桓的眼裡顯露了驚訝,問。
卓凌晚在心底苦苦地笑了起來。變性後的自己於他有如蛇蠍,從來都是避而遠之的,她哪有機會跟他說這些?
“既然找到了,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最後,她輕描淡寫地道。
曲子桓的眸光縮了縮,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最後,他默默地啓動了車子。
一路再無語,就像從前一樣。卓凌晚抱上了自己的臂,只呆呆地看窗外的風景打發時間。
快到山頂別墅時,曲子桓卻突然出了聲:“只要你不傷害冰雪,我會兌現對奶奶的承諾。”
卓凌晚的身體隨即僵住,轉頭過來看他。他的眸光依然平淡,卻不再冷漠,不像平日相處那樣使始帶着敵意。
他的每一句話都似經過深思熟慮後纔開口,所以說得特別慢。
“我會嘗試着以丈夫的身份接受你,像奶奶說的那樣,一心一意待你。至於我和冰雪,我會妥善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讓你再覺得難堪。”
這是這三年裡,曲子桓對她說的最好聽的話。卓凌晚儘管知道,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只是遵照奶奶的囑託,不是出於真心,但她還是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用三年的冰冷換得他的回首相顧,她覺得也值了。
曲子桓屬於行動派,在談話後的第二天,卓凌晚就接到了矍冰雪被辭退的消息。當然,這個消息是通過婆婆白秋萍的怒火傳達的。
“子桓你這算是怎麼回事!腦子壞掉了嗎?冰雪好不容易纔回到你身邊,你爲什麼要辭退她!我不管!”白秋萍第一次對着電話裡的兒子發火,就算三年前知道曲子桓要娶變性的自己,她都沒有這麼衝動過。
不知道曲子桓說了什麼,她氣得砸了電話。
卓凌晚聽到這個消息,心鬆了鬆。她相信曲子桓是說到做到的人,只是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迅速。他用行動給了她安慰和希望,她有信心把未來的生活經營得有聲有色。
眼睛微微發脹,想到這些天所受的委屈,所經歷的無望,有種苦盡甘來之感。她用力抓
着衣襟,因爲喜悅而差點控制不住情緒,哭出聲來。
“把冰雪擠走是你搞的鬼吧!”白秋萍一眼看到了她,迅速將憤怒轉移到了她身上,叭叭幾步來到她面前,“你以爲把她擠走了就能得到子桓了嗎?別做夢了!也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哪兒是真的!別說子桓,連我看着都噁心!”
卓凌晚平常對白秋萍一直都很尊重遷讓,但她這些日子來對自己所做的事讓她着實不快。她不想解釋,只淡淡地道:“公司裡的事情我向來都不插手,子桓所做的決定跟我沒有關係。”
白秋萍自是不相信的,眼睛依然狠狠地紮在她身上,卻紅了起來:“別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肯定叫你爸給子桓加了壓了,才讓子桓不得不放棄冰雪!我承認都是我的錯,沒有能力供子桓讀書,才讓子桓做了你們家的奴隸。可卓凌晚,你也要有點良心好不好,子桓在外給你們撐公司,回家還要給你們撐麪皮,娶你一個變性人,被人看不起。你就不能可憐可憐他,讓他也好好地談個戀愛,有個孩子?”
白秋萍的話句句是在說自己可憐,又句句是在擠兌污辱她。卓凌晚很想與她一爭到底,但最終擔心曲子桓難做人而沒有說出來,只道:“這些事,你跟子桓說吧。”
再留下去,她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如此冷靜面對,隨即出了門,朝工作室而去。
背後,白秋萍在打電話,聲音極大:“冰雪,你要過來?好,好,乾媽來接你。什麼,要搬出去?冰雪,你聽乾媽說,乾媽給你撐腰……”
卓凌晚苦苦地笑了一下,卻對曲子桓的所爲很是感激。他不拖泥帶水地處理矍冰雪的事情,正是要告訴她,他要好好跟她生活了。
好好生活!儘管淚水漣漣,她還是咧開嘴笑了起來。
工作室並沒有多少事要做,卓凌晚完成了一套設計圖後,就出來和程圓一起處理準備上的新貨圖片。這是煩鎖且極需要耐心的工作,兩個人的眼睛都瞪在電腦屏幕上,生怕弄漏細節,以至於沒有發現門外停着的那輛張揚的邁巴赫。
“媽媽——”直到脆嫩的聲音響起,卓凌晚才猛然擡頭,一眼看到了七月。
他抱着小藏豬,很是吃力,卻還咧着張嘴朝這邊跑。小藏豬被他抱得亂七八糟,兩隻腿掛在半空中,差點就拖到地面了。
小藏豬極不舒服地在他懷裡叫個不停,他卻不管不顧,只顧朝卓凌晚走來。
“七月!”卓凌晚也是一驚,站起來朝他迎去,一把將他摟在懷裡,“怎麼過來了?”
“七月想媽媽了。”七月伸臂去抱卓凌晚,小腦袋在她懷裡不停地拱。小藏豬終於得到解放,嗊嗊地叫着,朝七月射來控訴的目光。
卓凌晚撫着七月滿頭絨絨的小卷發,一顆心頓時被填得滿滿的。
“和玉嫂一起過來的嗎?”她問。
小腦袋在她的懷裡滾:“不是,和爸爸。”
卓凌晚的心一跳,這才擡頭。
門上,站着一道身影,正是鬱靳弈。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只套了簡單的襯衫,袖口妥貼地紮在腕部,顯得肩膀特別寬,臂特別修長。他的手落在袋子裡,歪歪地靠在門框上,幾乎將整個門框頂起
,卻微偏了臉,露出微微玩世不恭的樣子。
這樣的他與之前又完全不同,氣場減了不少,人也容易親近許多。
他的目光毫無避諱地落在她身上,意韻不明,卓凌晚的心卻咚地擊了一下,想到的卻是那天與曲子桓接吻時他的目光。她的臉隨即紅透,手足無措間放開七月,站了起來:“鬱先生……”
接下來要說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到來讓她意外,也讓她不安。好在程圓及時端來茶水,方纔緩解了此時的尷尬。
鬱靳弈優雅地伸指,他的指節乾淨,皮膚透出健康的紅色,連握杯的動作都那麼高貴。他低頭淺淺地酌了一口,眼睛卻沒有離開好她。
或許是他的眼光太過熱烈,連程圓都有所察覺,忙找藉口去送貨去了。室內,只剩下兩大一小三個人和一隻藏豬。
小藏豬難得自由,正到處跑到處嗅,甚至不忘擡腿小便。卓凌晚被鬱靳弈的目光鎖得實在難受,也想逃離,只得抱了七月往設計室裡跑。
關上門,直到隔離了鬱靳弈的目光,她才輕輕籲一口氣。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一直是曲子桓,可不知爲什麼,鬱靳弈一出現,她就會心虛氣短,特別緊張。
七月看到什麼都特別,小手不停地拾起這個看看,撿起那個摸摸,嘴裡不停地問着:“這是什麼?用來做什麼的?爲什麼要這麼做?”
卓凌晚一一耐心解釋,七月似懂非懂地點頭,接着問出更多的爲什麼。問到最後,卓凌晚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把他拉到鏡子前,拿過尺子在他身上比劃,嘴裡道:“媽媽給你做衣服穿好不好?媽媽親手畫圖親手剪,親手做。”
七月不是十分明白製作的程序,擔看到卓凌晚在他身上比比劃劃,覺得很有意思,由着她量來量去,早忘了問爲什麼。
卓凌晚趁着量尺寸時量了他的身高,因爲早產的緣故,他的身高與三歲的孩子還差了不少,只達到兩歲孩子的標準。
卓凌晚有些心疼地將他往懷裡塞,想着一個未足月的孩子在保溫箱裡掙扎的樣子,心隱隱泛疼。
她把掌輕輕地壓在七月的小腦袋上,輕輕地道:“媽媽一定幫你做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衣服。”
小孩子終究不耐餓,沒多久,七月就眨巴着眼睛摸着肚子說餓,而外面的小藏豬也開始嗊嗊地拱門,附和七月。
卓凌晚再不敢給七月隨便吃東西,從冰箱裡拿出八寶米去煮。程圓一直都在工作室做午飯,所以一應工具都有,還配了專門的廚房。
七月和小藏豬跟屁蟲似地繞着她轉,卓凌晚脣角不由得扯起微笑,連淘米的動作都溫柔了起來。這個孩子,總能激發她的母性。
鬱靳弈並未進來,只有外間的沙發上坐定,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臺筆記本,此時十指在鍵盤上翻轉着,忙碌於工作。
卓凌晚每每無意間回頭,都看到他在做事。似乎,他總是有忙不完的工作。
或許是袖子阻礙了他的工作進程,不知何時已經挽起,露出肌肉緊繃的小臂,一擡一壓間,很有種指點江山的豪偉壯闊。
他的目光似無意般擡起朝這邊看過來,卓凌晚迅速調轉頭,認真地去攪動粥,往裡面加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