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你不要太傷心。生老病死,是我們所有人都命中註定的。如果這次你爺爺躲不掉,那便是註定他只能活這麼久。”
秀娟看自己的侄子這麼的難受,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安慰他。
“秀山,小昊呢?你還沒和他說?”秀紅沒看到楊昊,詢問道。
“我現在就打個電話給他,讓他回來。”
楊秀山拿出手機,撥打楊昊的號碼,但楊昊的號碼,卻提示不在服務區。
“小昊應該關機了,等會兒再打試試。”
房間裡又安靜下來,只有楊墨時斷時續的啜泣聲。
一個多小時後,也就是十一點多。
中年醫生終於走進來。
“醫生,我爸是得了什麼病?”
“你父親是腦袋裡出現了問題,以我們鎮衛生所的條件,根本難以治癒。”
“那我們去市裡的大醫院呢?有沒有希望可以治癒?”
“據我所瞭解到的,或許能。但腦袋出現問題是很難治癒的,而且治癒了,說不定也會留下一些後遺症。最現實的是治癒或許至少得花費上百萬。你們能承擔嗎?”
“上百萬?!”楊家四兄弟聽到這句話,全都倒吸一口氣。
他們四家每年加起來賺的錢,應該才掙個二十多萬。除去各種生活開銷,每年能存下來的錢,也就六七萬!
楊墨聽到醫生的話,自己的爺爺可能還有治癒的希望:“爸爸,不要放棄爺爺,不要放棄爺爺好不好?!”
“我們……”楊秀山四姐弟,臉上全是爲難的神色。
一百萬對於他們這種家庭來說,真的太多太多,多到他們不能夠承擔。
“不……不用了…………我們回去吧。”躺在牀上的楊勝隆,忽然開口。
原來他的意識一直是清醒的,只是嘴巴已經不利索,他說話時,很困難。
“爺爺……嗚嗚,你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楊墨痛哭,撲到楊勝隆病牀旁。
“我看到你們長大,也活到了這個好時代。相比於很多我的同齡人,我已經活夠了、滿足了。不能再給你們增加負擔,我們回去吧。”
“可是……”
“我求求你們了,孩子們,我們回去吧。就讓我死,也死在家裡。我不想死在外面,那樣連村子都進不去啊。”
“我不要,爺爺,我不要你死。我還要帶你去看天安門,還要給你抱玄孫,我不要你死。”
“我們走吧。”楊勝隆困難的說完最後一句,閉上眼睛,眼淚不停的從他褶皺的眼角流出。
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讓自己完全不能抵抗的事情,誰又想死呢?畢竟好死不如賴活。
可是一百萬,那是他完全不敢想象的一個數字。
所以他放棄了,他不想拖累他的孩子們。
中年醫生以及楊家三姐弟,忍不住眼淚,都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只有楊秀明,似乎是舒了一口氣的模樣。
“醫生,如果我們就這樣回去,我爸還能活多久?”
“具體情況我也說不清楚,情況會一天比一天嚴重,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嗯,麻煩您了,我們回去吧。”最後還是楊秀山,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抱起牀上的父親。
“爸爸,不要,爸爸,爺爺還有救的。嗚嗚……”
“小墨,我們真的無能無力,不要讓你爺爺最後的願望落空。”
秀娟眼角全是眼淚,拉起楊墨。
“嗚嗚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楊墨其實也知道自己家的情況。
一百萬,他們幾家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來,就算砸鍋賣鐵也拿不出。
他此時好恨,好恨自己的無能無力。
楊家一家,走出鎮衛生所,送他們來的麪包車,還在外面等着他們。
那兩個司機都是同村的人,他們看到楊家人的臉色,都大概知道情況肯定非常不好。沒有多問什麼,靜靜的將他們送回寨子。
“怎麼樣?公公沒事了吧?”林賢芝在楊秀山他們走之後,就一直在家裡坐立不安,又不好打電話去詢問情況到底怎麼樣。
聽到門口有響動,趕緊跑出來,就看到自己老公等人在門口。
“哎,我們進房間裡說吧。”楊秀山揹着老父親,送回老父親住的房間。
“山,你爸到底怎麼了?”房間裡,楊桃香今天沒有午睡。
“媽,爸怕是熬不過這次了。”楊秀山將老父親輕輕放到牀上,聲音哽咽。
“奶奶~~嗚嗚~~”路上看着不知何時又昏睡過去的爺爺,一直努力憋着不哭泣的楊墨,看到自己的奶奶,又忍不住痛哭。
從門口跑進來,抱住楊桃香。
“哎,傻孩子。你爺爺能看到你們長這麼大,已經很欣慰了。你不要太傷心,這都是命。”
楊桃香心裡也很難受,恍若覺得自己的一半生命就要消失一般。
對於他們這個年齡的老人來說,那時在一起,沒有QQ,也沒有微信,更沒有電話。
他們就只有六十年如一日,相濡以沫的相伴。
他們的生命早已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今這悵然若失的感覺,就算用華夏源遠流長的五千年文化極盡去描述,也描述不出。
“你們這些天,把在外面的孩子們全都叫回來吧。”楊桃香語氣舒緩平靜。
她說完,拉着楊墨坐到楊勝隆的牀頭,定定看着楊勝隆蒼老枯槁的面容。
此時中午十二點多,陽光正好從窗戶照進來。灑在楊桃香身上,灑在楊勝隆臉龐上。畫面,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定格。
“我們先出去吧。”秀娟喊了一聲,楊家四姐弟和林賢芝安靜的走出房間。
楊墨則還在裡面無力的啜泣着。
“你們去把各自家的孩子全都叫來,還有爸以前的朋友們,可以叫來的,也都叫來。”沒有大姐,這裡都是二姐秀娟說話。
“嗯。”大家現在都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男人們都拿出煙,不停的吸着。
“秀山,小昊呢?你聯繫他了沒?這孩子也是的,最近都沒有聯繫家裡。”林賢芝開口詢問楊秀山。
“剛剛在鎮上我聯繫過他,但沒有聯繫上,我再打過去試試。這次不管怎樣,他都得回家。”
楊秀山拿出手機打楊昊的號碼,但是還是提示不在服務區。
“我打給林老師問下,讓林老師跟他說。”
楊秀山有楊昊班主任林霖的號碼,接着撥打林霖的號碼。
說來在學校當老師,相對來說,有時還是很輕鬆的。因爲老師一般和學生一樣,一年有兩段很長的假期。
林霖此時並不輕鬆,他正在辦公室批改大堆的試卷。
他口袋裡的手機傳出響動。
他摸出手機一看:“楊昊家長?該來的還是得來啊。”
林霖感嘆了一句,接通電話。
“喂,你好。”
“林老師你好,我是楊昊的父親,我有事想找楊昊,但聯繫不上他,您可以幫我叫他接一下電話嗎?”
“好的,我去教室看看。”林霖只能先應付。
他和楊昊打賭,最後他輸了,讓他知道楊昊成績很好。
還有一件事,讓林霖覺得可怕。
區長華盛達在那次爲難楊昊之後不久,竟然被雙規,最後鋃鐺入獄。
別人都覺得是華盛達倒黴,但他懷疑裡面有楊昊的身影。他也覺得這個想法太荒謬,但他想起那天楊昊的一切反應,又覺得都那麼的正常。
在他心中,楊昊已經完全不是他一個高中老師能管教的了。
林霖搖了搖頭,撥打楊秀山的號碼。
“楊昊沒在教室,我詢問了他的室友,他室友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林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這話說得他心慌。
騙人真的需要天賦。
“今天不是還在上課嗎?小昊那孩子沒去上課?”
“昨天還上課的,今早沒來,可能在寢室睡覺懶得來教室,我現在就去找他。”
“好的好的,麻煩您了林老師。等會兒您找到他,麻煩您跟他說他爺爺重病,讓他趕緊回家。”
“嗯嗯,好的,我現在就去找楊昊,希望令尊能早日康復。”
掛斷楊秀山的電話,林霖長呼一口氣。趕緊撥打楊昊的號碼,得到的提示卻是不在服務區。
“楊昊是去幹嘛了?不在服務區。哎,頭疼。”林霖有點慌,但還得硬着頭皮幫楊昊頂着。
別人都羨慕他有個學生可能要考到華清,但只有他知道管教這個學生,是多麼的讓他心累。
“班主任怎麼說?”
“他說今早小昊沒去上課,現在正幫我們去找小昊。唉,小昊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約束,希望不要鬧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