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歡幾何(二十一)

“一個該做的事情啊……”蘇漠感慨了一句,便沒了下文。

他刻意的想要回避掉這個問題,就算是他自己開的頭,他也不想在此時和憶兒討論這些事情,畢竟他會做的原因和“她們”相比是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她們”是主動,而他不過是被動。

最開始,是因爲帝俊的命令。

帝俊是造就蘇漠的人,他本就來源於帝俊上神,自然是無法違抗他的命令,他說讓他來做,他便來做。

之後,是因爲對季憶的好奇。

幾乎相同的記錄方式,他不能明白爲何帝俊上神總說的季憶的筆下比他多了份情,他便想弄清楚自己和季憶的差距究竟在何處。

現在,他做是爲了……

在心中嘆了口氣,蘇漠把雜亂的思緒都從腦子裡丟了出去。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間,亦不是想這些時間。

“也許……不,是總一天我會全部說出來的。”

沉默了許久,蘇漠用低沉的聲音承諾着。

“說什麼?”

“你以後就知道了。”

像是放下了什麼心裡的包袱,蘇漠的嘴角浮出了淺淺的笑容。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我做的原因,還有我喜歡你這件事情。所以,在你完全覺醒之前,我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能告訴你。好在我們能在一起的歲月很長很長,有些話就算我不說,以你的聰慧,就算我不說也會發現的吧。

這一世,教會你一切的人是我,比那個人先遇見你的也是我,陪伴你身邊的也是我,你也一定……一定會……

會喜歡上我把……

妖界。

“……阿溪,你會等我的對吧……”

紅火的衣衫,無法看見面容的人,越來越遠的距離,就算用盡全力朝她奔跑也無法靠近……

心臟狠狠地痛着,呼吸也像被人扼住了,胸口的壓迫感瞬間傳遍了全身,讓人無法動彈。就算不清楚自己是誰,又在何處,痛楚卻是清晰的……

男子猛地睜開了眼睛,被束縛住的感覺瞬間消失無蹤,可那份無助和恐懼卻依然殘留着。軟榻上的人微蹙起了眉頭,手背抵在了自己的額上,嘴角勾起了是一抹嘲弄的笑。

有多久沒有夢到她了?爲什麼總在以爲自己忘記的時候想起來呢?是她在冥冥之中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記她單方承諾的約定麼?

男子坐了起來,未束起的發幾垂到了地上,亦遮住了他驚豔的容貌,他垂下眼簾,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這樣太狡猾了……”

“我到覺得是夜焱殿下太狡猾了,”男子的聲音剛落的,不遠處就傳來另外一個聲音,“說好去魔界商議討伐天界之事,夜焱殿下卻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跑回來了。”

“說了多少次,我不叫做夜焱。”男子冷冷回了一句,目光瞥向了窗外,“還有,若不是爲了刺殺而來,從門口走進來找我有這麼難麼?炳遙。”

“是是是。”原本藏匿起來炳遙在窗口顯了身,雖然被男子訓斥了一番,卻是一臉的不在乎,“我倒是蠻喜歡夜焱這個名字的,焱,黑夜裡的光,希望的光。身爲妖王,這個名字很有寓意。”

“我不是夜焱,更不是你口中妖界的希望。”妖王冷冷的瞄了女子一樣,上揚的嘴角滿是嘲弄。

“妖王大人雖是這麼說,還不是前往魔界商討討伐之事麼?”女子趴在窗臺上笑眯眯的瞧着妖王,“我一直覺得你能做好的妖界的王。”

“那只是你的錯覺而已。”男子毫不留情的迴應着,“我不會爲妖界做什麼,若不是它對我來說還有存在的必要,此刻妖族滅亡和我也無任何關係。”

“這樣的說法還真是殘忍呢。”女子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聳了聳肩膀像是隻把妖王剛剛口中的話語當做笑話來聽。

“到底有何事?”妖王像是對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膩煩了,詢問的語氣不是很好。

“還能有什麼事?”女子斂起嬉笑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就算只是在窗外,她還是單膝了跪了下來,“妖王大人突然離開魔界,對魔界之王提出的策略未置可否……”

“魔界內亂,魔族自己都無法相互合作,就算真結成聯盟軍怕也是打不過天界的。”未等炳遙說完妖王就開口解釋了起來,“既然不會有聯盟軍,我就沒有必要繼續呆在魔界。”

“可是……”妖一族一直是最重諾的一族,分明答應過魔界會一起攻打天界,妖王卻在商議的第一天不辭而別,對於妖一族來說實在……

“聯盟軍會有的,只是並非此時。”妖王並不像炳遙那般擔心,笑着道:“等魔界內亂平復了,有了一個有模有樣王者的時候,自然會有聯盟軍。只不過,就魔界現在的模樣來看,這可能需要三萬年以上的時間。”

“這麼久?!”炳遙有些長吃驚。

“的確需要這麼久。”妖王笑了起來,目光看向了很遠的地方,“這是我給予最後的期限。”

“最後的期限?”

“我自言自語,不用放在心上。”妖王擺了擺手,讓炳遙不要繼續深究下去,“魔界那兒你是怎麼說的?”

“未給予正確的回覆,只說妖王有妖王的考慮,請他們在的等待上一段時日。”

“嗯,那就這樣吧。”妖王像是對炳遙的恢復很滿意,揮了揮手,讓她退下。

“是。”

炳遙離開後許久,妖王才站起了身子,緩緩踱步走到了就窗前,目光盯着妖界入口的方向。

從他坐上妖王的位置以來,他就未更改過妖界入口,只爲方便她的歸來,只是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他快要數不清自己等了多久,還是未有她的消息。

她離去時他不過是一隻無法幻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他怕她認不得自己人形的模樣,坐上了妖王的位置,捨棄了生父給予的名字,用着她給予的名字,都只爲了讓她再來妖界的時候知道去找他……

他從未去尋找她的消息,也未想過要去尋他的消息,她承諾自己會回來,亦讓他等着他,那麼,他就照做。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你要來了……”

妖王的手覆上了胸口,在未理好的領口之間能瞧見在他左胸口的位置有一個淺紅色的花紋,繁瑣細膩的紋絡上色彩卻在一點一點的淡化。

晚風揚起了憶兒的長髮,一臉興奮的她突然停住了腳步,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扭過了頭朝着風吹來的地方望去,眼裡寫着一絲迷茫。

“怎麼了?”走在前面的蘇漠注意到憶兒停下了腳步,詢問道。

“總覺得……有誰在呼喚我我……似乎是想讓我去什麼地方……”憶兒的身後是沉睡着無數怨靈的黃泉,雖有着陣陣悲鳴之聲,卻並未有呼喚她的聲音,“總覺得……那個聲音有點令人懷念,他叫我……”

憶兒的話沒能說完,蘇漠轉身一個箭步半跪下來把憶兒拉入懷中,雙臂抱着她小小的身體,下巴磕着在憶兒的肩膀上。

“蘇……蘇漠……”蘇漠的動讓憶兒有些面紅耳赤,她全身僵硬着,說話的聲音是三分震驚七分羞澀。

“對,我是蘇漠。”蘇漠閉上了眼睛,死死地咬着牙關像是在隱忍些什麼。

“蘇漠……”踟躕了一會,憶兒伸出手摸了摸蘇漠的後腦勺,擔心的問道:“你怎麼……”

一句話還未問完,憶兒打了一個激靈,一下瞪大的眼睛,小小的身子毫無預兆的軟了下去,看着眼前的場景蘇漠一點未覺得吃驚,只是把癱軟的憶兒橫抱了起來。

他剛剛看見了,一個紅色的星點從黃泉之中躍出,在她抱住憶兒之後,狠狠地穿進到憶兒的體內,受不了這其中刺激的憶兒則昏迷了過去。那是季憶的一魄,他曾經翻遍了鬼界也未能尋到,原來是藏匿到了黃泉水底了麼?

“你似乎想起了什麼。”蘇漠低頭看着在她懷中沉睡的憶兒,瞧着那掙扎的模樣,心裡倒是有些不忍,“雖然以猜測過,看來拼湊起你完全的魂魄你便會記起一切了,就算我不不願意……”

蘇漠聽見憶兒剛剛那一句有人在呼喚他的時候,心像是一下跳到了嗓子眼,明明知道她是被丟失的魂魄叫了朱,卻覺得要是此時不拉住憶兒的話,她定會就這樣離他而去,去向他再也看不到、尋不見的地方。

“吶……季憶,什麼都不要想起來好不好?”蘇漠低下了頭,與懷中的憶兒額頭相抵,“就算我忘記我也沒關係,就像你和孟婆說的那樣,就算忘記一切,你就是你,有我陪着你什麼都不用害怕……季憶……求求你,什麼都不要想起來……”

此時的蘇漠並未發現懷中的人眼皮微微動了動,掙扎着想從夢中醒來的面容上多了一絲苦澀,雖然她不知道蘇漠此刻在說些什麼,可是清楚的聽見蘇漠叫她“季憶”。

蘇漠,你果真把我當做替代品了麼?替代那個你心中那個獨一無二的季憶仙子。雖然猜想過這種可能,可當真相*裸擺在眼前的時候,心裡還是如錐刺一般……

是呢,我們就連名字都一樣呢,你給我取名憶兒,是不是因爲在叫我名字的便會覺得她從未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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