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鎮的確不遠,跟C市之間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餘漣開車比較快,僅僅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小鎮。剛進小鎮,此起彼伏的哀樂聲就傳進了並沒有關上窗戶的車裡——餘漣這個公子哥是一定不習慣的,但我早就習慣了,我生在農村,只要出了白事一般都能從早到晚聽到那震耳欲聾的哀樂聲。
我瞥了餘漣一眼,發現他微微皺着眉頭,很顯然是無法理解這樣製造噪音的原因是什麼。我沒有跟他解釋——其實我自己也不太理解這樣做的原因到底如何,我只知道這是風俗,也就是大城市裡做不到,稍微小一點的地方都會出現這種情況。
看樣子這小鎮上的白事並不少,大街上行走的人都有不少頭戴白布的,我有些納悶——這小鎮上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時,餘漣停車向路邊的人問道:“請問一下,XX街在哪啊?”
那是一個年輕人,在看到這輛車時,分明眼神中有些豔羨,但在聽到餘漣的問話時,眼神中的豔羨分明變成了怪異:“你們也去老李家啊?”我這纔想起,那個清潔工,也就是目前的嫌疑人名叫李東平,這年輕人爲什麼會知道這個?在我還意猶未盡地想着這事時,那年輕人給我們指路了:“往前,第三個岔路口往左轉就到了,過去就能看到了,說起來老李家也是慘……”
年輕人的話沒說完,餘漣就十分不近人情地說了聲“謝了”,然後就發動車子向着年輕人所指的路線而去。第三個岔路口左轉,這邊停着不少各種各樣的車,但都是十萬以下,並沒有什麼價值,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醒目的靈堂,轉頭看向餘漣,這時車速很慢,餘漣轉頭看了我一眼,怪異道:“看我幹什麼?”
“停車吧,應該就是那裡了。”我說道。餘漣再看了我一眼,然後靠邊停車,下車後,往那令堂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嘖”了一聲。哀樂的聲音太大了,即便是我們現在還距離那個令堂近五十米遠,也能感到有些不適。
“這樣不能算噪音擾民麼?爲什麼鎮政府的人不管?”我和餘漣肩並肩向令堂的方向走去,一邊走,餘漣一邊跟我吐槽着。我只是笑,餘漣這傢伙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又怎麼可能懂小地方的人情往來呢?
“笑什麼啊?就奇怪了,居然也沒人報案。”餘漣繼續吐槽道。“是這樣的,這些小地方都比較看重人情往來,就算是鎮政府的民警也都是跟這些居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如果管了這種事,難免招人記恨——這是小地方的風俗,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只要是出了白事,哀樂是在七天內不會停下來的。”我只能向餘漣解釋,後半段我知道餘漣明白,但前半段就不見得了。
“人情世故比安靜不擾民要重要得多?”果不其然,通過餘漣這個反問我就理解了,餘漣不愧是富家公子哥出身,又是個相當了不起的天才,能懂這些才奇怪了。“沒事沒事,咱們就是來看一眼,一會就走了。”我連忙拍了拍餘漣的肩,打着哈哈說道。
“嘁……”餘漣忍不住“嘁”了一聲,但我沒當回事。這時我們已經接近了靈堂,哀樂聲逐漸顯得震耳欲聾起來。靈堂前坐着幾個五十歲左右的阿姨,似乎正在說着什麼,也不知道她們坐在那裡是否能聽清楚對方說的話。
我注意到其中一位阿姨的眼淚一直沒停過,餘漣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細節,當我們走到她們面前,餘漣開口大聲向那位一直在掉眼淚的阿姨問道:“請問一下,這裡是李東平的家嗎?”
“你是……”那位阿姨有些詫異地看向餘漣,我轉頭一看,卻看到靈堂上的遺像是一個年輕人,旁邊的花圈上寫的字足夠讓我判斷出這人就是李東平。此時餘漣還沒注意到這件事,直接掏出了證件給那位阿姨看了看,大聲說道:“阿姨你好,我是警察,今天來是想見見李東平的!”
那位阿姨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先是向另外幾位阿姨說了兩句話,然後招呼着我們往前方走。等到哀樂的聲音顯得沒那麼大了,她才站定,向餘漣問道:“警官,我兒子已經去世了,有什麼你就跟我說吧,是不是他在外面又犯事了?”
“什麼?去世了?”餘漣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後方的靈堂,又看了看我。我點點頭,餘漣在得到我的確定答案之後這纔再次看向那位阿姨,說道:“這……那阿姨,李東平是怎麼死的?”
我不由得擡手捂臉,餘漣這傢伙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一定要在別人最傷心難過的時候提最令她傷心難過的事嗎?
果不其然,餘漣這句話剛一問出來,那位阿姨就忍不住再次掉起了眼淚,一邊擦一邊說道:“是這樣的,警官,我家那口子前幾天摔斷了腿,我就打電話讓兒子回來,他爲了圖便宜就坐了個黑車,你知道,黑車司機都昧良心,一輛五座車愣是坐了九個人,你看看,這鎮上的白事,全都是因爲那個罪魁禍首!”
“什麼?超載出車禍?”餘漣皺眉看向我,我也只能搖搖頭,這種事怎麼都不好說。但既然得知了李東平的死訊,那證明着這條線索完全斷了,原本李東平這個清潔工在案發當天做完清潔,即便他不是兇手,那也有可能會知道些什麼,但世事無常,沒想到他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阿姨,你能跟我講講李東平嗎?”餘漣還不死心,繼續向阿姨問話。阿姨似乎陷入了回憶,良久才說道:“我家這兒子不算什麼好人,初中就沒讀書了,輟學在這鎮上當小混混,經常幹些偷雞摸狗的混賬事,還都要我和他爸給他擦屁股——但兩年前他就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樣,說要去C市找工作,我們也攔不住他,就由他去了……”
根據李東平的母親所述,李東平的確不是個好人。在劇院工作的時候手腳不乾淨的事情也得到了證實,但人已故去,這些事情也失去了清算的餘地。在我安慰了一番阿姨之後,餘漣和我回到車裡,餘漣點燃一根菸,拿到車外,默默地看着遠處的靈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條線斷了,還有別的可能性麼?”我向餘漣問道。餘漣抖了抖菸灰,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李東平不是‘劇場’。”
“嗯?”我看着餘漣,等待他的解釋。餘漣也看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道:“還記得‘劇場’那封自白信麼?一個初中都沒讀的人是寫不出來那樣文縐縐的詞句的,而且從李東平租的出租房裡遺留的東西來看,李東平也沒有看書的愛好,簡單點說——他沒有寫出那封信的能力。”
“嗯,有道理。”我點點頭,那到現在爲止,唯一的一個可能是“劇場”的嫌疑人被完全排除,而且已經去世,下一步的調查會很難了。“的確很難。”餘漣好像聽到了我內心的聲音,說道:“所有的劇場工作人員包括保安都盤問過了,的確都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當天值班的每一個保安體內都查出了相同劑量的乙醚殘留,所以即便是當天值班的保安沒有作案的餘地。”
“是麼……”我捏着下巴應道。這時,餘漣的電話響起,是警局的同事打開的——在那家大劇院又有了新的發現,一個工作人員發現那個舞臺有被打開過的痕跡,因爲舞臺是中空的,他就打開看了看,發現有被打掃過的痕跡。
聽到這裡,餘漣頓時就來了精神,立馬扔掉手裡還剩下半截的煙,發動車子趕回C市。又是一個半小時,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裡,我有一個小時是在睡意朦朧中度過的,等到餘漣叫醒我,我們已經到了大劇院的停車場。
“你倒是舒服,我要死要活的開車,你睡得香。”餘漣沒好氣地跟我說道,我正想辯駁,但餘漣卻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下車了,並且還說了一句話:“快點,查案了。”
我伸了個懶腰,解開安全帶下車,關上車門連忙跟上餘漣的腳步。後方傳來車門鎖好的聲音,在向保安出示證件之後順利進到了劇院裡。此時劇院裡已經有不少警局的人了,每個人見了我都會跟我打一聲招呼,黃警官也在場,他在看到我之後還十分熱情地跟我握了握手,寒暄道:“好久不見啊江醫生。”“是啊,好久不見了,黃警官。”我哈哈笑,同樣向他回道。
“怎麼樣?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餘漣壓根沒有和黃警官說閒話的意思,直接向他問起了調查的情況。
黃警官搖了搖頭,說道“舞臺下面的確有人生活過的痕跡,但被打掃得很徹底,那個人也很小心,沒留下什麼東西——你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