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兩位靈尊,月妃不願深論下去,轉身逐月而去,“喵池,茳南見。”
貓兒看女子身形消失在月邊,之前那股極想去到太子殿的衝動突然一下沒了。
挺直脊背對着新升起的紅日喵嗚長長吟唱一下,貓兒敏捷往冷宮方向跑去。
那裡是它的出生地,有着貓孃的葬身地。也是它與那不知是帝梭樺還是林一的那人初遇的地方。
再一年盛夏。距離貓娘逝去的日子已經整整一年。
玉蘭花樹下,貓兒初迎晨光跑來時,發現埋着貓孃的地方並非如之前所料長滿青青碧草,反是墳包隆起,繁花遮映。墳前一小塊雪色修石,紅字灼目寫着:“貓塚。”
眼眶一下發熱,粉紅鼻尖使勁嗅了嗅,是那人留下的氣息。
貓兒在玉蘭花樹下躺臥下去,尾巴身子縮作一團。怪不得貓娘寧居冷宮也不願入繁華,原來越是有人的地方事情就越複雜,紛爭也就越多。
許是雪獅貓血脈傳承影響,這一世它不再像前世那樣沒心沒肺,它的心思比前世細膩敏感許多。
日頭漸移,溼熱土壤中有少許未曾化盡的白色花瓣。
貓兒將鼻尖貼上去使勁嗅了嗅。咪嗚,好像又聞到了貓娘身上的熟悉氣味。
不知不覺沉睡過去。
紅日西落,涼風輕拂。
雪白貓兒被埋淹在一堆五顏六色的花瓣間。
白衣人影緩步行來。那人身姿猶如白梅勁瘦,行來時一步一殘喘,但脊背始終挺直成一線。
面容如同霜冷雪覆,氣質皎如明霽仙花。他慢慢走到玉蘭花樹下,看到被埋在花堆裡的雪白貓兒。
目光深深淺淺如同冰花浮變,最後用長袖拂開花瓣,將貓兒抱起,一步步往太子殿走去。
太子殿,皇子抱貓而歸。
侍人心疼皇子病重,上前想將貓兒接過來。被皇子擡手揮開,直接將雪白貓兒放入牀榻間。
侍人大驚。這貓再得皇子寵愛,也不過一隻貓兒罷了,怎麼能夠放到皇太子牀上去?
皇太子卻無視侍人目光,自己放下牀帳,在侍人目瞪口呆目光中脫了外衣與鞋履,直接上牀擁貓睡去。
夜色漸深,宮中燭影透亮。
皇太子惺忪睜眼。貓兒在被窩深處亂拱,口中不停喵嗚喵嗚。
皇太子將被沿翻開少許。因爲原身是霜雪化靈,這太子殿隨同主人身上溫度,終年冷如初冬。
就算在炎炎盛夏,也需要淺蓋薄被。只是帝子忘記,貓兒身上自帶皮毛,被子蓋上去久了就有熱意。
那貓還在喵嗚喵嗚亂語,翻譯作人類語言應當是:林一,天火燒的好疼啊!這就是以身祭天麼?
好疼啊,好痛苦呀!還不能一下痛快死去,只能慢慢被燒滅成灰。嗚嗚,這樣的痛苦經受一次就夠啦。如果有來生,我再也不要受這種罪。
皇太子,亦即帝梭樺在旁聽得一愣。它這是保留了前世記憶?
雪冷表情沉默許久,最終緩緩擡掌,白光過處,前世記憶全部被抹除,它就只是今生今世簡單快樂活着的雪獅貓。
貓兒重新安眠入睡。許是睡得愜意,它四肢朝天在被窩裡隆起一坨。夢裡有點熱,它下意識尋找涼快的地方。
身邊好似有一塊冷玉,它下意識依偎靠攏過去。
這還不夠,它使勁蹭了蹭冷玉。
對方有瞬間僵硬。
它不滿起來。硬梆梆的,蹭起來太不舒服了。還是放鬆點的好,涼冰冰冷幽幽的軟玉,觸感可真是好極了。
夢裡諸花紛繁,它好似又到了那口六角井前。
扒在井口輕喵一聲,那人不出意料出現在它身邊。
它喵嗚高興撲入他懷中。
他將它抱起,躍上那棵寒梅樹。又是一番悉悉教導,它卻走神眼神發直只盯住他契合無縫的衣襟口。最終忍耐不住,悄悄用爪子扒開一條縫,鼻尖湊近聞去。
喵嗚,與貓娘身上的香氣好像啊。
到某點突起,本能發作忍耐不住,喵的快活叫了聲,“爹!”一口咬將下去。
那人在它口下哆嗦一下,一把將它帶離,不客氣叩指彈它耳朵:“臭不要臉的,看清楚爺是哪個?”
它擡眼,那人一個身子忽然在它面前長出兩個一模一樣的頭來。
一個頭冷冷涼涼,一個頭熱熱切切,不停左右互換,念念叨叨在它耳邊喚:“猜一猜,哪個是帝梭樺,哪個是林一?”
貓兒眼花繚亂。兩顆頭顱切換的速度太快,它都要看吐了。
它想喵嗚一聲,從這個可怕的雙頭人身邊徹底逃離。
當它真正叫出聲時,對方卻又變作一個人模樣,嫌棄無比言道:“我教會你的只是喵嗚,不是嗷嗚。嗷嗚嗷嗚太難聽了,我不喜歡,你滾開吧!”
貓兒心下如被鋒利刀鋒切開,血淋淋疼得厲害。它一次次努力發聲,拼命想切換成喵嗚喵嗚,但一次次出聲的卻只有那人極不喜歡的嗷嗚嗷嗚。
心疼到極點,場景忽然又再切換。
貓娘從玉蘭樹下的土墳裡走出來,爲它拂去頭頂落花:“吾女,雪獅子一族天生高貴。不求人,不自悲。永遠要懂得維護尊嚴,不可因它人失了自我。”
貓兒淚光盈盈嗷嗚了聲。要做自強自立的貓兒,嗷嗚就嗷嗚,沒有必要因爲別人的眼光否定了自我價值。
皇太子嘆了口氣。也不知做了什麼惡夢,掙扎困苦到如此地步,好在總算平靜下來,他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帳子外燭火輕搖。皇子擡手掩口,不出意料又是一手心緋紅。淡漠從枕下摸出一方白帕拭去,皇子病容憔損,眼睛卻越發精亮如同寒冷雪夜中最透亮的星子。
天道重罰下,這個凡人體軀不會支撐太久了。須趁活着的這段時日,安排好在東魏國的一切。
靈尊數百年處理靈界事務何止萬千,凡人界區區事務,只要有心,彈指間就可對未來數月內整個世態有個預估料定。
少頃,眼皮落下,星子的寒芒被掩住。
皇子將貓兒柔軟體軀半摟入懷,蒼白臉頰與貓兒毛皮陷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雪顏哪個是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