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爲什麼就你會做?
清晨,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就像打開了電影的播放鍵,突然間,城市就喧鬧了起來。
李定安慢悠悠的出門,不急不徐的進了學校。他先到家園食堂吃了一份腸粉,一盤生煎包,才進了圖書館。
差不多到十點,他才下了樓,又到了對面的二樓。路過吳教授的辦公室,看門開着,就進去打了聲招呼。
“吳教授!”
“看完書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老師,今天考試。”
“哦,竟然給忘了?”
吳湘指了指沙發,又習慣性的問:“怎麼樣,有沒有把握?”
李定安懵了懵:只是學期考,又不是畢業考,有什麼沒把握的?
反正他覺得研究生考試要比大學時期的簡單的多的多。
特別是研一以後的考試,基礎知識佔比極低,還不到總題目的百分之三十。而其中大部分都是淺述報告,也就是平時所稱的“小論文”。
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則是實踐,其中大部分又都是實驗操作。
要是讓吳湘說心裡話,李定安已經發表的那十多篇論文當做博士生的畢業考都沒問,像這種閱讀理解自然沒什麼難度。
至於實踐,他的專業水平比高勝東都要高出了一大截……
吳湘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的失笑:“你說你,浪費什麼時間?”
李定安笑了笑:“就是想檢驗一下!”
“隨你!”吳湘隨意的揮了揮手,又皺了皺眉頭,“滬上拍賣會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這段時間儘量小心點。國博和故宮那邊我也已經打過招呼,除了項目,其他活動能不參加就不參加……”
李定安鄭重的點着頭:“老師,伱放心!”
要說危險,可能有那麼點,但要說跟權英一樣嚇得跟鵪鶉似的,窩在公安部的招待所連門都不敢出,那絕對不至於。
畢竟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況且這裡還是京城,全中國就沒有再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當然,該注意的還是得注意,反正李定安已經決定,案子沒破之前,能不出京就不出京……
“嗯,那就好!”
李定安向來穩重,也極有分寸,所以吳湘並不是很擔心。
他又看了看時間:“去吧,都開考了。”
嗯……高勝東不是說十點半嗎?
李定安心裡一跳,忙點了點頭:“那老師你忙……”
說着他就出了辦公室,還替吳湘關好了辦公室的門。
轉過頭再一看,過道里一個學生都看不到。
真開考了?
他飛一般的奔向了陶瓷教研室。
教室挺大,擺着三十多張課桌,十七個學生坐的整整齊齊。
講臺上坐着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教授,應該是從其它系抽調過來的監考老師。陶瓷系的張副教授也在,除此外還一位女孩,正在分發試卷。
感覺有點面熟,稍一轉念,李定安就想了起來:前幾天在圖書館碰到過,叫申佳青,好像是古文字學的博士生。
顧不上打招呼,他欠了欠腰:“不好意思老師,我遲到了!”
講臺上的教授皺起了眉頭,剛要問什麼,張教授先迎了過來:“怎麼這麼晚了,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高老師說是十點半,我就以爲是十點半,又碰到吳教授,就說了幾句話……”
“哈哈……要提前十五分鐘進場的……快進來吧!”
高打眼,你真能害死人……
暗暗罵着,李定安說了聲謝謝,又瞅了瞅,走到了中間的區域。
這一塊全是宋元明清專業的同學,也就是那七位同班同學。剩下的十多位自然就是國外考古和佛教考古的學生,同屬陶瓷系,但不是一個專業。
也不管是哪個專業的,全都好奇的看着他,因爲這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他。
正想着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又看到宋元明清系的七個人相繼朝着李定安點頭,這十位同學恍然大悟:好傢伙,這就是那位害得他們動不動就得提鞋的李同學?
一瞬間,二十隻眼睛全都瞪圓了……
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李定安都報以微笑,又連忙坐了下來。
恰好,負責發試卷的申佳青也到了這邊。
她看了看李定安:你上次不是說是研一嗎?
再看桌子上的學生證:沒錯啊,確實是研一?
但這裡,卻是研二的考場?
要說他走錯了……應該不可能,不看他進門的時候,陶瓷系的張副教授還和他打招呼了……
心裡好奇的不要不要的,申佳青把試卷放到了他面前。
李定安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然後拿起卷子掃了幾眼。
嘿,這試卷……挺有意思。
比如說第一道,就是名詞解釋:清風堂碑。
就這麼四個字,再多餘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所以乍一看,就會摸不着頭腦:這什麼玩意?
其實這是南宋時期的一則典故,同時也與一件文物有關:朱熹的弟子鄭性之是理宗時期的權臣,他手下有一個官員強奪了沈姓富商的一處豪宅,然後又把這座宅子獻給了鄭性之。
但自從鄭性之入住後,宅中怪事頻發:明明睛空萬里,樹梢都不見動一下,正堂中卻能生出陰風。明明是萬籟俱寂的深夜,堂中卻會傳出類似呼嚕聲樣的響動。
鄭性之不明所以,請了高人做法,具體過程不知道,反正之後就將堂名改成了清風堂。
再之後,風沒有了,怪響也沒有了,平平靜靜的過了幾年。
但到第三年,又有怪事發生了:一到下雨天,清風堂的石壁上就會顯出了一個人影,天一晴就會消失。 鄭性之嚇的不輕,命人把牆拆開,結果挖出了一具骷髏。再一看,石壁上竟然被摳出了十多道深槽。
原來,當年官員搶奪毫宅時,竟然把宅子的原主人活生生的砌進了牆裡。
官員被抄斬,豪宅發還沈氏,所以這件事流傳極廣,史稱“清風堂屍跡”。
沈氏後人還專程記在族譜之中,到明朝時更是刻成了石碑,代代相傳。
建國後,沈氏後人捐獻了位於嘉興的沈氏園林,大運動時期遭到破壞。新世紀初,浙江文物局和浙江古建築研究院聯合重建,挖出了這塊碑,現在館藏於“江南古建築博物院”,名字就叫做《清風堂碑》。
《中國考古學通論》中有相關內容,但主要論述的是清代江南園林的建築風格和特點,只是提了一句清風堂牌,並沒有提這塊碑的來歷。
李定安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清楚,是因爲元代文學家、史學家陶宗義的《南村輟耕錄》中對《請風堂屍跡》記的極爲清楚,還做了相關的科學解釋:屍油和血液滲透到了石壁裡,乾燥的時候不太明顯,發潮的時候油跡就會顯露出來。
所以,旁邊的這幾位同學不一定能想的起來這塊清風堂碑是什麼東西。
但要說超綱,還真沒有。《南村輟耕錄》本就是宋元時期考古相關的重要着作,不然李定安也不會想着從這本書裡搜尋銅槨和赤金摩睺羅的來歷……
還有三道論術題:
一、治天下匠。
這也是一則典故,也同樣與一件文物相關,主角也是丞相。
《元史耶律楚才傳》:夏人常八斤,以善造弓,見知於帝(成吉思汗),因每自矜曰:‘國家方用武,耶律儒者何用。’
楚材曰:‘治弓尚須用弓匠,爲天下者豈可不用治天下匠耶?’帝聞之甚喜,日見親用……後賜有禿該可敦(成吉思汗的妃子,被他搶來的時候就帶有一兒一女,算是繼子繼女)之女爲鸞膠(續絃妻),賜金弓,銘“治天下匠”。
這把弓晚清的時候都還在,收藏於清朝內廷之中,慈禧過壽的時候移到了圓明園,現在已經在大英博物館裡了。
同樣的,《中國考古學通論》也有相關內容,但被歸類在“圓明園流失文物”相關的目錄下,同目錄中還有圓明園印、四十景圖、十二生肖獸首銅像等國寶中的國寶。
與之相比,這把弓就不是那麼顯眼了,所以別說“治天下匠”這四個字的出處,旁邊的同班同學有沒有記住那把弓都是個問題……
第二題:淺述“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思想觀點。
這句話出自明代的園林著作《園治》,意指“天人合一”,所以還涉及到了道家和佛教思想。但相對而言,這道題要稍簡單一點……
三、兩宋皇室墓葬品的種類及特點。
這道題就更過分了。
這麼說吧:
北宋末年,北宋帝陵先是被大齊皇帝劉豫大規模的盜掘了一次。
金朝入主中原後,爲鎮漢人王氣,不但又挖了一遍皇陵,連墓磚都敲成了渣。
蒙元來了後,還是爲了鎮漢人王氣,帝陵方圓五十里內,“盡犁爲墟”。
同樣的,南宋帝陵也是這樣的待遇……楊璉真伽不但盜走了所有的寶物,不論男女,骨頭全被敲成了渣,又混合豬狗牛羊的骨頭埋在地底三丈之下,又在上面修了一座十三丈高的白塔……
說白了,這兩處是連盜墓賊見了都繞道走的地方。
相應的,無論是《考古學通論》,還是已有的論文文獻,也只是從墓葬佈局、建築特點、結構風格,以及壁畫及磚雕方面論述,有關墓葬品的內容真就不多。
也就發現宋代藩王墓葬的地方文物志、博物館志有相關記載,或是兩宋與之後的雜史,就比如之前李定安查過的《南村輟耕錄》、《續絃簡錄》、《困學齋雜錄》、《齊東野語》等筆記體史,有兩宋時期帝、王葬禮相關的描述。
又算不上超綱,因爲這些資料研究宋、元、考古相關課題的重要依據。但平時研究的都是瓷器相關的知識,現在猛然間要從“種類”,“特點”方面論述,能答上來纔怪。
所以李定安纔會覺得奇怪,怎麼突然就會出這麼多的冷門考題?
肯定和他有關,但絕不是特意爲他開綠燈,他臉再大,也沒大到這種程度。
李定安懷疑,應該是他之前帶回來了摩睺羅和銅槨,讓丁院長、吳教授萌生了開發這方面的課題的念頭。
所以,這次只是給研究生們提個醒:趕快查資料,不然等課題開了,別說參與了,你連參觀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這一次的考試,十之八九是不及格……
這也就罷了,關鍵的是吳湘上個星期就明確說過,今年陶瓷系的碩士博士畢業論文肯定和蒙古瓷或珍珠釉相關。所以說,如果同學們知道這些全是他弄出來的以後,會不會半夜給他套麻袋?
一想到這裡,他就有點虛,頭都不擡,只顧做題。
而旁邊的同學一看試卷,腦子就“嗡”的一下。
說實話,別說《清風堂碑》、《治天下匠》,有好多同學連《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出處都想不起來。
並不是他們沒好好學,而是平時的側重點大都在古董方面,倒也不是學校偏科,而是這方面最好就業。
建築方面雖然也有研究,但基本都是墓室、古城市佈局,以及都城、宮城研究,這會卻突然冒出來了個園林?
至於第三題,一看“宋代皇室墓葬品”,他們的心就涼在半截:完了,這學期的學分是別想了……
不只是七位同班同學,還有左邊的佛教考古,右邊的中外文化交流考古(含國外考古)……十七個學生,一個賽一個的懵逼。
這兩個班的考題大同小異:宗教思想(西方文化)在兩宋時期墓葬制度中的影響。
都是兩組配圖:一組是銅槨,一組是摩睺羅。底下也有備註:宋寧宗趙擴之子趙振墓葬……
趙振……聽都沒聽過……
這是哪個坑……嗯,誰出的題?
哦,吳教授出的……那沒事了。
問題是,這也太生僻了?
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白了,沒一個會的……
心裡正這樣想,旁邊卻突然傳來了“沙沙沙”的聲音,再轉頭一看:讓他們連提鞋都不配的李同學正在悶頭答題,筆桿子都快飛起來了。
十七雙眼睛齊齊的瞪了起來:爲什麼就你會做?
解釋一下,補更肯定會補,絕不會食言。但這幾天正在嘗試轉變一下思路,想着除了裝逼打臉,以不能再寫點新一些的東西,也正在構思列大綱。
所以還得欠兩天,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