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頂部,用特效掛着一塊碩大的燈牌:古玩打假第一人。
光這七個字,就能讓懂點行的瞎上那麼幾秒鐘。
鄭萬九闆闆正正的坐在燈牌下,穿一身青藍色的西服,頭髮梳的油光水滑,臉前還擺着一件肥嘟嘟的蘿蔔尊。
估計是拍攝角度的問題,這畫面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大一小兩件瓷甕。
網友頓時就樂了:“這個穿綠西裝的胖子,是不是就那天直播時跟在李安之身邊的那位?”
“廢話,這張臉的辯識度那麼高,哪還有第二位?再看那塊表,江詩丹頓的陀飛輪,普通人哪能戴的起?”
“還有瓷瓶上的貼的紙條:安本齋……那天江靈雨直播的時候,是不是就數這位跳的最歡,罵李安之罵的最髒?”
“對,要不然李安之爲什麼要打他的假?”
小能手:“哈哈……現在誰敢說李安之窩囊,誰敢說他是面瓜,給我站出來!”
鑽巷子:“可別胡說……你沒看簡介?就是鄭萬九在打假,和其它的任何人都沒關係!”
營養快線:“快別扯淡了,老鄭又不是沒在李安之的直播間出過鏡,有這能耐?”
品藝軒:“說的對,你們得先搞清楚爲什麼其他行業都有專業打假人,就古玩界沒人敢打假的根本原因。
壓根就不是什麼所謂的約定俗成的行規,而是在於不好識別,更沒有相關的鑑定標準和法律條款。”
就像消費品和食品,只要稍微瞭解一下,普能人就能識別出來這些東西是好不壞,符不符合標準。既便某方面需要藉助儀器,隨便一個小縣城的質量技術部門就能檢測。
然後再搬開《食品法》和一大堆眼花繚亂,卻又細得不能再細的《質量標準》、《法律法規》,能不能告贏,告贏了能賠多少錢全都一目瞭然,甚至連律師都不用請。
但換成古玩:別說檢測,這玩意能借助的科技手段簡直少的可憐,憑的全是鑑定人的眼力、經驗、知識儲備……簡而言之一個字:難!
而且極容易走眼,我敢說涉及這一行的,就沒有沒走過眼的,包括國內最頂尖、最權威的那些研究機構的教授和學者。”
“最關鍵的還是付出和收益不成比例:打假消費品、食品都能假一賠三,或假一賠十,但古董這玩意,你打官司能把買了贗品的錢退回來都得燒高香。
要問爲什麼?很簡單:國家沒有出臺任何與古玩相關的質量體系和鑑定標準,更沒有任何與古玩價值有關的法律依據……再說通俗些:就是古玩的價值沒法定性,今天只值一毛的東西,說不定明天就能值一百萬……”
“沒這麼誇張,但司法部門很少會以古玩的經濟價值爲判案的依據,至多也就是借鑑或考慮一部分,包括盜墓案和古董走私案。
所以但凡買到贗品起訴的,很少能打贏官司,頂天了也就是退款退貨……要是還不懂,可以自行搜索曾經轟動全國的“專家詐騙乾隆真跡《嵩陽松柏圖》案,一審、二審、終審全是原告敗訴……”
“哈哈……伱們字多,你們說了算……但只要鄭萬九沒承認,李安之不露臉,誰敢說這個直播間和李安之有關?”
“所以說,太陰險:仇報了,還一點影響都沒有!”
“還有更陰險的:都看到鄭胖子在古玩上全部做了記號,也看到他在店員封箱之前,在箱子裡丟了什麼東西,對吧?那是微型攝像機……這些全都是證據!”
“什麼意思,詳細說說!”
“古玩官司確實很難打,就像之前提到的《嵩陽松柏圖》案,法院之所以判決原告敗訴,一在於沒有鑑定標準、沒有法律條款支持,價值無法定性之外,還在於證據鏈不完善:
因爲專家稱,之前他用十七萬從原告手中買的那幅贗品早賣給了美國人,天知道現在在哪……而原告也無法證明之後拍了九千萬的真跡,和之前專家從他們手中騙走的那一幅是同一幅畫……
而大多數古董官司之所以會輸,也是同樣的道理:原告沒辦法證明他當初從被告手裡買走的東西,就是現在法庭上的這一件……簡而言之,被告說你調包了,但你拿不出證據!”
“我靠,還能這樣?”
“你以爲李……嗯,那個助理爲什麼要全程拍攝,還是一鏡到底,鄭胖子又爲什麼做記號:官司能不能贏先不說,至少我能證明,這東西就是從你店裡買的那一件!”
“意思是到這份上了,官司都不一定能打的贏?”
“贏應該會贏,但極耗精力和時間……如果不理解,可以再借鑑一下更爲轟動,更能顛覆三觀的‘全縷玉衣造假案’:官司前前後後整整打了七年!”
“就是用兩萬塊錢的東西造了一件玉衣,然後請專家鑑定值二十四億,之後抵押給銀行,前前後後貸了十二億那個?”
“對!”
“總不能是被告說,銀行把他的真的給換了?”
“完全正確……幸虧銀行金庫有全程監控。被告律師沒辦法,又辯稱那件玉衣雖然現在只值兩萬,但當時確實值二十四億,依據的就是‘古玩價值無法定性’的法律漏洞……雖然最終銀行贏了官司,但過程很曲折,還特麼不是一般的離奇……要不信,看看當時參與鑑定的那幾位專家!”
“我靠……京大文物鑑定中心的主任?”
“好傢伙,還有故宮的副院長?”
“那算什麼,看這位:國家文物鑑定委員會副主任、國家收藏協會會長?”
“我去……等於何安邦、呂本之、還有吳湘,離他們都還差得遠?”
“吳湘離京大的那位差的不是太多,也就是再往前兩步的事情,但剩下的那兩位的地位和級別,何安邦和呂本之這輩子是沒什麼希望了。”
“這幾位最後怎麼樣了?”
“當然是毛事沒有……只說水平不夠打了眼。雖然鑑定費高的離譜,超出了一般人的認知,但沒法證明他們是在明知道玉衣是贗品的前提下,聯合出具了價值二十四億的鑑定證書,所以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我了個大操……總算知道,爲什麼古玩市場那麼多的假貨,卻件件都有專家出具的鑑定證書,而且來頭一個比一個大?”
“你以爲……所以說,像李安之這種鑑賞水品奇高,從無打眼的記錄,卻從來都不給別人鑑定的專家,比大熊貓還少!”
“用的着?他隨便在地攤撿一件,就夠別人辛辛苦苦幾輩子的。”
“這倒是……”
“哈哈,聽……鄭萬九的助理開始解說了!”
“我去……這聲音,感覺不是一般的耳熟?”
“這要不是李安之,我把手機吞了!”
“哈哈,你說這是李安之?來,證據拿來……”
漸漸的,直播間裡的網友越來越多,不大的功夫,在線人數就超過了五萬。而且還在不停的@,不停的@……
“慕名而來,聽說李安之開播了……我去,真是李安之?”
“不是,你聽錯了,只是聲音有點像!”
“大哥,別張開就來,看直播間簡介:這是鄭萬九鄭總的助理,姓安,所以稱他爲小安……但絕對不姓李!” “所以,這次直播完全是鄭總的個人行爲,和別人沒半毛錢的關係!”
“好傢伙,你們這是睜着眼睛……不,張着耳朵說瞎話?”
“還小安,咋不叫小腚?”
“有本事讓他露露臉?”
“鄭總說了,長的不好看!”
“我特麼……好吧,你們人多,你們說了算。”
網友吵吵鬧鬧,鄭萬九樂得直打顫,李定安卻朗朗有聲:
“以上,就是購買這一件蘿蔔尊的全過程,賣家坦言保真,並附有‘遼省古瓷評估委員會’委員羅英宗先生開具的鑑定證書:包括足底、釉面、胎質、款識、包漿等等,都有深度分析……
最後鑑定年代爲清代康熙時期,產地爲景德鎮若深窯……但經過我們鑑定,此物爲贗品,年份不超過三年……依據也很簡單:
第一、瓷土沒有經過陳腐處理,直接用的新土……看,足底胎質是不是很粗,而且雜質極多……憑這一點就能甄別;
第二、這一件是壓胎機塑形,器身內外留存的機器塑胎的痕跡很多;”
第三,電爐燒製,釉面玻化度過高,亮度太強;
第四、做舊手法過於單一,用的還是‘硬物敲擊’的方法剝釉,特徵也很明顯,用高倍放大鏡一眼就能識別……然後用高錳酸鉀去光,這種方法更容易識別……看,我手指的顏色……
第五、也是最容易識破的一點,款不對:懂點瓷器常識的內行都知道,清代若深窯只燒青花……”
李定安的語速並不快,講的極爲細緻,講到哪裡,手中的放大鏡就會放在相應的部位。
而說到高猛酸鉀去光的時候,他還用手蘸水在釉面上使勁蹭了兩下,然後把手放在了攝像機前。
顏色不是很深,但依舊能看出紫紅色,所以既便是外行,既便是生手,也能一目瞭然,並聽的明明白白。
換成行家:根本不用講這麼細,一眼假的東西……
前後差不多半個小時,李定安纔講完,又換成了第二件,也就是那件粉彩攢盤。這次比較快:購賣過程兩倍快進,又省去了後面裝運和存放了一夜的部分視頻。
“同樣,這一件也是店家保真,更有鑑定證書,依舊是遼省古瓷評估委員會的專家……同樣的,我們鑑定爲贗品:年代比上一件稍近一些,距今大致一年半,產地還是景德鎮,也依舊是工業量產的東西。
不過做舊的手法稍稍高級一些:用洗衣粉擦洗底足,又用砂紙打磨,所以胎質酷似糯米胎;然後鐵釘置於釉面再撒鹽生的鐵鏽,又用墓土摻老石灰,和520膠水拍的土泌……
像這一種,鑑別真假的難度就要大一些了,資深收藏家憑眼力、手感也能鑑別出來,前提必須得仔細。如果是普通愛好者,或是沒怎麼接觸過古玩,九成會打眼。
如果想事後鑑定,就需要藉助儀器和化學手段。不過初中的實驗室就能做,因爲洗衣粉和502的成份組成並不複雜……”
“學校就能做,感覺並不難啊?”
“不難個屁,你先聽清楚前半段:資深收藏家不仔細,都有可能打眼,普通人更不用說……李安之……哦不,助理說不難,指的是隨便就能找到有檢析能力的實驗室……”
“明白了,估計鄭萬九當時就沒看出來……”
“差不多,他頂多就屬於‘資深收藏家’……嗯,快看,鄭萬九的臉?”
“沒錯,他剛剛還笑的一臉的褶子,一看我們說他打眼了,他當即就笑不出來了。”
“哈哈……鄭胖子絕對是走眼了”。
頓時間,粉絲們笑的前仰後合……
“再看這幅畫,現代畫家陸儼少的二尺小品,線條流暢,剛柔並濟,個人特點很明顯,說明仿作者的功底很深,對陸儼少的風格很熟悉,應該深入研究過,所以說不定就是他的學生畫的……
我們之所以判定是仿作,是畫紙不對:這是晨光的書畫專用宣紙,2000年以後才生產,但陸儼少於1993年逝世……”
“我靠,這都能看的出來?”
“你以爲?看紙只是字畫鑑定師的基本功,而他們的大致步驟就是先看紙、再看軸,再看墨和顏料,這些都對,纔會看內容……”
“感覺也不難!”
“嗯……你問問鄭總難不難?”
看到這條評論,鄭萬九臉上的肉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然後,直播間裡又笑噴了。
太有意思了……
“鼻菸壺也是贗品,材質是工業玻璃,而非琉璃……鳥籠也不對,不是黃花梨,而是柴油木。而且籠頂上的寶石也非天然瑪瑙,而是人造……還有這幅冷枚的《仕女圖》,用的全是現代纔有的化學顏料,所以也是贗品……再看這一件……”
頓了頓,李定安拿起了雞油黃的花盆底座,又看了看鄭萬九。
老鄭秒懂:如果講這一件,就得講具體的做舊手法,那他舔了一口的片段還播不播?
稍一猶豫,鄭萬九又咬了咬牙:播,爲什麼不播?
也讓粉絲們看看,爲了打假,老鄭我做了多大的犧牲?
視頻播放就是鄭萬九在操作,他也不含糊,直接點了播放。
這次是正常速度,鄭萬九和經理的對話也聽得清清楚楚,畫面很清晰,網友們看的也很清楚:看完、摸完後,鄭萬九還舔了一口……
“我去,鄭胖子就不怕這是裝骨灰用的?”
“這有什麼關係,就當是啃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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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特麼啃骨頭!”
“不奇怪,因爲高仿做舊大多都要用到酸和鹼,所以好多專家鑑定瓷器都會嘗一下!”
“那這一件呢?”
剛有人問,視頻停止,李定安開始解說:“這一件的做舊手法又要高級一些,比如浸色的過程沒有用到化學藥水,而是採取傳統的漚泡……這種方法,既能讓工藝品的瓷胎趨於‘陳腐土’、‘糯米胎’,又能讓釉面近似於‘自然老舊’的現像……缺點是費時比較長……”
“漚泡是什麼?”
“我了個天……意思就是這件東西,是用糞水泡出來的!”
“而且時間絕不會短,至少漚了一年以上,不然釉面和胎色不會這麼正!”
“我靠,鄭胖子連屎都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