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電視是不可能上電視的,至少現階段不行。
因爲沒時間。
國博和故宮的項目都還沒研究明白,眼看保力的研保所就要上馬。這都還在籌備階段,他又成了文博會的鑑定專家?
也別說上電視、錄節目、當嘉賓,李定安連談朋友的功夫都沒有。
這不,兩個人在一個城市,住的也不遠,卻快半個月了才見一面?
真的,也就是李定安夠優秀,於徽音也夠理解,這要換成普通人,早特麼吹了……
腦子裡轉着一堆有的沒的,李定安隨口就問:“快十一點了,要不回家做飯?今天給你露兩手:想吃什麼?”
於徽音笑的眯起了眼睛,長長的睫毛跟着一顫一顫,但還是搖了搖頭:“外面吃吧,就附近,隨便找一家就行!”
雖然她也很喜歡那種“家”的感覺:看着李定安在廚房裡忙碌,她在旁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覺得超級溫馨。
但李定安已經夠忙夠累了,不能再給他增添負擔。
“行。”李定安當然無所謂,“那吃完飯去看電影?”
一聽看電影,於徽音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又開始笑:李定安肯定會在電影院睡着吧?
他就沒這愛好,大學四年,進電影院的次數估計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還是不了,近期也沒有上映什麼好的片子!”
於徽音想了想:“要不再逛逛展覽會,正好我有一篇素材稿沒寫完,你幫我參謀參謀!”
帶女朋友逛古玩市場?
換一般的情侶,這種行爲就挺搞笑,但擱他倆,還真就挺合適:因爲兩個人的工作都和文物有關。而且於徽音也確實挺喜歡,所以當初進電視臺,她沒怎麼猶豫就選了“古韻新風”。
李定安無可無不可,幹什麼都可以,就主打一個陪伴。
“行……那就砂鍋居,他們家白肉挺不錯,離市場也不遠,就四站路……”
於徽音當然沒問題。
兩個人不緊不慢的往外走,李定安又給王成功打了個電話,說是車在地下停車場,兩人又進了電梯。
看到於徽音,王成功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在李定安家裡的那一幕:陳靜姝伏在李定安的肩頭,哭的梨花帶雨。
李定安的爺爺奶奶、老爸老媽,還有雷明真,個頂個的懵逼。
以及在國博:李定安時而伏案疾書,時而低頭沉思,陳靜姝坐在他對面,一動都不動,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李定安。嘴角帶着笑,眼睛還泛着光……
但凡眼沒瞎,都能看出她是什麼心思。
而這才過了幾天?
再看於徽音現在的神情:和當時的陳靜姝有什麼區別?
就是因爲知道的多,更清楚這兩位是什麼關係,以及家庭背景,王成功才覺得頭皮發麻:李老師啊李老師,你光顧着腳踩兩隻船,就沒了解了解這兩位的家庭情況?
但凡讓那位於書記知道了,他要不活撕了伱,他都不姓於。
不誇張,王成功好歹也是專業人員,但依舊沒有控制住面部表情,臉上露出一絲古怪。
看李定安盯着他,他才猝然醒悟,又連忙打招呼:“於小姐!”
於徽音柔柔的笑了笑:“王師傅好!”
家教真好,性格也好,家庭條件更好,還這麼漂亮……不止是於徽音,那位也是。
就說李定安這運氣?
轉着念頭,王成功發動了汽車,三人直奔飯店。
到了地頭,李定安讓他也上去,王成功當然不去,說是隨便在附近對付一口。
李定安不置可否,帶着於徽音上了樓。
看着兩人的背影,王成功呲了呲牙,又打了個機靈:李老師,你可悠着點吧……
……
不得不說,老字號不愧是老字號,纔是午市,而且還不到飯點,店裡就坐滿了大半。大廳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也沒要包間,李定安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要了一份糊肘,一份白肉,以及一份砂鍋雞和素什錦。
上菜速度還挺快,前後也就二十分鐘,四樣菜就端上了桌。份量不小,味道卻很不錯,李定安吃的滿頭大汗,於徽音也不停的拿着小手扇風。
兩人邊吃邊聊:“這幾天沒加班吧?”
“沒,就那幾天有點忙,蘇老師也挺照顧我:除了幫她打打下手,就是整理整理文件,收集收集素材。”
那可不,也不看看你爸你媽是誰:但凡不是一根筋,都知道該怎麼對你。
“叔叔阿姨呢,都不忙吧?”
“還行!”於徽音想了想:“下個月,我爸可能要調到京城。”
嗯?
李定安頓了頓,“高升了?”
她矜持的笑了笑:“也沒有,就平調!”
好傢伙,看來確實是高升了。
說是不清楚,但也只是相對而言,之前確實沒問過,但兩個人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既便平時和於徽音閒聊,也能瞭解一些。
她爸爸一直在國資委,基本沒出來過。之前的金融行業,後來又調到了能源行業,在太平洋、國泰、電網、石化等企業任過職,而且都是主要領導職務。
於徽音肯定不會對自己說假話,級別可能沒有變,但從地方到首都,從企業到部委,本身性質就不一樣,所以怎麼看都是高升。
她媽媽也挺厲害,在東方集團,也就是滬上、東方電視臺的上級單位,同樣是領導職務。於徽音能進央視、能自己挑選欄目組,當然和她有關。
就是性格有點……嗯,怎麼說,應該是稍有點傲氣。和身份職務倒沒什麼關係,其實老滬上人都這樣。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鬧的挺不愉快,江秀瑩被李定安氣的三魂出竅,七魄昇天。挺優雅一個人,也挺知性,但被李定安逼的差點爆髒口……也是這個原因,再加上家庭確實不普通,稍有點敏感,所以於徽音很少提到,李定安也一般不會問。
但遲早都要面對,不可能一直裝聾做啞……
李定安想了想,還是沒有冒然提什麼“拜訪”之類的話。主要還是覺得時機不合適,怎麼也要再成長一下再說……
一頓飯,差不多吃了一個小時,兩人都是喜靜的性子,這裡也確實有點吵,就準備回展覽會。
要了賬單,又掃了碼,兩個人正要起身,旁邊的一桌又坐下來了兩個男子。 一位三十來歲,一位五十出頭,都挺精神,一位空着手,一位拎着包,胳膊底下還夾着一支長一尺餘,方圓也就四五公分的長盒。
盒子上印着“夏季文物博覽會”的字樣,一看就是從展覽會買的物件。
這裡離大柳樹會場還不到兩公里,砂鍋居也是京城有名的老字號,遊客和藏友逛完展覽會再到這裡吃飯,很正常。
關鍵是兩人的對話:“史老師,您給看一眼,實在不行我就退了……”
年輕的那位說着話,把東西放在了餐桌上。
年長的看了一眼盒子:“趙總,之前找人看過吧?”
“不瞞你,昨天才看過……你肯定也認識:潘家園的關德海老師”
一聽退貨,又聽到關德海,李定安頓時來了興趣,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還示意了下於徽音,意思是稍聽一聽。
兩個人又坐了下來。
“關老師怎麼說的?”
“說是看不準!”
玩古董的都懂:意思就是東西有問題。
史老師點點頭,又順手打開了盒子。
李定安也偏着頭,心中還想:關德海怎麼也是上過鑑寶節目的專家,至少在京城地界,在字畫圈還是有一定的知名度以及權威性。他看過的東西,一般不會出錯。
暗暗唸叨,東西也被拿了出來,外面還套着一隻布袋。李定安也以爲是字畫,但取開袋子,卻是一柄骨扇。
顧名思議,就有隻有扇骨,而無絹本或是紙類字畫的扇面,而其中的上品大多是用象牙、犀角、玳瑁、象骨等雕成,所以得名。
不論哪個朝代,這些東西都不是一般的貴,所以大多數的骨扇還是以牛角、牛骨,更或竹片,木片爲材料。
內容不一,大致還是逃不過字和畫,工藝多種多樣,有的畫、有的雕,也有的塗漆灑金。包括刻的也分好幾種。有的半空半刻,有的全身縷空,也有的只刻不鏤,這眼前這一柄就是最後一種:只刻不鏤,而且上了色,所以更接近於“畫”,表現形式也更顯豐富一些,
再看質地,兩側大板用的是棕竹,內中小骨則是烏木,在所有木製類的骨扇中屬於中上,也就比檀木、沉香的差一點。
有點輕薄,看着也有些年頭,史老師沒敢“撒”,而是輕輕的展開。再看扇面:一尊怪石,左右兩邊各站着一隻鳥,一邊是孔雀,正展着屏,另一邊是一隻七彩錦雞。怪石一旁長着一株白梅樹,花開的正豔。
別說,刀工挺細緻,兩隻鳥兒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怪石也挺有特色,如猛虎臥地,盡顯崢嶸。
還有那株梅樹,鬱郁芊芊,生機盎然。
再看木質,大板黑中帶褐,星點斑駁,內夾黑絲紋路,很是細密,扇骨又黑又亮,光可鑑人,可見用的都是上好的棕竹的烏木。
看着也足夠老,至少不像是後做舊的東西。
唯一有點奇怪的是,畫風過於細膩,過於形似,立體感也過於強了點。
要知道,即便是國畫中偏向於寫實的工筆畫,也是先講究“神似”、“靈動”以及“氣韻”,接下來纔是“嚴謹精緻,細膩逼真”。
只是逼真,而非一模一樣。
但這幅畫不是,雖然也有國畫的風格,但更多的要偏向於歐州油畫的表現特點,過於注重真實感和自然。
再仔細看,大部分的畫法,還真就應用的油畫的技法,主要突出“光和色”,並依靠“線條的真實感”來表達作品思想。
要是現代藝術品,這種表現形式當然沒問題,但怎麼看,這東西都是古董,所以感覺有點不倫不類。
關鍵是也沒什麼款和銘識,想安個根底都無從下手,所以關德海才說“看不準”,那位趙總也說要退貨?
離得有些遠,只是看了幾眼,李定安就收回了目光。那位史老師看的很仔細,近十分鐘,才擡起了頭,然後又嘆了一口氣:“我也看不準!”
霎時,趙總臉上的表情又深重了幾分:兩位專家都說看不準,那這東西是什麼性質還用的着說?
當然是有問題。
也是運氣,今年的展覽會做了相當大的改動,至少有了售後保障:三天之內可以無條件退貨。
要擱往常,只能啞巴吃黃蓮,含淚往肚子裡吞……
正暗暗慶幸,旁邊傳來聲音:“你好趙總,您這骨扇,能不能讓我看一眼?”
趙總和史老師齊齊的轉過頭:一男一女,都挺年輕……嗯,形像都不是一般的好,關鍵是都挺有氣質。
喜歡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共性,所以很多時候,“以貌取人”這個詞其實都是帶褒義的,就像現在,光看這兩張臉,就覺得挺舒服,而且人家還這麼有禮貌。
趙總點了點頭,拿起了骨扇遞了過去:“一把贗品,隨便看!”
“謝謝您!”
李定安笑着欠了欠腰,又接了過來,剛一上手,就覺微微一沉。
烏木又名黑黃檀,屬紅木,不是一般的結實,又在地底炭化了數萬年,形成過程和煤沒什麼區別,所以質地已接近於“石”,而非木,不沉纔怪。
兩片大板也是上等的棕竹,所以至少材質沒問題。
陳舊氣息也很濃厚,包漿也很圓潤,包括連接扇骨的絲線,已然接近於純黃,擺明是上了年頭的東西。
再看畫,無論是畫工還是刀工均屬上乘,乍一看,也確實有點怪異:國畫中不是沒有應用歐洲油畫技法的,以前流傳下來的也挺多,比如康熙和乾隆時期的宮廷畫師,大都會一些油畫以及浮雕技法。
不過再中西結合,也絕對是中多西少,秉承的依舊是儒家思想的“中庸”和“含蓄”,講究“以形傳神”,“色彩相和”。
但這幅不是:畫風主打一個真實自然,用的還是油畫中最爲典型的“三分構圖法”:遠近分明,主次有別……換種說法:“西”的也太多了點。
看到這裡,大多數的專家都會給出差不多的結論:中不中,洋不洋,肯定和名家沒一毛錢的關係。
既便東西很老,但價值也有限。
李定安卻覺得有點怪,東西精緻還是一方面,刀工畫工細膩也不提,關鍵是這風格,感覺有點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而且不止一件?
這種風格的國畫不是沒有,但算得上古董的肯定少之又少,只要見過就絕對有印象。
自己去的最多的就那麼幾個地方,除了古玩市場,就國博和故宮,再不就滬上的拍賣會……哦,還有瀋陽故宮……
嗯,故宮?
一剎那,李定安突然就想了起來:就是故宮,不是瀋陽,而是京城這一座。
好傢伙,又是從內廷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