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安往後瞅了一眼:趙總站在大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抱着東西進了餐廳的那位大叔,臉上盡是狐疑。
一聲李老師,估計讓他察覺到了點不對勁。
但沒用。
轉了賬,意味着交易完成,還寫了收條,並寫明瞭是什麼東西,代表簽了合同,打官司都打不贏。
至多就是吵一場,鬧一場,當然,這是最壞的結果,大部分玩家和藏友都會遵循“買定離手,概不售後”的原則,撒潑耍賴的只是極少數。
當然,肯定會後悔的砸好幾天康子……
看趙總沒有追出來的意思,李定安拎着長盒往外走,於徽音緊緊的跟在後面。
“又撿漏了?”
“嗯!”
“啊?”
只是覺得李定安走的有點急,就隨口一問,不料是真的。
“很值錢?”
“還行!”
李定安拋了一下,骨扇“嗖”的飛起了一米多高,然後又穩穩的落在手中,“大概四百萬左右!”
於徽音愣了一下:八萬二和四百萬,中間差着多少?
她家裡是有錢,但不代表她對錢沒有概念:四百萬,已經足夠在滬上的浦東和閔行、京城的昌平更或是朝陽買一套八九十平方的中戶型。
放眼全國十四億,百分之七八十的人一輩子都做不到,但李定安只用了十來分鐘。
關鍵是他這神情……就感覺好輕鬆?
“幹嘛這種表情?”
“就是有點……嗯,吃驚!”
“又不是第一次?”李定安拍了拍盒子,“喜歡的話送給你!”
“太貴了,我不要!”
“你別管值多少錢,看花了多少:才八萬二!”
能這麼算的嗎?
她依舊搖搖頭:“還是不了!”
“蔣廷錫的東西……嗯,確實有點不適合你……那走!”
“去哪?”
“不是說好的逛展覽會嗎!”
李定安一臉的理所當然:“要是運氣好,說不定就能尋摸到團扇之類的玩意,不就適合了?說不定就能撿到漏……”
於徽音怔了怔:哪有那麼容易?
但轉念一想,這一件好像也沒多難……
她猶豫了一下,又點點頭:“不要太貴!”
“怎麼可能?”
李定安一副伱不要太小看我的模樣,“貴的我都不稀得買。”
旁邊正好路過了一對男女,歲數稍大些,大概二十八九左右,手挽着手,估計也是情侶。
聽到他們的對話,兩人不由側目,然後眼睛一亮:好年輕,好標緻,還好登對。
男人還擠了擠眼,好不佩服的模樣:兄弟可以啊,女朋友漂亮就不說了,還這麼體帖:禮物太貴了都不要?
李定安心領神會,又給了個眼神:一般般!
大哥怔了一下,露出個鄙夷的表情:這牛逼吹的?
兩人交流着眼神,四人錯肩而過,於徽音一臉好奇:“你們在幹什麼?”
李定安捋了捋:“大哥問我:兄弟上輩子燒過香吧,女朋友這麼漂亮,還這麼懂事?我說還行……”
“然後呢?”
“大哥就說:你真能吹!”
“哈哈哈哈……”
於徽音的眼睛彎的像是兩道月牙兒:這還是李定安第一次說她是他女朋友,而且也確實好笑。
“你們都不認識,就看了兩眼?”
“男人之間溝通,往往一個眼神就夠了,懂的都懂!”
這麼神奇?
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學時的舍友,雖然沒有四個人建十個羣那麼誇張,但也並非那麼的融洽。
反正相處的挺複雜……
說笑着,兩人又找到帕薩特。看他手裡託着一隻盒子,王成功眯眼瞅了瞅:去的時候都還空着手,而這麼大的東西,口袋裡也肯定裝不下。
“文物博覽會……李老師這吃了頓飯的功夫,又撿漏了?”
“算是吧。”
“多少錢?”
“八萬過一點!”
才這麼點?
李定安說的是花了這麼多,但王成功以爲這東西就值這麼多。當然,對他來說依舊不少,但對李定安而言,真就像九牛一毛。
頓時間,他就沒了興趣,又發動了汽車,載着二人回了大柳樹。
正是飯點,會場內的遊客不太多,大多數的工作人員也已下班,包括幾位鑑寶專家。
既便如此,依舊不停的有人和李定安打着招呼:
“李老師還沒下班?”
“下了,隨便轉轉!”
“李老師吃了沒?”
“吃了……”
“正好人少,李老師要不幫我瞅一眼?”
“大哥,有規定:只要在會場內鑑定東西,必須現場錄相!”
“那算了……”
就這樣,一邊走,一邊迴應,兩人走到了展覽區。
平時的時候,就數這裡人最多,幾乎是人山人海,這會卻寬鬆不少,至少不是人挨着人,腳尖頂着腳跟。
看到李定安,值班的銷售員異常的熱情:“李老師,逛着呢?”
“對,隨便看看!”
“看上了哪一件,我幫您拿。” “多謝,還沒看呢!”
“李老師您可別客氣……”
銷售人員擺明不信,看看李定安,又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展櫃裡的東西,好像在甄別李定安看準了哪一件。
感覺有點誇張,但仔細一琢磨,還真就不奇怪:他可是展覽會的鑑寶專家之一,不說故意把哪一件的價格估低,自己再來買這種比較惡劣的情況,就說內部資料,也肯定是他們知道的最多。
比如覺得哪一件比較有價值,再來現場驗證一下,不挺正常?
況且李定安有如今的知名度,大都是靠撿漏和鑑寶來的,這段時間更是火爆,銷售員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李老師今天鑑定了多少件,昨天又鑑定了多少件,其中有多少是因爲其他專家看不準轉過去的……等等等等。
至少在大柳樹會場,就數他的眼力最高,看的最快、最準。
再結合他“要麼不出手,出手必有漏”的過往,銷售人員不多想纔怪:好傢伙,李老師絕對是來撿漏了!
連走了三節展櫃,大都是類似的對話,既便這會的客人不是很多,也不是人人都認識李定安,但只要是聽到的無一不是駐足側目:感覺這位挺厲害,像是專業撿漏的?
不然銷售員能這麼熱情?
於是,有人就問銷售員,這位是幹嘛的……一聽是展覽會的專家……再一聽,撿漏起家……再再一聽,從來沒失過手?
好嘛,可算是碰着了……
然後,就有人跟在了後面,李定安到哪,他們就到哪。
這擺明準備撿便宜。
李定安都愣住了:這還撿個毛線漏?
這會還好,人少,跟在後面的纔是三四位。但等一陣,等遊客和藏友吃完飯回來,認識自己的人也就更多,那時候跟後面的,估計得有幾十號。
雖然說會場內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也不可能出現耍賴不賣或是坐地起價的情況,但絕對會有人和他爭,和他搶。
比如他看準什麼東西,跟在後面的那幾位當中也有人想買,怎麼辦?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當然是賣給他,但次數多了影響肯定不好:鑑寶專家和顧客搶東西,真就不怎麼好聽……
於徽音抿了抿嘴:“要不,找人幫忙?”
好像也就只剩這個辦法了……
“找!”
李定安當機立斷:“我找雷明真,你再問問蘭師姐,看她有沒有時間!”
於徽音點點頭,不大一會兒,兩人打完了電話。
今天不是週末,蘭華芝當然在上班,但一聽是李定安請她幫忙,她當即就向領導請了假。
雷明真更不用說,好歹也是老闆的親兒子,時間更自由。
兩人都說馬上就到。
於徽音收起手機:“那等等他們?”
“不用!”
李定安搖搖頭,又笑了一下,“跟我來!”
於徽音總覺得他笑的不懷好意。
思忖間,她跟了過去,大概走了七八步,李定安就停了下來。
擡頭一瞅,頭頂掛着一塊橫匾:文房四寶。
再看展櫃:種類很齊全,遠不止筆、墨、紙、硯這四種,還有筆山、筆架、筆洗、筆筒、鎮紙、印泥、眼鏡、印章等等之類的古玩,甚至有好幾樣於徽音都叫不上名字。
銷售員依舊熱情,遠遠的就打着招呼:“李老師來了?”
“就隨便看看。”
這位之前在會場內巡檢,就負責鑑寶區那一塊,所以天天都能和李定安打好幾回交道。前天有銷售員受傷請假,他才被臨時拉了壯丁,所以和李定安比較熟。。
看了看於徽音,猜到兩人關係很親密,他沒多嘴,又往後瞅了一眼:“那幾位是?”
“不認識!”
李定安回了一句,又問,“銷量怎麼樣?”
“還行,但賣的要比買的多,所以東西一天比一天多。”
這才正常,不然能是古玩行業?
“有沒有銷售任務?”
“當然,還挺重!”
明白了,看我的……
李定安點點頭,隨意的瞅了瞅展櫃。
東西不少,也挺雜,但凡書房古玩,都能在這裡看到,其中不乏稀奇點的物件。品相都挺不錯,至少沒看到一眼就能看出有問題的物件。
所以說,今年的文博會質量挺高:先後要經過兩次鑑定,東西才能進入會場,真假還是有保障的。
再看價格,反正都不低,不過也正常:都敢售後三包了,價格自然不可能便宜,不然賣家絕不答應。
大致掃了一圈,李定安就有了計較,指了指其中一件:“拿出來看一看!”
銷售員眼睛一亮:好東西?
不過只是好奇了一下,他沒問,直接取出了李定安指的那一件。
於徽音仔細的看了看:一支竹筒,約摸有胳膊粗細,長有三十公分左右。
顏色呈暗青,上面刻着一匹馬,馬背上還揹着東西……筆畫雖簡,卻很是雄健。
竹桶兩頭還有圓孔,應該是繫繩用的。
“這是……詩筒?”
不錯,班沒白上。
於徽音讀的是影視戲劇文學,專業和古玩就不搭幹,這件東西還很小衆,一般的藏友真就認不出來。看來這段時間她沒少下功夫……
“就是詩筒,又叫書筒,唐朝時發明的,專門用來放詩箋,李白的詩裡就有:桃竹書筒綺繡文,良工巧妙稱絕羣……後來則用來放書和重要文件,以及用來送信。
這一件就是最後一種,所又叫信筒、郵筒。你再看上面的這匹馬:宋、金、元、明四朝均有驛,又分水驛與馬驛,所以這是一隻官符馬驛的郵筒。再看馬右邊這枚火印中的四個字:接官亭鋪……
所謂鋪,又是馬驛當中的一種,也是最快、最急的一種:宋時叫急腳遞,金、元延襲,明時朱元璋改制,分水馬驛、驛運所,及急遞鋪,這便是‘鋪’的由來……再看接官亭,這也是明朝時纔有的地名,屬遼陽東驛路的金斗驛,而且是第一鋪,鋪外就是關外異族……所以,這是專門用來傳遞緊急軍情的郵筒……”
“八百里加急?”
“對,就古裝劇中經常見到的那種……你再看,左邊是不是還有鎮遼兩個字?說明出自鎮遼總督衙門,但明初及明中只有遼東總兵,直到努爾哈赤起兵反明才加設鎮遼總督,要高於遼東總兵……所以這支郵筒,十有八九與洪承疇或袁崇煥有關……”
我去……銷售員聽的都有點懵。
這件東西是文博會正式開展前就送進來的,專家鑑定過,和李定安剛說的前半部分差不多:郵筒,屬鎮遼總兵衙門,專送類似八百里加急之類的緊急軍情的。
但沒說過具體是什麼時候的物件,更沒提過,和洪承疇、袁崇煥有什麼關係?
而這兩位是什麼人,懂點歷史的都知道……
正暗暗驚詫,後面有一位突然擠了過來,指着李定安手裡的竹筒:“這東西我要了!”
不是……你這是鬧哪樣?
銷售員頓時急了:“這位老闆,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
“他光是看,又沒說要不要?”
這位看了看李定安,又指了指竹筒:“難道不是我第一個說要買?”
還能這樣的?
後面的幾位頓時傻眼,更是後悔的想給自己一耳光:光知道看,扎着耳朵聽,怎麼就沒搶先舉一下手?
洪承疇、袁崇煥……這樣的東西,才值三萬六?
後面加個零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