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
“嘩啦……”
警察鬆開手銬,又解開腳鐐。
張漢光雙目如電,飛快掃視:李定安的狀態還可以,情緒也很穩定。再看審訊紀錄,眼皮卻止不住的跳:
問:酒店那麼多的垃圾筒,你爲什麼要把槍扔在外面?
答:人太多,怕被人撿走。
問:你出了大廳就上了出租車,怎麼扔的?
答:警官,我投籃超準……
還投籃,投你大爺?伱當涉槍案是開玩笑,還是覺得警察都是吃乾飯的,想怎麼騙就怎麼騙?
都不需要多複雜,順着你的人際關係一捋,就能猜到誰給你轉移的槍……除非他嘴夠硬。
而今天但凡不是申學虎主審,早特麼把人提溜過來,又上十幾遍手段了……也包括你!
毫無來由的,一股怒火衝上了天靈蓋,張漢光捏着拳就往上撲:“我乾死你……”
我去,真幹?
李定安猛往後躲,剛擡起腳,才發現鐵椅的擋板還沒拆,自己還被困在裡面。
眼看拳頭砸了過來,張漢光腳下一空,竟被人抱了起來,又轉了半圈。
“放開我……給我幹他……”
葉高山翻了個白眼:沒放開的時候你不幹?
“處長,你冷靜……有監控!”
“我冷靜個屁……”
“先帶出去……”
兩個幹警架着李定安出了審訊室。“嗖”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李定安低了一下頭,一隻皮鞋砸到了鐵門上。
“你給老子等着……”
“趕快帶走……”
人被帶走,葉高山才把他放了下來,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申處長,劉主任,見笑!”
申學虎依舊板着臉,也沒說話,海關辦劉主任的臉頰卻抽動了一下:這戲也演的太假了?
“葉處長客氣……幾位來的急,應該沒吃晚飯,王廳讓食堂準備了工作餐,就等兩位了……”
“謝謝,麻煩還得等一下,不過很快……”
葉高山又看了看張漢光,“要不我去?”
“你乾的過麼你就去?”
反手就是一肘子,張漢光氣哼哼的往外走,葉高山朝着兩人笑了笑,連忙跟上。
看着他出了門,劉主任斜了斜眼睛:“苦肉計?”
申學虎搖了搖頭:“不知道!”
說着,兩人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人被關進了車裡,張漢光跳了進去,葉高山則守在五六步外的地方。
稍一會兒,車就晃了起來,透過擋風玻璃就能看到:張漢光跳到李定安身上,正在一錘一錘的鑿。
“不是演戲?”
申學虎依舊搖頭:“不知道!”
……
“攜槍報復……咚!”
“入室行兇……咚!”
“刑訊逼供……咚!”
“他們是罪犯……她派人殺我,我這是緊急避險……”
“避你大爺……咚咚!”
“今天要沒搜出槍和子彈,沒搜出古瓷配方,你特麼吃牢飯吧……咚!”
“知不知道幾年?三年起步……還上學……還專家……還顧問……你顧個雞兒……咚咚!”
“我還手了啊?”
“你還……你不還手你是我孫子……咚咚咚!”
車晃的更厲害了,葉高山嘆了口氣,過來敲了敲車窗。沒人理他,他只好拉開車門:“差不多行了,人看着呢?”
“看他媽?”
張漢光猶不解氣,衝着眼窩又捅了一拳。李定安呲着牙,衝葉高山笑了笑:“他瘋了?”
“你活該……沒關你小黑屋算是輕的!”
葉高山瞪了他一眼,“砰”的關上了車門。
廢話不是,要不然能支楞着讓他打?
張漢光總算罷手,李定安吸了口涼氣,摸了摸眼眶。
“啪”一下,一張紙拍到了儀表盤上:“給老子籤!”
文件,還是紅頭的?
仔細一瞅:**總署〔2023〕第15號
關於給予李定安同志記大過處分的決定……
基本情況:……
違紀事實:……
最底下,還蓋着兩方紅彤彤的公章:緝私局、刑偵處。
甚至還有局長的簽名……
我什麼時候成了緝私局的人,我怎麼不知道?
又甩過來一隻筆:“你愣什麼愣?”
“那來的?”
“當然是印的……還能是我寫的?”
“不是……你連緝私局的公文都敢僞造?”
“處長是局長兼任,刑偵處不還是我說了算,怎麼能是僞造?”
“那這個呢?”李定安指了指局長簽名和局公章,“怎麼來的?”
“等案子破了,讓局長描一下不就行了……”
“我靠,真是你造的?”
“這算個屁?”
“譁……”張漢光又拍出一張,“一併簽了!”
再一看:
000002……秘密★十年……加急
姓名:李定安。
職務:特勤。
依舊是紅頭:公安部文件……
李定安看看最底下的公章,看看張漢光,再看看公章,再看看張漢光……瞳孔裡閃爍着驚恐的光:“這是部里加急涉密文件,你特麼也敢僞造?”
“放屁……我有幾顆腦袋?睜大眼睛看……”張漢光指着文件上的“加急”兩個字,“特批的!”
“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我給局長彙報,說這次你來江西是經我授意的……又說你發現了關鍵證據,就是過程有點曲折……還說你如果沒有合理的身份,這些就不能當成定罪的依據甚至是不能當成線索……”
“還有呢?”
“還說你抓住了那夥武裝份子的尾巴……然後我又立了軍令狀:最遲一個月,把這夥人挖出來打掉!所以,部裡才同意我緊急併案的請求……”
張漢光說的武裝份子,就是兩年前廣東緝私部門在公海截獲的一條走私船,準備登船詢查,卻不料,對方有槍?
七名幹警,一艘警船,永眠於大海。也因此,這件案子成了部督大案,也因此,自己說成特勤就成了特勤,張漢光說併案就能併案:從申請到批覆,都還不到兩小時……
問題是,自己剛問到一半,申學虎就來了,問到了也壓根就沒機會提……所以,張漢光肯定不知道自己真的問到了那夥武裝份子的線索。
李定安的瞳孔急縮:“你膽子怎麼這麼大……這樣的謊都敢撒?”
“比這更大的又不是沒撒過?記不記得幾個月以前,我準備拿你當誘餌……”
那次他何止是撒謊?包括王永謙、他們局長、兩個副部長,全被他忽悠了個遍。當時幸虧自己機靈…… “爲什麼?”
張漢光頓了頓,點了根菸,又往後一靠:“那七個同事當中,有我弟弟……親的!”
“如果查不到呢?”
“大不了不當這個處長,大不了去搜漁船!”
一縷煙氣飄了起來,又繞了幾個圈,“但如果你真進去了,就什麼希望都沒了……”
“我的作用這麼大?”
“對,很大,超乎你想像的大!”
張光漢呲着牙,神情猙獰,“來之前,我去了一趟二看……知不知道何細仔看到湯玲的照片是什麼表情?‘唰’,眼眶瞪成了圓圈……”
何細仔……龍紋大缸……湯玲!
李定安的嗓子有點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心裡如翻江搗海,熱浪洶涌:就爲了把自己撈出來,張漢光擔了多大的風險?
“放心,特勤不單單指臥底,還包括知情權更重、級別更高的顧問……再說了這也不是京城,讓老王小孫跟着你,也得有個由頭……
至於前一份,是爲了給當地一個交待,不然犯了這麼大的錯,再讓你參與案情有點說不過去……你也沒必要感動,互惠互利嘛:我立功,你報仇,你還能順便撈點好處?”
張漢光呲着牙笑:“別告訴我那份配方對你沒用……看,是不是兩全其美?”
“我感動個嘚兒?”李定安蠕動着嘴脣,“你擂了我十多錘,扯平了!”
“隨便!”
張漢光無所謂的揮揮手,“趕快簽了,待會還要開碰頭會……你給我支棱起來,讓他們知道知道那份配方意味着什麼……老子亮瞎他一堆狗眼?”
“好!”李定安猛點頭,“還有更亮眼的!”
“什麼?”
“算你歪打正着,我確實能猜到那夥人的老巢在哪。”
“你別扯淡,我只是忽悠領導……哦不,只是爲了儘快破案……拍胸口的時候一激動,嘴就禿嚕了……”
“不是扯淡:湯玲說了好多,我以此推斷了一下,可能性很大!”
“你問她就說?知不知道當地審了快一個小時,她和保鏢嘴都沒張……”
“你都說了我是刑訊逼供,我又說我敢殺了她,你猜她說不說?四個殺手是緬甸僱傭軍,槍是從海路運進來的……背後的頭領叫老查……你再猜,這些人和你說的那夥人有沒有關係?”
“我靠……你還問了她什麼?”
“我詐唬她,說保鏢全交待了:他們買瓷器廠並非只爲了盜掘古董,而是爲了挖寶藏!當然,這也是我猜的,但他們確實是來挖寶的……記不記得電腦裡有兩張照片?那就是藏寶圖……所以湯玲信了,當場就崩潰了……”
“真是來挖寶的……唏,不對……你說湯玲崩潰了?”
“對……哭着喊着要殺了保鏢和他全家……”
張漢光瞪着眼睛,“他們剛剛就沒問你,你從湯玲嘴裡問到了什麼?”
“是你說的,讓我管好嘴,所以我沒告訴申處長……至於剛纔,就光問那把槍了!”
“我操他媽……申學虎,提審湯玲和保鏢……快……葉高山,去請代院長……等會……”
張漢光猛的一愣,使勁的咬着牙。突然,他又跳下警車,瘋了似的在後備箱裡翻,裡面全是隨行警員的行李。
隨即,他撈出一套警服甩進了車裡:“給我穿上!”
“幹嘛?”
“去給我審湯玲!”
“你瘋了?”
“你知道個屁?懂不懂什麼叫心理防禦機制,什麼叫恐嚇效應?你能讓她崩潰一次,就能讓她崩潰第二次……”
張漢光的眼睛裡冒着兇光:“大不了,老子不穿這身皮……”
“你真瘋了……”
……
會客室裡坐滿了人,如衆星拱月,代有年坐在最中間,氣氛融洽,談笑風聲。
“噔噔噔噔……”
正聊的開心,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哐”的一下,門推開了。
不知道先敲一下,有沒有禮貌?
王助理縱着眉頭,回頭看了看:葉高山站在門口,胸口微微起伏。
“代院長,張處長要提審湯玲,請您主審!”
“不是已經在審了嗎?”
“確實在審,但沒什麼進展,所以要請您出馬!”
“好!”代有年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
衆人愕然。
剛纔聊天的時候代有年倒是提了一下,說這次來是幫着審案子的。
他們只是笑了笑:扯虎皮做大旗!
張漢光挺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次捅了馬蜂窩,更知道鎮不住地方,所以請了一尊大佛過來。
但這會一看:竟真是來審案子的?
關鍵的是,剛剛那一句:確實在審,但沒什麼進展?
什麼意思:我們太廢物,所以你們要親自來?
王助理忍着怒氣:“張處長還真不客氣,但都這麼晚了,而且您連口飯都沒吃?代院長,您坐着,我安排小申去,他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而且也是副組長,份內之事……”
“申處長已經去了!”
葉高山又補了一句,“張處長邀請各位領導到指揮中心,現場分析!”
不止是王助理,其餘的兩位也皺起了眉頭:來,看看我們是怎麼審的……是這個意思吧?
照着臉抽耳光,太過分了……
代有年卻笑了笑:“沒關係,審完再吃也不遲!”
說着就站了起來,出了會客室。
三位領導對視一眼,也跟着往外走:分析是吧,行!
轉着念頭,一羣人出了會客室,拐了個彎,又進了指揮中心。
再一看:張漢光施施然的站在大屏幕前。
“幾位領導,實在不好意思,剛剛發現了關鍵線索,必須要儘快提審……”
勾着腰,臉上帶着笑,態度依舊恭敬,但王助理嗤之以鼻。
他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不是張處長主審,那就是代院長……小申呢,是副審對吧?”
“不是,他負責記錄!”
“什麼?”
申學虎在本地警界響噹噹,甚至部領導都有耳聞。他要沒能力,也不可能被省廳指定爲副組長,但你讓他當記錄員?
太欺負人了……
王助理剛順了半口氣,剩下的半口噎在了嗓子裡。定眼看向屏幕:申學虎果然坐在一側,中間空着,擺明留給代有年的。
看一細瞅,旁邊還坐着一位,佩戴着三級警司的肩章,也很年輕,二十來歲,應該是張漢光的手下。
“這麼年輕……張處長,你讓他當副審?”
王助理意思是很明確:張漢光,你扯什麼淡?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一聲驚呼:“李定安?”
這名字,有點耳熟?
“就那位李專家……”楊仲孝吸着涼氣,“申處長之前帶回來的那位……”
“咯噔……”
所有人的心臟齊齊的跳了一下,驚恐的看着張漢光:你讓非警務人員當陪審,還是這麼重要的案子,這麼重要的犯人?
“事權從急,特事特辦!各位領導,相信我,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張漢光依舊笑着,又拿出來了兩張紙,放在了桌子上,“要是出了問題,我全權負責!”
看着兩分紅頭文件,幾位領導的眼角直抽抽。
張漢光,你負責的起嗎?
今天要是搞砸了,都不用我們告狀,上面就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