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還有陣
“李定安,等等我……”
於徽音急匆匆的追了上來,“你怎麼走了?”
“有呂院,還有肖主任和程處長,以及故宮那麼多的專家,我留下來也沒用!”
怎麼可能沒用?
連王處長都說,這裡是你發現的,當然由你負責,包括呂院和故宮的專家……
於徽音愣了一下,“伱不開心?”
“沒有!”
什麼沒有,都寫在臉上了……
舒靜好抿抿嘴,於徽音頓時瞭然。
“是爲了遺址吧?沒關係,過完年再來找。”
哪還有什麼過完年?
你爸敢答應,郭局長都不答應……
李定安聊以自慰:“先看看吧!”
三個人跟着他,進了午門。
左右兩座城臺,往外延伸,臺上再建樓,與午門呈“凹”字型,像個口袋。
如果敵軍來攻,這隻口袋就是絞肉機。
門後是甕城,不大,不到八百平方,但再小,也是甕城:第二臺絞肉機。
再進內門,就是王城。
青石大道筆直往北,兩側殘殿林立,四周磚石散落,沙土成堆,夯土的殿牆東倒西歪。
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能保存到這個程度,已算是不錯了。
技術員先堪查,工人隨後清理沙土,工程隊同步加築。
關係到工人和技術人員的安全,這個堅決不能馬虎。
再往前,就是正殿。
石磚砌成,通高十米,東西二十七米,南北十五米,長寬比例九比五,喻九五之尊。
很小,只有紫禁城太和殿的七分之一,大明宮含元殿的八分之一,但在這裡卻極大:王城主殿。
之前殿裡灌滿黃沙,剛挖開子午道的時候,跟水一般往外淌,現在已清理了近半。
裡外都搭着鋼屋架,工程隊正在加固。
翹檐已不知去向,殿下的臺基條石也是七橫八歪,但大殿主體基本完好。
唯有一點,殿頂正中破了個大洞,插着一根石柱。
李定安久久無言。
他很想叫左朋也來看看:左局長,看,是不是和青龍山那六根石包芯的驅龍樁一模一樣?
除了高點,粗點……
於徽音瞅了瞅:“李定安,這根柱子……怎麼是從大殿裡穿出來的?”
“確實有點怪!”
不怪就怪了……
他嘆了口氣:“走吧!”
繞過前殿,地勢豁然開朗,一座稍小一點的大殿坐落在石道盡頭。
中間還有一座,更小,格外玲瓏。
如果打個比方:前殿是爹,後殿是媽,中間這座就是還沒長大的兒子。
如果從風水的角度解說:幹爲天,爲陽,坤爲地,爲陰,中間這裡,就是乾坤交泰,陰陽相合之地。
如果對比故宮正殿:太和-中和-保和,太和最大最高,保和次之,中和最小。
包括紫禁城後宮:幹清-交泰-坤寧,幹清宮最大,坤寧宮次之,交泰殿最小。
雖然小,但無一例外,中殿必然是宮羣建築的中心,包括這裡也一樣:中殿最中心,就是整座王城的軸心。
美中不足,突兀的插了一根柱子,不是一般的刺眼。
同樣,前後兩座殿頂上也有石柱,但數中殿的這根最高,最粗。
沒發掘王城之前,所有人都看到過:斜斜的扎出地面,直戳戳的指着天。
也包括李定安,當時他還以爲是華表,估計中間斷了,斜斜的靠着牆。
挖開才知道,這玩意只是斷了上半截,下半截在中殿裡頭,結結實實的栽在地面上,位置正好處於王城軸心。
正常人誰會這麼幹?
除了風水術士。
所以不用猜,這三根柱子,就是他之前推斷的“可改變龍脈走向的關鍵性佈置”。
大概率,可能不會再有其他的法器了。
李定安想了想,又捏了一下對講:“程處長程處長,清理三大殿的時候,出土的文物多不多?”
“不多,大都是建築類的文物,木製的也有,比如樑、柱,以及之間的槜卯構件……哦,還有幾塊刻花木板,看着像龍牀的坐板,不過是松木的……”
“金石類有沒有?”
“有幾塊石刻牆石,刻有龍紋祥雲……金屬器類的都是兵器殘件,沒發現銘刻有特殊的符文!”
看吧,就說沒有法器……
李定安有點不死心:“地下有沒有探測?”
“探了,地磁、地聲、地電都做過,沒有地宮。”
他想咬牙:那還看個毛?
但就這麼放棄了?
總有那麼點兒不甘心……
“程處長,最晚什麼時候,三大殿能進人?”
“基礎加築的話,最多三四天!”
“那就三天?”
“基本沒問題!”
“好,謝謝!”
李定安鬆開對講機,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下班,回賓館……”
下班……現在?
舒靜好和方誌傑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錶:才兩點多?
再看看天……沒錯啊?
他們很確定,今天的太陽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走啊?”
於徽音眨眨眼,他們才反應過來,李定安已經走出了十多米遠。
真下班?
老天開眼……
……
夜裡起了風,但還好,不是很大。
一羣人站在考古倉的屋頂,對着古城指指點點。
呂本之建議,需要擴建考古艙,最好覆蓋整座古城。
不需要建多好,普通的鋼屋架結構就行,也就是俗稱的彩鋼板房。也不需要具備多少功能,能防風防沙就可以,不然沒辦法發掘。
當地領導又提議,需不需要把外郭也覆蓋進來?
這就是文物的魅力……
一行人悄無聲息,進了考古艙,換了防護服,又戴了安全帽。
女副市長眼比較尖,忙招了招手:“李老師?”
“各位領導,呂院……”
李定安挨個打招呼,“你們忙,我到前面看看!”
“辛苦李老師!”
“應該的……”
四個人繼續往裡走,王永謙和左朋下了房頂,跟了過去。
“李老師還沒放棄?”
王永謙“呵”的一聲:“放棄?” 這是個犟種中的犟種,南牆撞破都不回頭。
但文物就那多,李定安也看了,說是和風水法陣的關係不大。剩下的就是建築類,地下也沒有地宮,等於遺址基本就這麼大,再挖就只有地基之類的石頭。
不放棄又能怎麼辦?
王永謙快步跟上,語重心長:“怎麼說也是座皇城,從歷史角度而言,意義比風水遺址更爲深遠,你沒必要再糾結。”
李定安嘆氣:“我沒糾結,就隨便看看。”
“死心了?”
“那倒沒有……就算這裡沒有大陣,不還有一處嗎?我不信了,誰還能在陰山之北也建一座城?”
王永謙直搖頭:沒救了……
一行人繼續往裡走。
應李定安要求,三大殿內的沙土基本清空,又做了初步加築,基本可以進行進一步的發掘和研究。
殿瓦早已不存,殿頂多處坍塌,樑、椽之類四處散落,但主體完好,殿牆依舊筆直。
進了中殿,李定安圍着最中間的柱子細細端祥。
底下是須彌座,兩米見方,直徑約一米的四方柱聳然而立。
四面都有星圖,合在一起,就是洛書:
《尚書》:伏犧王天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
《易傳》: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這是河圖洛書最早的記載,儒家認爲,從此起,古人從矇昧狀態進入文明。
啥意思?
意思這兩幅圖就是中華文明的起源:古人對地理、天象、宇宙、自然,乃至方向、時間、季節、農時的認知,甚至是文字起源,全部來源自於這裡。
類似的說法,在《尚書》、《論語》、《禮記》、《管子》等等等等論著中記載了一大堆。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李定安至少知道,這兩幅圖是星相學、陰陽、術數以及玄學的源頭:伏羲得河洛而化八卦,文王得八卦而治易經。
管你是搞天文星象、地理堪輿、還是營城造都,或是研究讖緯風水,甚至是算卦算命,理論依據全部來源於這裡。
也不管你祖師是郭璞、楊益,還是賴布衣,學的是《葬經》、《撼龍經》還是《青囊書》,依據的是哪套理論,是陰陽、五行、六爻、八卦,對應的是哪一垣的天象,是紫微、少微、還是太微,統統囊括在這裡面。
再借用《尚書》中的一句:大禹治水,龜負洛書……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分九州……
管你什麼龍脈,這兩幅圖就是老祖宗!
李定安盯着柱子,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所以,哪還需要什麼法器?
整座王城都契合風水,再以河洛鎮之,每一座殿,每一道牆,都是法器……
其他人面面相覷。
過了好久,王永謙捅了捅他:“嗨嗨……李定安?”
“怎麼了?”
“別傻站着,掉下塊磚頭怎麼辦?”
哪有磚頭?
頂上的腳手架布的像蜘蛛網,又罩了三層防護網,連顆米粒都漏不下來……
李定安擡頭瞅了瞅,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吧!”
“啊……前殿和後殿的柱子不看了?”
“不看了。”
河圖爲體,洛書爲用……這裡是洛書,那另外兩幅肯定是河圖。
就只是三幅星圖,沒什麼看頭……
他轉身往外走,一行人魚貫而出。
王永謙鬆了口氣:“放棄了?”
放什麼棄?
這裡以城爲陣,不代表下一處還是以城爲陣。
估計在境外,但萬一呢?
怎麼也要研究一下,找出大概位置。
“等程處長基本清理出內城區域再來,不過估計至少得十多二十天……正好回家過年!”
聽到這一句,方誌傑和舒靜好都快哭出來了:李老師,謝謝您,難爲你意識裡還有“過年”這個概念?
他們還以爲,春節得陪李定安在這吹西北風……
當然不可能。
李定安只是犟,但不蠢:他自個無所謂,總不能大過年的,讓這麼多人全陪他在這兒吃沙子吧?
這會兒,就這地兒,粗略數數,足足百多號人……
說話間,幾人出了大殿。
各組有條不紊,收集文物、清理街巷、拍照繪圖。
外圍工程隊正在加固護風欄,看樣子是想從原地建倉。
領導們還沒走,正站在後殿外,議論紛紛。
估計就在討論那根扎出殿頂的石柱:比如是挪走,修復大殿,以“大唐遺都”爲噱頭,還是留着,和青龍山的遺址遙相呼應,擴大影響力。
可能是看到了李定安,他剛準備原路反回,對講機響了一下,傳出呂本之的聲音:“定安,大殿中的柱子有什麼說法?”
“那是星柱,你也可以當成風水法陣的法器:河圖爲體,主常,在左右,代表南北兩道龍脈的本源。洛書爲用,主變,在中間,代表雙龍合脈,方圓相藏,陰陽相抱,相互爲用……”
“這麼複雜?”
隨即,呂本之頓了一下,“你剛說什麼河圖在左右,洛書在中間?後殿這一根石柱的方位,應該就是右吧,但我看着,柱子上像是洛書?哦,還有前殿,也是洛書……”
李定安驟然愣住:三根星柱,全是洛書?
不可能。
既有洛書,必有河圖。
河圖代表生成,洛書代表演化,不管在任何典籍,任何學說中,更不管應用在哪一方面,這兩幅圖都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如果換在風水中:河圖爲天,爲陽,洛書爲地,爲陰……有洛書而無河圖,就代表只有地,沒有天……但沒天哪來的地?
孤陰不長,獨陽不生……無陽,你布的什麼陣?
“呂院你稍等會,我過去看……”
話音未落,他轉身就跑。
是真的跑,就像一溜煙。
等其他人追過去,李定安已經繞着柱了看了三圏。
沒錯,就是洛書……
不應該啊?
“呂院,有沒有前殿石柱的照片?”
“有!”
呂本之打開手機遞了過去。
沒錯,還是洛書!
那河圖呢?
李定安左右瞅瞅。
其實壓根不用看:三座大殿,乃至整座王城都是程銘親自盯着清理,不屬於原生建築、不屬於主體結構的部分,就只有這三根石柱。
問題是,全是洛書?
但河圖呢?
“小舒,古城的航拍圖!”
舒靜好忙打開電腦。
庚子屬土,水土同卦、龍水連珠,辛壬會而聚辰……沒錯,對應三垣中的紫微垣,宏大而磅礴。
但如果對應天象,整個紫微垣,只是洛書中最下面中間的那個點……
反正沒有河圖。
但不可能沒有。
問題是,能去哪?
他盯着柱子,眉頭緊皺……
好久之後,李定安的眼睛“嚓”的一亮:“程處長,麻煩安排技術員,還有鑽機、探針、金屬探測儀……”
“啊?”程處長愣了一下,“李老師,探哪裡?”
“大殿之下!”
李定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我懷疑,下面應該還有陣!”
而且必然是大陣。
換句話說:法器不要太多。
不然怎麼配得上“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