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旗袍的禮儀小姐,還有穿着馬甲的服務生,排着隊上臺。
或是大箱,或是小箱,被一件一件擺在長案上。箱中的瓷器反射着潤白的光。
不是盲拍嗎?
李定安回過頭:王成明無動於衷,但眼中光芒閃動。
遠處,唐佳麗微微張着嘴,稍近一點的地方,一羣富豪面面相覷。
包括權英,也被驚的目瞪口呆。
明白了,拍賣行的老套路:欲擒故縱!
怪不得郭敬之四平八穩,藤原也一點不急?
權英噔噔噔的跑了過來。
“拍了幾件?”
“十二件,花了三千多萬!”
還行,雖然不是底價,但如果按市場價,至少對了個三折。
估計有人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舉了牌,而更大的可能,是舉辦方安排的託。
“你讓誰舉的牌?”
權英沒說話,看了看王成明。
這關係處的可以。
反正不暴露就行,不然以權英的身份,洛根讓不讓她拍還是問題。
“桔皮紋細口瓶呢?”
“下一件纔是!”
李定安嘆了一口氣:佔便宜也要有個夠,估計舉辦方看不下去了,把暗拍改成了明拍……
不過還行:不說平價賣,即便加翻一倍賣給國內的大博物館,他們都得承情。
“行了,接下來看戲吧!”
“不拍了?”
李定安搖搖頭:“划不來!”
玩古董的都這樣:如果所有人都不買,他就會認爲東西有問題。但如果真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撿了漏,他就會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如果恰好,漏沒被人撿完,他就會抱着彌補的心理,加倍的補會來。
不用猜,剩下的那三十來件,要有一件低於市場價,李定安能把頭割下來。
果不其然……
當東西擺上臺,富豪們雖然沒動,但被帶來的那些專家,“轟”一下就圍了上去。
打手電的打手電,拿放大鏡的拿放大鏡,神態一個比一個認真。
之前有所懷疑,認爲只是照片,東西可能有問題,那現在真東西擺上來呢?
當然要看一眼,因爲便宜:汝窯桔皮紋細頸瓶,才賣三千多萬?
加個零都不止……
所以,看的最多也是這一件。
張世波瞅了瞅,走了過來:“李老師,你要不要再看一眼?”
“不用!”
李定安想了想,“張總,別拍了!”
“李老師,我沒準備拍桔紋瓶!”
“不止桔紋瓶,我說的所有的拍品!”
“啊?”張世波愣了愣,“爲什麼?”
還能爲什麼?
“張總,接下來的價格,會很高,很高……”
“不會吧?”張世波半信半疑,“底價才那麼低?”
李定安搖搖頭。
他很想讓張世波看看國內的拍賣網站:上千萬的房產,底價才一塊錢。
誰信誰傻……
看李定安再不說話,張世波也覺察到,這位李老師可能不高興了:畢竟剛纔,李定安讓他放心出手的,他卻一件都沒敢下手。
但說實話,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就憑几張照片?
他尷尬的笑了笑,又回到了相熟的同伴身邊。
那些專家也陸續來彙報,但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個鬼鬼祟祟的。他本來想聽一下,但只要走近一點,別人就會用防賊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這分明就是怕他聽到。
“咚”
張世波的心臟跳了一下,心中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與此同時,拍賣師輕輕的磕了一下話筒:“接下來是05號藏品,各位嘉賓可以出價。”
這種情況很少見:沒有任何介紹,包括名稱、器形、年代,甚至是窯口,如果是正常的拍賣會,如果沒人罵娘,也肯定有人起鬨。
但詭異的是,現場卻鴉雀無聲。
心中暗哂,張世波又瞅了瞅:是一件白瓷大瓶,起拍價一百二十萬。
他有印象,當時問李定安,李定安說,六百萬以下隨便拍。
語氣很隨意,感覺就像是……六十塊?
關鍵的是,當是就只有一張照片。
當然,現在再看,實物和圖片之間好像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不是依舊沒人拍,對嗎?
正轉着念頭,突然有人舉了牌,隨後,就像是起了連鎖反應。
“一百三十萬第一次……一百四十萬……一百五十萬……”
“一百六……一百七……這位先生兩百萬……兩百一……”
主持的人嘴像是連珠炮,甚至沒時間報是多少號嘉賓舉的牌。
價錢越來越高,張世波的眼睛越睜越大。
當價格突破五百萬,竟然依舊沒有減速的跡像。
“陳生……這,這是怎麼回事?”
陳家生想了想,拍了拍身邊的空座:“世波,坐下說!”
陳氏在曾氏的“秋齋”中持有股分,相比其他人,他對張世波沒那麼多的戒心和防備,但前提是,不能由他到處亂竄,以及瞎嚷嚷。主要的是,他對張世波之前說的那幾句很好奇:大陸來的李老師說,都是真品,放心拍。
結果,還真的全都是真品?
但誰能想到……
“之前,你請的那位李老師看過這件東西沒有?”
“看過,他說六百萬以下隨便拍!”
陳家生和自家的鑑定師對視了一眼:“有沒有斷過代?”
“有,武則年間的邢白窯,屬官窯!”
陳家生眼睛微突:“他真說了武則天時期?”
“哦不,他當時說的是唐女皇?”
那又什麼區別?
但那時只有照片,沒有文字說明,更沒有亮過底款,他怎麼知道的?
陳家生猛的回過頭:李定安已經離開了舞臺,回到了角落裡。好像在和隨從聊天,再沒有往屏幕上看一眼。
同時,“當”的一聲,木槌落下,聲音格外清脆:“恭喜陳生,以七百二十萬成交!”
陳家生微微起身,示意了一下,場內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
張世波目瞪口呆:“七百多萬……陳生,真是……邢白窯?”
陳家生點頭。
“但他說的是,最高六百萬?”
“你我都是商人,自然要留足利潤!”陳家生嘆了口氣,“那位李老師,很貼心!”
“嗡……”
一百二十萬,七百二十萬……這中間的利潤是多少?
張世波臉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隨即,木槌再次落下:“恭喜楊生,六百八十萬成交。”
張世波轉過頭,瞳孔猛縮:是那件灰不灰,黃不黃的筆洗?
“他當時說……這一件……不要超過五百萬?”
“對,依舊給你留足了利潤。”
“陳生,這到底是什麼?”
陳家生看了看鑑定師。
“張少爺,這是南宋時期的官窯筆洗,青灰釉六方洗!”
南宋,官窯,青灰釉,六方洗……
有沒有錯一個字?
好像不對……
“他當時說,是理宗時期?”
“哦對,張生請來的李教授斷代,推斷應該在寧宗到度宗之間……”
光宗到度宗,就只隔着宋理宗……
張世波的腦子裡轟的一下:而當時的起拍價,纔是一百萬……
木追又響了一下,張世波又看向舞臺:是那件玫瑰紫的太平尊。
當時的底價是八百萬,卻無人問津,但現在的落槌價,卻是四千二百萬?
突然間,張世波想起了李定安當說的那句話:進窯一色,出窯萬彩……鈞窯銅紅釉窯變瓷,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張總,兩千萬以下隨便拍!
現在,何止是兩千萬,翻了一倍都不止?
他艱難的張着嘴,看着陳家生帶來的專家:“陳叔,這一件……是不是鈞窯?”
“對!”
“是不是銅紅釉的窯變瓷?”
陳叔又點頭:“對!”
“徽宗時期?”
“也對,這一件有款!”
張世波咬住牙:真的是呀……全都和他說的一模一樣?
但最後,整整三千多萬的利潤,就這樣眼睜睜的從自己眼睛飛走了?
“但爲什麼當時沒人拍?”
陳家生默然無語:難道告訴你,只看照片,誰都沒有把握?
“也不是沒人拍……”他嘆了一口氣,“剛開始,有兩家一直在舉牌,因爲其中一家是日本人,另一家是大陸口音,所以我們懷疑兩家都是託……”
“爲什麼現在又敢拍了?”
這不是廢話,有把握了呀?
“那位神秘的大陸買家連續舉牌,一連拍走了十二件,藤原先生才叫停,改爲明拍!”
神秘的大陸買家?
今天唯一來自大陸的,只有李定安。
哦不,蘇付彼的權小姐,也是大陸人……
張世波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道光:“他有內幕?”
你忘了蘇付彼是幹什麼的,要有內幕,洛根怎麼可能讓這些藏品流進拍賣場?
陳家生憐憫的看着他:“世波,實話告訴你,連今天的委託方代表藤原先生,以及在中間牽線的郭先生,都不知道藏品的具體信息……”
“不可能……委託方代表怎麼可能不知道藏品信息?”
“沒什麼不可能的……藤原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爲了證明這些文物的來歷……”陳家生呼了一口氣,“都來自蒙古,所以世波,放心拍吧!”
張世伯的表情近似扭曲:剩下的一件比一件珍貴,落槌價只會越來越高……他能拍哪一件?
是那件冰裂紋的哥窯大罐,還是那件桔皮紋的汝窯細口瓶,還是那件元代人物青花尊?
當時,如果自己對李定安稍微多點信心……
瞬間,眼裡裡充滿血絲,但他依舊不死心:“陳生,那位大陸客人拍了多少?”
“總共十二件,花了三千多萬,但陳叔預估,市場價應該在一億四千萬以上……”
三千多萬……一億四?
一股血涌上張世波的腦門。
看他臉色煞白,心如死灰,陳叔欲言又止。
陳家生卻搖了搖頭。
那位李老師,怕是對你失望透頂了。與其靠你引茬,我還不如自己去,更顯的真誠一點。
他整理了一下西裝,起身走向角落。
陳叔緊緊的跟在後面,秘書還在不停的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