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小蘇!你都往鍋里加了兩勺鹽。別再加啦,當心鹽放多了把人齁死。”肖義喊住魂不守舍的蘇漪,“在想什麼?”
“大丫和英子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她們。”蘇漪將鹽罐放回竈臺,開始加味精,將燉的小雞蘑菇鏟翻幾下,盛入乾淨的搪瓷盆裡。
肖義看竈洞裡火還大,讓蘇漪站一邊去,往鍋里加入一瓜瓢水,用絲瓜瓢將鐵鍋洗淨,舀出髒水倒掉,再拿帕子擦去水漬。
他熟練地往鍋裡倒入適量菜籽油,等油燒開,往裡面加入少許鹽、薑絲、切成小段的幹辣椒和一小撮花椒爆炒十幾秒,待空氣裡充滿刺鼻嗆人的香辣麻味,再倒入早洗乾淨摺好的嫩油菜薹,用鍋鏟翻炒。
蘇漪被刺激得咳嗽兩聲,腦電波依然留在直播間,觀察英子和大丫的情況。
當她看到兩人急匆匆往家趕,沒有繼續和對象在外面看電影、閒逛,嘴角淺淺地勾了勾,知道早回家就好。
等回來,再仔細問問,這兩人何時瞞着她跟人處上了對象?
“哇,好香!聞這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叔叔,你的手藝有進步喔。你用的什麼辣椒?聞起來好辣。怎麼把菜弄這麼辣啊?我不能吃太辣的……”城城站在門外,探頭進來和肖義說話。
“這辣椒聞起來嗆人,其實不辣。你也能吃的。”鮮嫩的油菜薹不能爆炒太久,肖義灑一點點味精進去,翻幾下,將菜裝上一個大盤子,往鍋里加水溫着,留着一會兒洗碗。
隨後,他又去竈洞前,抽出兩根燒得正旺的柴,放入泥甕閉熄。
蘇漪坐桌前,面前擺着一盆熱氣騰騰的香菇燉雞。她一直密切關注着英子和大丫,怕她們被人佔便宜。
那盆香菇燉雞鮮香撲鼻,引人垂涎。
那源源不斷往外涌的香味,叫走向蘇漪的城城陶醉地眯眼深吸幾口。小傢伙咂巴一下嘴,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乾燥的脣,眼珠子鼓了鼓,好想吃!真想先喝半碗雞湯!
城城小心捏着素描紙的兩個角,將他剛完成的名爲踏春的蠟筆畫舉起來,給蘇漪看:“嬸嬸,我剛剛畫了我們一家人在劉坪踏春的畫。雖然我們去的時候雪還沒化完,只有些青青綠綠的野草冒出了頭。可如果照實畫,會很單調。我就發揮了一點想象力,畫了很多彩色斑斕的花。你看,漂不漂亮?”
“哇!畫得真好,太漂亮了!咱們城城真是厲害的小畫家。嬸嬸這麼大了,都畫不出你這樣好看的畫呢。”
蘇漪將小傢伙誇了一遍,把人誇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後。
又問他:“你想不想跟專門教畫畫的老師學習?雖然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可多跟大師學習,纔會進步得更快,把畫畫得更好。寶貝,你說呢?”
城城緋紅着嬰兒肥的小嫩臉,軟軟趴蘇漪大腿上,雙腳支地,稍微用力,帶着蘇漪的腿前後晃動,“嗯。我想跟人學畫畫。我喜歡畫畫。”
“可是,要請嬸嬸你說的什麼大師,貴不貴啊?要是太貴了,我們就不請大師。我去濤濤哥家,和他一起跟濤濤爸爸學。邵叔叔也很會畫畫……”
蘇漪和直播間裡的觀衆,快被小天使感動哭。
她抱住城城,“別擔心,嬸嬸有錢。都說名師出高徒,老師一定要請好的。邵叔叔雖不錯,可比起真正的大師,還有些距離。嬸嬸想給咱們寶貝請最好的老師。”
城城仰頭用自己的臉蹭了蹭蘇漪的:“嬸嬸最好啦!我一定認真跟老師學習,不辜負嬸嬸對我的期望!”
肖義洗完手走過來,單手將城城舉起來扛肩上,笑問他:“那我呢?叔叔不好嗎?”
“叔叔也好啦。”小傢伙說得有些敷衍。
這個叔叔太不顧家。經常出差,上次一走就是三個多月,回來他都快不認識他了。哪裡有嬸嬸和爺爺好?
城城見肖義不高興,明顯在吃味。他脆聲哼了哼,“誰叫你總是不在家。而且,叔叔你說要教我打拳練武功的,都沒兌現。說話不算數,哼!”
“抱歉,城城,叔叔爽約,是叔叔不對。明天起,叔叔儘量抽時間教你。到時你可不準嫌苦,要好好學。”
“濤濤哥和蘭蘭姐也想來和叔叔學打拳,行嗎?”
“行的。”肖義說:“那你們必須要早起。只要不下雨,我不出差,咱們每天清早去人民廣場鍛鍊,怎麼樣?要學打拳,可要早上六點半就起牀,你們起得來嗎?”
“恩!起得來。”城城抱着畫,差點樂得在肖義肩上打滾,“我明天就去告訴他們!”
等學好武功,就不怕被人欺負啦!
班上那些大孩子在教室裡不敢欺負他們,怕被老師看到,捱罵,請家長。
可是每次去操場上體育課,自由活動時,總有人“不小心”把乒乓球打到他們臉上,又或將毽子踢到他們身上。跑步時也是,那些人故意跑快,從後面把他們撞倒。
湛江市一小隻有一名體育老師,學校的體育課是一個年紀一起上的。城城他們三年級有三個班,一共一百多人。每次上體育課,都很熱鬧。
體育老師不管事,每次上課集合完,帶着大家跑一圈,就原地解散,叫大家自由活動。他自己跑去器材室睡大覺,或者跟器材室看管器材的老師打金花,賭玉米粒或香菸。
只要沒人哭鬧到他面前,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管孩子間的矛盾。
城城他們五個小娃娃,被年級上十幾個大孩子聯合起來欺負,每次上體育課都會吃虧。
那些孩子不敢把他們欺負狠了,沒拿足球、籃球砸他們,怕留下痕跡,把人砸傷了回家捱打。只搶走他們身上好吃好玩的,強行要走他們帶去學校的好看的連環畫和故事書,用乒乓球和毽子“教他們學乖”。讓他們不要仗着自己聰明,亂出風頭,害他們被老師說,回家還被爸媽爺奶罵。還不讓城城他們告老師,否則懲罰便要加倍。
有的壞孩子,還逼着城城他們替自己寫作業。
城城他們五個小傢伙一學期下來,雖然身體沒受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可精神上受了創。
他們對體育課有了陰影,每次體育課都不想去操場。也不再帶好吃好玩的東西和書去學校。
比較膽小敏感的紅紅和東子,都有了厭學情緒,不想回學校上課。
叫人欺負的這些事,他們不敢對老師和家長說,怕說了被欺負得更慘。
城城、濤濤和蘭蘭骨子裡就是不服輸的,他們想跟肖義煉好身手,去學校“向那些欺負他們的大孩子復仇”——不給他們寫作業;下次他們再拿毽子和乒乓球打人,就掄起拳頭揍他們!還要變厲害,保護膽小的東子和紅紅。
蘇漪和肖義倒是不知道城城的這些小心思。只是覺得他小小年紀,爲了學打拳就能承諾每早六點半起牀,不睡懶覺,十分有毅力,值得表揚。
蘇漪因爲大手筆向學校捐了款,一小上到校長,下至臨時老師,都向她保證,會好好照看城城幾個傢伙,不讓他們在學校被欺負。
加之她自己工作太忙,城城太乖太懂事,什麼都不向她說。每次她問他在學校過得如何,小傢伙都說很好,便讓蘇漪疏忽了對孩子的監管和保護。
肖義和老爺子粗枝大葉的,以爲孩子只要吃好喝好不生病,就萬事大吉。哪裡想得到城城他們會被校園霸凌!其他孩子的家長,基本上也是這種想法。
蘇漪的直播間基本上只有在晚上才切成遠景模式,那時學校都閉校了,導致觀衆們也不知道城城幾個被人欺壓了。
而且在星際觀衆們看來,像城城他們這樣冰雪聰明、懂事可愛的孩子,大家疼愛、喜歡他們都來不及,怎麼會有人狠得下心傷害他們呢?
只能說,蘇漪、觀衆和其他孩子的家長,都低估了熊孩子的搗蛋程度。
……
六點,大丫、英子和她們的對象,在清水巷外碰上,彼此點了點頭,便分開走。
兩個女孩覺得沒到和人談婚論嫁的地步,她們都還在考察自己的對象,沒必要驚動蘇漪。
她們不知道,蘇漪已經知曉了。
因爲和對象甜蜜又輕鬆地玩了大半天,兩人心情愉悅,肚子也餓得厲害,一口氣吃了三碗飯,把蘇漪做的那盆小雞燉蘑菇吃完,最後還分別喝了碗香噴噴的雞湯。
飯後,蘇漪讓肖義帶城城進屋背詩詞,練字。她把要去廚房洗碗的大丫和英子叫到自己房間,促膝長談。
“我知道你們在談對象。別急,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也別管我怎麼知道的?英子你那對象咱稍後再談。大丫,你和銀行的徐向黨在處,對吧?姐就想問問,你們怎麼處上的?現在到了哪個階段?有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你喜歡他什麼?有多喜歡?”
大丫臉有些燒,“姐,我跟徐同志是去年臘月初八處上的。他之前經常到飯店吃飯,我和他有過幾次接觸。”
“他後來到飯店吃飯,都會給我帶塊髮夾或者路邊的花花草草,說是想追求我。起初,我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本來我沒想和他處。人家是銀行正式工,家裡父母都是雙職工,讀的書、懂的東西也多,我根本配不上他。”
“可臘八那天,他把家裡父母也帶到我們飯店吃飯,還是我接待的他們。徐叔叔和阿姨人很親切,說話輕聲細語的,一看就是文化人。他們說知道徐同志在追求我,也很喜歡我。請我看在他們的份兒上,和徐同志試着處一處……”
蘇漪看大丫羞紅了臉,可眼裡卻沒有多少對徐向黨的迷戀。顯然,她更喜歡的,分明是看起來很親和文雅的徐父徐母。
蘇漪悄咪咪鬆一口氣,她沒有對徐向黨情根深種,非他不嫁就好。坦白說,她不看好大丫和徐向黨。
能養出徐向黨那樣勢力虛榮,眼裡只有利益的兒子,徐父徐母絕對不是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文雅、和藹。
大丫在飯店上了那麼久的班,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也有了幾分眼力。
這老兩口演戲能完全騙過她,說明他們演技很不錯,完全有備而來。
徐家這一家三口工作都挺好,家裡也不缺錢,他們爲何盯上了大丫,想撮合她和徐向黨?大丫身上,有什麼是他們需要的?
這不怪蘇漪陰謀論,所謂“物反常,必有妖”,蘇漪的直覺告訴她,徐家人在憋壞。他們只是在利用大丫。
大丫和英子的身世和來歷,並沒有刻意瞞着別人。清水巷這邊的街坊和飯店的工作人員,幾乎都知道她們的遭遇。徐家人只要稍一打聽便知。
徐向黨這人眼高手低,愛面子,喜歡攀高枝。他到如今還沒娶妻,就是在待價而沽,想娶個對他前途有利,能給他帶來財運的女人。
這是他有次和蘇漪聊天,吹嗨了,自己告訴蘇漪的。
當時他還讓蘇漪替他多留意身邊人,如果有條件好的未婚女同志,就介紹給他。
蘇漪當時對他的印象跌到谷底,連多看他一眼都會想吐,怎麼可能答應他?
那次後,蘇漪立刻跟銀行那邊溝通,換了個工作人員和她接觸。她實在不想看到徐向黨的臉。
蘇漪的飯店和養殖場每個月都有大筆的進賬,需要存進銀行。她算是銀行的高級客戶。況且她提的要求也不苛刻,銀行那邊很快便換了名踏實勤懇的女同志接待她。
因爲得罪蘇漪,錯失了她這個大客戶,徐向黨科室裡的領導,把他臭罵了一通,將他調去後勤處,讓他負責做一些打雜、採購類的工作。工資也給他下調了,從原來的四十二塊降到了三十六塊。
徐向黨因爲蘇漪工作不順,還跌了工資和糧食票據供應,他心裡恨死了蘇漪,就想着怎麼使壞,讓她吃次大虧。
他經常去飯店,看到大丫長得漂亮,又聽說她和蘇漪曾一起從柺子手裡逃出,情同姐妹,便想從她入手,套取情報,再決定怎麼對付蘇漪。
可惜大丫戒備心重,他從前追求女同志的那些手段,在她那裡都行不通。逼得徐向黨懇求自己的父母陪他去飯店,演了那麼一場戲,和大丫開始處上了對象。
徐向黨最近很急躁,他和大丫處了兩個來月的對象,都沒從她嘴裡套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今天也是他厚着臉皮,才牽上了大丫的手。可大丫太保守,他只牽了幾分鐘,就叫她甩開了。
如果再套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給那邊,他就沒法收到那人許諾的二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