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漪單方面宣佈要和觀衆冷戰後,直播間裡的觀衆都當她在使小性子,並沒當回事,照樣狂甩大寶小寶的表情包。
可當晚蘇漪居然將直播間關閉,沒有再開遠程模式,讓夜間修仙黨很是不忿,刷了一波差評,還給蘇漪發了許多威逼利誘的私信,讓她立刻恢復從前的直播模式。
然而,蘇漪,並不鳥他們。
很快,觀衆們發現取消夜間遠景模式,只是蘇漪冷落他們的第一步。她居然真的說到做到,沒有再登入直播間,任他們怎麼鬧,發多少懸賞,飛多少私信和差評,都不再和他們互動。
還很壞心眼地在吃美食時做出特別陶醉的表情,細細將食物的色、香、味一一描述,勾得他們狂流口水,然後任性地拒絕辦美食抽獎,也不接懸賞,讓他們光看吃不着。
真是要磨死人!
蘇漪這個滾刀肉什麼都不怕,觀衆們威脅不到她,倒是把自己慪得不行。
只經過短短五天,許多觀衆,尤其是美食愛好者,扛不住了,率先在各自的羣裡呼籲羣友們撤銷大寶小寶的表情包。
有些天生反骨的觀衆不信邪,堅持不撤,還每天組團給蘇漪刷負分,向主腦投訴她服務不好。他們就不信蘇漪不妥協。
結果主腦根本不受理他們的投訴。
因爲蘇漪沒有違背主播守則,她每天白天至少直播八小時,還帶觀衆們領略了京市的風光,向他們細細介紹了當地的民俗、美食等,十分敬業,被直播公司評選爲季度最佳主播之一,發了一筆獎金。
那些觀衆因爲頻繁給蘇漪刷差評,被主腦判定爲“惡意刷評”,清空了他們的差評,消除他們的負分,直接將他們踢出直播間,ID也被禁言一個月。
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心裡的悲傷,都要逆流成海了。
主腦和直播公司此舉,讓那些還在猶豫要不要放棄使用大寶小寶表情包的觀衆立刻下定決心,忍痛清除了兩個寶寶的表情包,給蘇漪發道歉的私信,懇請她大人不記小人過,儘快恢復從前的直播模式。
最重要的是,美食抽獎和星際外賣必須要立刻、馬上、即時搞起來啊!再不搞,他們一家都要離開京市了。叫他們去哪兒吃美味?
蘇漪看短短几天,觀衆們都服軟了,她的私信箱都要被道歉、求美食外賣的私信擠爆,內心的小人跳起了舞。
這才恢復從前的直播模式,只是美食外賣和友好互動什麼的,仍然沒有。
蘇漪知道觀衆們肯定會甩私信和彈幕炮轟她,仍然不進直播間,還把私信箱設置成“拒收”模式,繼續高冷。
讓直播間那些小妖.精知道,她也是有脾氣的人。
……
要說冷落觀衆的這幾天,蘇漪也沒少幹(到)正(處)事(吃)。
她從長城回來的第二天,去醫院看望霍豫,聽霍老太說了霍家的困難。
看老太太一臉羞愧和絕望,好像隨時都能自殺,蘇漪心下不忍,借了她十塊錢。讓他們先把這個月混過去,等下個月發工資了,再還她。
霍老太捏着十塊錢,當場嚎啕大哭,拉着小孫子一起給蘇漪跪下,和孫子一個勁地感謝她。
霍豫躺在病牀上涕泗橫流,也要鬧着給蘇漪下跪,說她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
弄得蘇漪手足無措,“霍大叔您別動,當心扯到傷口。嬸子、軍子,你們別跪了,快起來。我這錢也不是白給你們的,以後要你們還的。別這樣,叫人看了多不好。再不起來,我走了啊。”
霍老太吸着鼻涕顫巍巍站起來,“好,我們這就起來。恩人,你先別急着走,我找護士借紙筆,給你寫張欠條。”
霍老太讓孫子抱住蘇漪的大腿,不讓她走,自己風風火火跑出去,借了紙筆進來,刷刷刷寫了張欠條給她。
霍豫在老伴給蘇漪寫欠條時,讓她過去坐牀邊,把他一直捏在手心的東西按在她手裡:“這個玉牌,是我們家唯一值幾個錢的,恩人你拿着。”
蘇漪對他們一家有再造之恩,這塊玉牌再值錢,都比不上蘇漪的恩情。霍豫也沒什麼好報答她的,只好把最珍貴的玉牌贈予她,聊表謝意。
“霍大叔、嬸子,你們喊我小蘇吧,別叫什麼恩人,聽着怪彆扭的。”
“不行,你本來就是我們的恩人。”兩口子堅決不改口。
蘇漪對古物也有幾分鑑賞能力,她一看那玉牌,就知道它很貴重,“不行。這麼好的東西,我不能要。”
霍老太道:“恩人,你就收下吧。你不要,我們心裡更難受。這十塊錢,我也不能拿了。”
霍豫直接威脅蘇漪:“恩人,你要是不要,我就不治病,回家等死好了。讓醫生把錢退給你。不夠的,我們把家當全賣了,湊足錢還你。回頭把孫兒送下鄉,我和我老伴過不下去,就吊死……”
“霍大叔,你別這麼說。好死不如賴活着。你們的日子,也不算差,怎麼總是想不開?”
“家有不肖子啊。”霍老太心裡苦得很,“我和老霍就一個兒子,一直什麼好東西都緊着他,把他養得天真又自私。當初不顧我們反對,把我們好不容易給他求來的工作辭了,帶着媳婦下鄉。結果去了嫌鄉下日子苦,三天兩頭不是寫信,就是打電話回來,吵着要回城。知道回不了城,就讓我們給他寄錢寄東西……”
“你這個老婆子,和恩人囉嗦什麼?”霍豫虎目一瞠。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嗎。
這次他和孫子先後出事,兒子的態度叫他和老伴心寒。他才知道兒子根本靠不住,以後還得靠孫子。他們可得把軍子養好咯,不能再重蹈覆轍。教出又一個只懂索取,不懂付出和回報的白眼狼。
“有什麼說不得的!那小子只顧自己,我們省吃儉用把錢糧票寄給他,他還嫌少,埋怨我們不疼他。他怎麼不想我們在城裡的日子多難過?”
“軍子差點病死,我給他打電話,他就只知道錢,一點都不關心兒子。這次你出事了,也是這樣。那個死小子完全不管我們是死是活。只關心我們什麼時候給他寄錢,還不能寄少了。”霍老太壓抑久了,爆發起來氣勢很大,面容因爲盛怒有些扭曲。
蘇漪保持沉默,她覺得兩個老人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這樣,也是在爲自己一直以來無條件寵溺兒子的行爲買單。
華國許多家長都像他們這樣,早年把孩子寵得不像話,老了晚景淒涼。
在蘇漪看來,疼寵孩子是父母天性,本沒有錯,可也要注意方式。一味的偏寵,只會害了孩子。
肖義總是擔心她把大寶小寶和城城寵壞,卻不知她心裡自有一杆稱,知道度在哪裡。必要時,她也能很嚴厲。
城城是不用她操心的,這個孩子太懂事了,怎麼養也不會歪。倒是大寶小寶得注意了。等他們大一點,她會叫他們知道什麼是“虎媽”。
蘇漪一時感觸頗深,想得有點遠。等她回過神,玉牌已經被霍老太塞進了她的褲袋。
“恩人,玉牌你就拿着吧。你拿了它,我和老霍晚上才能睡得踏實一點。”
“是啊。”
蘇漪看霍豫和老太太意志堅定,非送她玉牌不可,便收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我拿了它,之前給霍大叔墊的錢,你們也不用還。等會嬸子你和我去一趟文物鑑定中心,看看這塊玉值市價多少,我把差價補給你。”
“用不着!它能值多少錢?”霍豫可不想讓蘇漪補差價,說送她就是送她。本來他還嫌這塊玉牌不夠貴重,哪裡還能收她錢?
他打哈哈道,“恩人,你別想那麼多。這就是個小禮物。至於欠你的錢,我們下來一定儘快還清。”
“是啊是啊。”霍老太也是跟霍豫一樣的想法。“我還要去糧站買糧食,恩人,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什麼鑑定中心了。”說着,老太太抱起孫子,一溜煙兒跑了。
蘇漪要去追她,被霍豫拉住手,她不敢跟他撕扯,怕扯到他傷口,“霍大叔,你放手罷。”
“恩人,你先給我寫個地址和電話。”他把鋼筆給蘇漪,將手臂橫在蘇漪面前,“就寫手上。”
蘇漪:……
她依言寫了。
霍豫見了,說:“原來恩人你不是京市人啊。”還好他硬磨蘇漪留下地址,不然回頭還錢都找不到人。
蘇漪讓主腦替她給玉牌估價,主腦說它的價值在兩千塊左右。
蘇漪之前給霍家墊了一百八,至少要還他們一千八百塊。她也讓霍豫把霍家的地址寫她手上,準備以後每個月給他們匯五十,保證他們能生活得比較寬裕。
免得這老倆口回頭被兒子一個哭訴,說得心軟,頭腦發熱,又像從前那樣把退休工資全給寄去鄉下,搞得自己日子過不下去。
霍豫拉着蘇漪坐了十幾分鍾,直到蘇漪說她有事要忙,估量着老伴已經跑遠了,才放她走。
他也是糊塗了,不想想蘇漪都有他家的地址,還怕把錢塞不到他們手裡?
蘇漪臨走前,偷偷放了五十塊在霍豫的枕頭下。
……
再過一天,蘇漪和周教授夫妻帶着三個孩子,去拜訪了周教授的好友費老。
費老是個風度翩翩的老帥哥,氣質特別好,舉手投足間有種超然出塵的仙氣。
蘇漪見了他,有些拘謹,都不敢隨意說話。不像之前看到周教授和師母,很快就和人聊上了。
費老身上自帶威嚴老家長的氣勢,讓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費老見了城城,拒絕聽周教授夸人,馬上把人帶進書房,要考校他。
蘇漪不放心,厚着臉皮跟了進去。周教授和師母抱着大寶小寶,在費家的會客室裡等他們。
讓周教授大讚的城城,在費家,卻被費老挑了刺。
費老看城城畫完一幅臘梅圖,微微一笑,張嘴噴出來的,卻是毒.汁。
他說城城心性不穩,眼界太窄,構圖太差,腕力和筆力不足,畫的臘梅倒是寫實了,卻不美觀,冗枝太多,一點藝術感都沒有。
還說城城天資一般般卻自以爲是,長此以往,定難成大器。不沉下心努力,苦練畫技,連畫師都成不了,更別說畫壇大師了。
這話叫蘇漪聽了很不爽,她哼了哼,想反駁費老。
城城卻先開口了,“聽說您是畫壇大師。您能給我畫一幅臘梅畫,讓我知道自己和您的差距有多大嗎?”
他想看看這個吹毛求疵的老爺爺畫技有多高超,畫作有多棒。他憑什麼瞧不起人,把他說得一文不值?明明大家都說他很厲害,將來必定成就非凡。
費老聽看城城一臉不服氣,頗有興味地笑道:“好啊。”小娃娃年紀不大,脾氣和口氣卻是不小。
今天他就給他開開眼界,讓這個小井底之蛙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大師之作。
古往今來,多少天賦的孩子,被不靠譜的家長和老師糟蹋了。傷仲永的例子,歷史上可不少,民間只會更多。
他可不能讓這個資質不錯的小城城,成爲下一個仲永。
“小孩兒,你看好啦。”費老把宣紙鋪平,提筆蘸了蘸研好的磨汁,嘴上對着城城說,目光卻看着蘇漪。
蘇漪心裡罵他裝逼,嘴巴太毒,說的話一點都對不起他那身氣派,和那張被歲月雕刻得更加富有魅力的帥臉。
接下來,蘇漪雙眼凝看費老,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心說如果他的畫不如傳聞,她一定把他嘲諷得愧見人。
結果,現實狠狠拍了她一巴掌。
費老這個畫壇大師的封號不是白得的,他只花了不到五分鐘,寥寥幾筆,卻畫出一副叫人驚豔的臘梅圖。
看到他的畫作,蘇漪有些心疼城城。希望小傢伙不要太受打擊。
誰知,城城一點都不頹喪氣餒,反而兩眼亮晶晶看着費老,“大師,您果然名不虛傳!您能把這幅畫送給我嗎?”
原來畫壇大師是這種水準。他未來的路,還很長呢。以後不能輕信嬸嬸他們誇他的話了。跟費老比起來,他的畫就像小孩子信筆亂塗出來的。
——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的城城如是想。
費老見城城如此表現,難得驚訝得半晌無語,是他低估了這小孩兒,他的心性,真不是一般的好。
當初他用這招對付從外地回來陪他過年的小孫子,把小孫子挫得躲屋裡,整個新年期間都不敢見人,後來更是避他如避虎。有段時間,連毛筆都不敢抓。
城城看費老沒說話,小臉紅團團的,羞道:“您不願意嗎?我就想把這幅畫帶回家,時時警戒自己,不能盲目自信……”
蘇漪聽城城這麼說,鼻子酸酸的,差點沒哭出來,是驕傲的。他們家城城簡直不能更棒!更乖!
蘇漪也替城城求情:“費老,您看孩子這麼喜歡您的畫,您能不能割愛?我知道您的畫千金難求,我……”蘇漪想說,能不能用個玉牌給您換幅畫。
費老在她說出下文之前,打斷了她:“不必說了。這幅畫他想要,拿去就是。”
“謝謝您。”蘇漪和城城喜道。
費老對城城和蘇漪招了招手,“墨跡未乾,先就這麼放着。你們隨我出去坐。”
“好的。”
周教授夫妻看到他們出來,齊齊走上來。
一個問蘇漪:“怎麼樣?老費怎麼說的?”
一個問費老:“你覺得城城如何?這孩子是真不錯,你手裡有什麼好東西,也別藏着,分他一點。你家藏書豐富,給他找幾本專講畫技的書,讓他帶回家研究……”
費老瞪了周教授一眼:“老周,你怎麼這麼不靠譜!他才幾歲,認得多少漢字?能看懂嗎?我的那些書,好多都是繁體字……”
蘇漪剛和周師母說了費老是怎麼評價城城的,就聽周教授洋洋得意道:“那你抽空給弄個簡體的唄。就整個手記,再寫些你的繪畫心得。別飛白眼啊,我跟你說,城城還真能看懂。他現在已經認得五千多個漢字啦!有的是他家人和老師教的,大多還是他自己看課外書,查字典自學的。厲不厲害?哈哈哈,傻眼了吧。告訴你,我們城城是天才!”
費老好懸才忍住,沒有驚得把嘴張太大,他足足凝看了城城十幾秒,把小傢伙看得躲到蘇漪身後,才跺跺腳,懟蘇漪:“他這麼聰明,你們怎麼不好好教他,給他請好老師?白白糟蹋了孩子!”
這小娃娃要是打小跟着他,現在保管已經初中畢業,在畫壇傳出名聲了。這要是自己孫子,該多好啊!他肯定把一身所學盡數傳授給他。
蘇漪平白無故被費老指責,很不服氣:“我們哪裡糟蹋孩子了?您又怎麼知道我們沒給城城請好老師?他現在這樣,比同齡孩子至少強出幾十倍……”
“怎麼能拿他和那些庸才比?!真是氣煞老夫也!”能把費老氣得拽文,蘇漪的功力也是不小。
當然,由此也能看出費老有多看重和喜愛城城。
蘇漪覺得她和費老沒法溝通。這老頭平時肯定沒少吃炸.藥和毒.藥。不然怎麼說出的話,叫人那麼火大。她讓城城進屋拿走費老答應送他們的臘梅圖,就要帶孩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