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誇得一頭霧水的沈曼歌傻眼了:“啊?”
不是在聊跳廣場舞嗎,怎麼突然這麼激動了……
陸子安仍然沉浸在驚喜的情緒裡,站在長街盡頭,往遠處眺望:“是啊,不會跳,就教他們跳嘛,引入活水,帶動死水,這水潭遲早能活起來!”
雖然沒太聽明白,不過看着他來了興致,沈曼歌還是很高興的。
他們往前邊走了一會兒,各門面也陸續開了門。
伴隨着越來越熱鬧的聲響,整條長街彷彿突然活了過來。
沒有什麼大聲的吆喝,有些店面甚至進了人也沒怎麼招呼。
明碼標價,自挑自選,老闆低着頭忙活着自己的事。
看中了,直接照着上頭的價格掃碼就行,付錢的時候老闆會擡頭拱拱手:“謝謝了老闆。”
有的顧客來了興致,還會盯着老闆做,老闆也沒什麼遮遮掩掩的意思,落落大方地朝旁邊一指:“可以坐下來看。”
陸子安和沈曼歌對視一眼,拉了拉帽沿,也跟着站在人羣裡看着他。
圍攏來的人不少,他們的行爲倒也不算突兀。
老闆知道看的人不少,卻也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大概是已經習慣了。
他低頭繼續忙活着手上的工作,手上的刻刀咯吱咯吱地響,木屑紛紛飄落。
慢慢地旋轉着木料,他的目光認真而癡迷。
初時是遊雲,然後便是山巒遠峰,寥寥幾刀便繪出萬里河山。
既有空曠自達的意境,又有精細的松枝近景。
難得的是雕刻時哪怕身處鬧市,老闆卻心無旁騖。
此時此刻,周身萬物都已經遠去,他彷彿隨着畫中的風景,遊遍了山川河流。
眉眼舒展,脣角帶着淺淡的笑意。
再不用爲生計發愁,又可以隨意雕刻自己喜歡的物什。
不必再強迫自己根據客戶的要求來違背自己的意願,做一些自己根本不願意做的作品。
這樣的環境,改變的不僅僅是他的生活,更從根底上改變了他的創作。
“哇,老闆你這件賣嗎?”卻是有人盯上了他手上的這件半成品。
老闆一刀收尾,拿刷子輕輕刷了刷碎屑:“賣,怎麼不賣,不過現在沒做完,你要等不及可以先去逛逛,等會再來取也行。”
“我能等的。”那人拎了張椅子過來,就這麼坐下等:“今天我放假呢,我可以看一整天!”
“那行。”老闆雖然沒有擡頭,但眼角卻帶了些淡淡的笑意。
能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情,並被人欣賞,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大抵是受店裡的氣氛感染,雖然店裡擠了不少人,卻並沒有太過喧譁。
空調緩緩地運轉,氣溫始終維持在舒適的溫度。
有的人來了,又有人走了。
進進出出,秩序井然。
陸子安彷彿是在看老闆做雕刻,又彷彿是在看別的。
他的目光穿透了人羣,看到熙熙攘攘的長街。
哪怕此時就站在了這條街上,他都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曾經只是模糊的,隱約的在腦海中構思的畫面,竟然真的實現了。
因爲只是個小物件,經過細緻的打磨後,老闆終於吁了口氣:“好了。”
“哇,好美!”
衆人不禁引頸眺望,紛紛帶着豔羨的神色。
之前早就預約好的那個人迅速掏出手機:“多少錢呀老闆?”
老闆笑呵呵地一指旁邊的櫃檯:“都是一個價!等會啊,我得蓋個鋼印先……”
鋼印?
陸子安情不自禁跟着往前走了兩步。
彷彿是一種神聖的儀式,老闆慎重地打開抽屜,珍而重之地拿出裡面的印章。
拿着小擺件,在它的底部,用力而仔細地蓋上了鋼印。
看着他們交易,陸子安回過頭,彷彿很隨意地拿起旁邊一個小擺件。
優雅的捧花仙女,底部果然也有一個鋼印。
淡淡的痕跡,卻是非常清晰的子安集團的LOGO。
旁邊的沈曼歌微微偎近他一些,很親密的樣子:“這是卓鵬想出來的辦法,算是品牌效應。”
“很聰明。”陸子安指腹輕輕摩挲着那淡淡的痕跡,印章是可以在官方進行登記的,如今印章管控極嚴,造假是要判刑的。
“之前也有人想過仿造。”沈曼歌想起那愚蠢的人忍不住譏誚地笑了笑:“但是剛出第一批貨,就被迅速查出來,當了一隻雞。”
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雖然在利益面前,難免會有人動心,但是仿造子安集團的作品,首先要面對的,就是一衆留在長街和嚮往長街的手工藝者。
看上去好像只是仿造幾件作品,印個章,不算大事。
一旦流入市場,必然就會影響子安集團的信譽。
且不管那些人究竟是衝着錢財來的還是有別的心思,身在長街和想來長街的業界人士就不可能饒恕他們。
這不僅是在坑子安集團,更是在砸他們飯碗。
於是那些貨,甚至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聞訊趕來的手工藝者給砸了個粉碎。
完全不需要子安集團說話,想害他們失業的人,他們一個也不會放過。
“難怪我完全沒聽到風聲……”陸子安失笑,把擺件又放了回去:“借力打力,的確很不錯。”
以前木雕、玉雕界造假成風,大量的複製品,粗製濫造,爲世人所不齒。
但是卻沒有人想過,他們爲什麼會造假?爲什麼會仿造?
因爲他們沒名氣,做出來的東西沒人買,還要花錢買原材料,做出來又沒人要。
如此反覆,便是一種悲哀的輪迴。
作爲一個手工藝者,讓他們造假,怕是比拿刀子剮他們的心還讓他們痛苦。
可是幸福大抵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
被生活所迫,他們不得不走上歧路。
但是現在,子安集團給了他們一個浪子回頭的機會,讓他們能夠遵從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作品。
不僅可以自己創作,還能真正被人所欣賞,這樣夢寐以求的機會,居然也有人想破壞——這讓他們如何不憤怒?
當時的場景,從沈曼歌嘴裡說出來,雖然聲音平和,沒太多起伏,但也不難想象現場有多混亂。
滿地都是機器做出來的擺件,很多人拿着錘子憤怒地砸着,一邊砸一邊罵。
“我讓你們造假!”
“我讓你砸我飯碗!”
“你簡直丟盡了我們的臉!以後你別說你認識我!”
造假的那人惱羞成怒,扯着嗓子喊:“你們都裝什麼大尾巴狼呢!好像你們誰之前沒跟着做過陸子安的東西似的!”
有人面紅耳赤,但有的人也理性地吼了回去:“是我錯了!當時是我不該仿造!但現在人家給了我們這個機會,讓我們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你不肯上岸,就非得把我們再拖回去?”
這話一出,人們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了。
那人還想爭辯,卻被他父親一耳光打到了地上。
被人攙扶着出來的老先生,氣得渾身直哆嗦:“子不教!父之過!我,我怎麼就教出來你這麼個混賬!”
這一耳光,像是打在造假的那人臉上,更像是扇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沈曼歌想起那天混亂的場景,都不禁笑着嘆了口氣:“反正那天最後就那麼收了尾,東西全被砸了,他們一起湊了點錢,給他把材料錢補了,後面就再沒人動歪心思。”
這是自然的,有了前車之鑑,沒人會再做這出頭鳥。
陸子安看着被衆人簇擁着的老闆,眼底染了一絲笑意:“真好。”
“對了,前面就是白家的店鋪呢,過去看看不?”沈曼歌挽着他往前走:“嘻嘻,白樹航經常來這邊坐鎮呢!他鬼心思特別多,超級好玩!”
“行,去看看。”
兩人不着痕跡地從店裡出來,外面等着的人滿臉喜悅地走了進去。
見陸子安有些奇怪,沈曼歌連忙解釋道:“每個店進的人數是有限額的,也免得擠得亂糟糟,你看,這邊上是有計量表的。”
每個店鋪外都掛了一個表,上面顯示着進店名額。
紅色字爲已入人數,綠色字爲可進人數。
當綠色數字爲零的時候,外面的人便會排隊,如果不願意排,可以先去別的店,過後再進也一樣。
或者就像他們這樣,有人出來了,就可以進相對應的人數。
“這感覺和停車場一樣啊。”陸子安饒有興致,看着那些計量表,倒是做得挺精緻的。
“是啊,這還只是初步呢。”沈曼歌隨手指了指店鋪:“你看,這些燈籠裡面,其實都是有攝像頭的,店裡也裝了,只是不明顯,而且也有保安穿便服四處巡查,反正是沒人敢來這邊偷東西的。”
曾經有不長眼的跑來偷,後面被整條街的人追着打,都不知道小偷心裡陰影面積有多少。
兩人走了一段路,人流量還挺大的。
過了一個路口,忽然看到前面圍了一大羣人。
“哎?”沈曼歌看了看,笑了:“正是白家的店鋪呢,看這架勢,怕是白樹航來了。”
陸子安看了看,人太多了,便拉着她走到斜對面的店鋪邊上,站到高處往裡面眺望。
卻看到白樹航穿着身長袍,朝人羣拱了拱手:“謝謝大家捧場,但是今天的訂單確實是滿了,大家等着也買不了東西啦,如果是想參觀的話可以先去逛逛別的,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呢,不着急哈!”
有妹子大聲道:“那你又像上次一樣偷偷跑了怎麼辦!”
“哎呀,你都在這裡,我怎麼捨得跑呢?”白樹航朝人羣拋了個媚眼,頓時把那妹子羞得滿臉通紅。
不知道他低聲說了句什麼,人羣大笑,竟果真漸漸散去。
陸子安和沈曼歌對視一眼,笑了笑,走過去到他們店面外頭排隊。
“大家……咦?”白樹航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們幾眼,眨了眨眼睛,掉頭把店裡兩助手推了出去,帶着淺笑看着陸子安他們:“兩位,請進吧。”
被推出店鋪的店員一臉懵逼: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