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頭倒在牀上不想動彈,眼睛一閉便睡着了。
第二日上午,照舊是忙碌得腳不沾地,趁喝水時她看了一眼手機,手機上有一則通報批評,說的是“盧笛昨天晚上沒上傳工作日誌,扣款三百元。”
養在父母家時,三百元不算什麼,一杯茶而已,喝與不喝也就是一小撮茶葉的事情。
但是,現在不一樣。
那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爲了一張又一張的百元鈔,她要付出很多才能拿到,她不甘心,她打電話質問彭總:“微信裡的那條罰單是怎麼回事?”
彭總這邊正忙着應付客戶,沒空搭理盧笛,他推道:“有什麼事情你去找江工,我這裡要忙死了,陪好幾個客戶看裝修樣板房呢,客戶是我們的上帝,是衣食父母,沒了他們,你們怎麼生存,誰給你們工資,還爲那一點點的罰款想不開,哪頭重哪頭輕你還沒學會掂量嗎?”
他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堆,又重複了一堆。
盧笛氣得翻白眼。
有那功夫訓她,幹嘛不跟她說清楚這個事情。
她一個電話又打到了江工那裡,江工推得更快:“這個事情,我不知道,你得問彭總。”對待她,江工算是客氣的,沒有像對其它的男監理那樣連吼帶罵外踹。
盧笛心裡憤憤的,她的其中一位業主正好要來工地,盧笛嘴裡應着,心裡老裝着被罰款那件事,業主都已經進自己的屋了,她還在外邊,業主左看右看,正值她剛流過一個孩子,情緒很不好,張嘴就在工作羣裡指責起盧笛來,彭總看到信息忙打電話給盧笛。
“你在哪呢?”他吼了起來。
“我還能在天上呢,在哪,當然是在工地啦!”
彭總最不喜歡員工頂撞她,他當下火冒三丈表示:“是不是不想幹了,不想幹了滾蛋。”
盧笛不說話了。
“趕緊來這個工地,業主在發飆呢。”
盧笛在見到這位業主時,準確的說她是業主的老婆,但其實也就是業主,房產證明白地寫的就是她的名字郭某,她剛接手這套房時,郭姐還在醫院住院保胎。她就發現這世上竟然還有比彭總更嘮叨,更羅嗦的人。她抱怨盧笛不盡責,說工地上沒有工人,“要是我不來,你們就打算一直停工,那要停到什麼時候呢,你們這也太不負責任了,還有,你們過來看看這牆面,還有這臥室裡,牆面這刷的是什麼,能告訴我嗎?能知會我一聲嗎,我作爲業主,我有知情權吧,這不過分吧。”
她說話時,彭總不住地向她道歉。
盧笛的腦袋裡“嗡嗡嗡”地一陣亂響,郭姐剛說過的話又重複着跟彭總說了一遍,盧笛總認爲自己出現了幻聽,聽到的都是重複的話。
“你們這樣不行,是極其的不負責任,讓我怎麼有信心把房子交給她,連個知情權都沒有給我,我不來還什麼都發現不了,她其實就是不希望我出現吧,哦,一直忽悠我,你們公司出這個錢請她,是要她來上班的,是付了她工錢的,不是請她過來偷懶的吧。怎麼能請這種員工呢?真是的。”
盧笛心裡憋屈得有一萬個草你媽在策馬奔騰,她是強壓下一口氣的,彭總一方面不停地向郭姐道歉,另一方面又不停地罵盧笛,罵得盧笛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像個呆子似的一直站在那裡。
彭總接了一個電話把江工叫了過來,江工過來之後彭總說有事走掉了,江工來了之後不停地向郭姐做自我檢討,“這個事情也是我們做得不到位,郭姐,我向你道歉,請接受我誠摯的歉意。”
然後就是對盧笛一通怒罵,罵完之後又向郭姐陳述整個事情的經過,郭姐又把跟彭總說過的話向江工重複了一遍,說完之後又說道:“這不是我不通情理吧?”
“這不是您的錯,都是我們的責任,我跟您打過交道,你絕對是個很通情理的人。”
兩個人就這個事情說了很長時間。
盧笛站得腳都麻了。
她多希望這個時候有誰能給她打個電話,她好藉口離開。
神奇的是,她的手機特別安靜。
郭姐說到激動處,想把盧笛罵個狗血淋頭,而江工呢,說到激動處則是一句話,要把盧笛開除了。郭姐似乎又覺得這有點過了,趕緊說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將這個事情反映給你們知道,你說,將心比心嘛,誰一輩子能買幾套房子啊,既然交給你們,當然希望你們能做好,我們能住的舒心。這一搬進去就是幾十年的事情,你說對吧,真心希望你們不要嫌我煩。”
江工忙點頭:“說得是,郭姐您別在生氣了,對你身體不好,這個事情我們會及時跟進,妥善處理,您儘管放心。”
“你們是不是開除她這事不由我,我要求換監理。”
這個時候提出換監理,盧笛想到了之前走掉的李工,心裡涌起一股淒涼感,她來這裡的時間不短了,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牛做馬,可是業主還是不理解。
江工承諾,同意她的要求,她的房子由他全權負責,郭姐才作罷。
無緣無故就少了一套房子,意味着之前的努力是白費的,她不太開心,下班之前打了一個電話給食堂大姐,說她不回去吃飯了。
食堂大姐陰陽怪氣地調侃她:“喲,又有大餐吃啊,啥時也請我們吃個大餐啊。”
盧笛把電話掛掉了,心裡憤怒地說道:吃你大爺。
她走出盛世荷苑時,一輛車停在她面前,車窗搖下,是謝少卿,他朝盧笛一偏頭,說道:“上車,帶你去我上班的地方。”
“還沒吃飯呢!”
“那你想吃什麼?”
哪有什麼想吃的,吃了一肚子氣了,謝少卿看着她的臉,一伸手指彈到她的額頭上,她捂着額頭瞪着謝少卿:“你也來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
“老天唄!”接着她把漏寫工作日誌開始算起,講了她這一天的倒黴經歷。
謝少卿問她:“你們的工作日誌是怎麼寫的?”
“每天晚上向老總彙報這一天自己跟進的每套房子的工作進度,還有第二天要安排的工作計劃。”
謝少卿點頭:“那個找茬的業主又是什麼情況?”
“她說她的房子沒有施工,沒有知會她,說明明那麼好的天氣也不施工,是在敷衍她,是在忽悠她,不尊敬她。”盧笛一想到她那嘮叨就覺得頭頂有無數轟炸機在炸響。
謝少卿繼續問她:“她的房子不施工,你有沒有通知她。”
盧笛從手機裡翻出信息來拿給他看:“有。”
“這樣的話,就不是你的錯了,你可以把這個作爲依據拿給你的老闆看,爲你自己平反,既然你們江經理要攬下這個事情,就由他去好了。”
“那我之前的活不是白做了嗎?”
“可以找你們老闆申訴。”
“申訴,別提這兩個字,沒有意義。”
謝少卿難得用一種調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他問她:“你幫客戶做到的那些,能拿多少提成?”
“不多,一千多塊,提成是從第一次工程款裡提的。業主交付的也不多,能拿到的提成當然不多了。”盧笛扭過頭看向外邊。
“這個事情,現在算是翻篇了吧,你說工作日誌漏寫被扣款,這個有先例沒有?”
“沒有吧。”
“所以,有可能是彭總髮出的警示,結果你卻當真了。”謝少卿一本正經地說道,他拐了個彎,盧笛遂不及防的往左邊倒,謝少卿順勢攬着她的肩。
車停下了。
盧笛下了車四處張望,這個地方是商業中心廣場,他在這裡上班。
“跟我來。”
盧笛跟在他身後一直上了頂樓,在頂樓她見到一個個子跟謝少卿差不多,但是看臉覺得很熟的一個男子,兩人看起來關係很好樣子,謝少卿捶了他一拳頭,對方好奇起謝少卿身後的女子來,他不停地向盧笛送秋波,惹得謝少卿很不高興:“夠了啊。”
他擠着眼睛用肩膀撞謝少卿:“誰啊,你女票?”
風迎着她吹,剛好把他們的談話送到盧笛的耳朵裡,盧笛翻了個白眼,誰是他女票了,一個浪蕩子。謝少卿朝她招手:“過來呀。”
盧笛走到他面前時,他說:“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發小,好朋友,你可以叫他昆少。”
昆少?
這名字聽起來好熟悉啊。
她猛然間想起來了,這個昆少跟一個當紅的明星的名字是一模一樣,盧笛試探地問他:“是電視裡那個唱歌還演戲的昆少嗎?”
謝少卿點頭。
“哇!”她像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竟然真的是他。
她有好長時間沒看過電視了,待在家裡的時候特別喜歡看電視劇,每次看到昆少就捨不得眨眼睛,哪曾想,有個活的出現在他面前了。
所有的不快一掃而光。
謝少卿搖頭向昆少嘆道:“早知道你這麼有用,根本不需要浪費口水,直接帶她來見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