鑠石流金3

作者 黃楠 鑠石流金 3

以下是:

我在酒吧門口給江非均打了個電話,他讓我注意安全早點回家。發現劉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身邊,酒吧門口的霓虹閃閃爍爍,把他的臉映得一會兒發黃一會兒泛紅。他繞過來坐在對面鐵藝雕花的椅子上,翹着腿,兩隻手交握着,沉默地看我。一個來月不見,這人頭髮好像長了,顯得比前些時清減了些。

我低頭聞着自己身上全是煙味兒,不覺皺了皺眉。這抽菸很有意思,自己的煙味就像自家男友老公,就算臭也是窩裡臭,不覺其臭;別人,特別是陌生男人在你身上留下的煙味兒,總感覺煩煩膩膩的,好像被人用氣味揩了油。不過我今天實實在在是被人揩了油,我用紙巾擦後頸那處皮膚,心裡老大不舒服。

“被蒼蠅咬難過吧?”劉穆問。嗬,這傢伙眼神倒挺靈。

“小赤佬,不和他計較。”我撇撇嘴。

“下次別玩這麼瘋,這種人一看就是夜場老手,專吃女人豆腐。”

“沒有下次了,惹不起躲得起。”

“八字先生不管你?”他又問。

“有什麼好管的,又不是天天玩,再說全是同事。”

劉穆張嘴想說什麼,頓了一兩秒,又閉上了嘴巴,他用手指捏着下頜骨,似乎在思考。

“好久不見,最近很忙嗎?”我找話問他。

“忙工作,看世界盃。”

“怪不得感覺你精神不太好,原來看球看的。”

“你還看得出來我精神不好?”他語氣似乎帶點揶揄。

“正常呀,不是朋友嗎?”

“忻馨,八字先生對你怎麼樣?”他沒接我的話題。

“挺好呀,怎麼了?”我對他的問題奇怪得很,他什麼時候成了情感顧問,向孟非樂嘉看齊了。

“是嗎?”劉穆輕聲笑了下,很輕很輕的。

“難道你希望我們不好嗎?”我不客氣地反問。

“我敢那麼說嗎,你得打我。”他恢復了平時的口氣。

“你要真那樣說,打你是不會的,最多是罵罵你。”

劉穆沒笑,冷冷地說:“我覺得你們兩個不合適。”

這一次我不氣反笑,“給個理由先,讓我聽聽你的高見。”

“你嘴巴硬,脾氣毛躁,心又軟,這種個性很容易吃虧,被別人拿住。”

他的論調和我媽如出一轍,我沒反駁。“還有嗎?繼續。”

“我發現你在八字先生面前很假,很做作,這樣藏着端着談情說愛你不覺得累嗎?”

我有點不高興了,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話都不可能開心得起來,但我沒發作。

“在男朋友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很正常吧,我並不覺得自己累,就說明這種狀態不錯。”

“那麼,你覺得自己和他般配嗎?我不瞭解他的情況,不過看得出來,他很有教養,應該受過很好的教育,經濟條件也好。你想過門當戶對這些問題沒有?”

“怎麼不般配了,我也受過高等教育,我自食其力能養活自己,難道男女雙方非得要掙一樣多的錢纔可以結婚嗎,要這樣世界上就成不了幾對夫妻了。”

其實劉穆的話正好打到了我的痛處,有些顧慮雖然壓得很深,但是我騙不了自己,甚至沒有瞞過對面這個人。

“不是錢的問題,你又不笨,我的話准不准你自己去想。還有,那位八字先生水很深哪,你最好當心點,搞不好雞飛蛋打一場空。”

這下我再也忍不住了,作踐我可以,我厚皮厚臉嘴也夠狠,無所謂。可是憑什麼作踐江非均,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劉穆有什麼資格嚼舌。

我呵呵地冷笑了兩聲:“劉穆,感謝你的提醒,這些事情我自己有數,不勞你費心了。”

劉穆也冷笑:“憨搭搭,當心今後哭都哭不出來。”

如果把人比喻成動物,這個人就是條竹葉青,油亮翠綠很是好看,但只能遠觀不可近玩,挨近了就會被那口毒牙咬傷送命。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只能重重地把它呼出去。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們別一見面就爭來爭去的好嗎,多累呀。你看這裡人人都很快活,我們就不能說點高興的事嗎。你有這份精力,還是趕快找個女朋友去折磨她吧。”

“差不多了。”他說得輕輕巧巧。

“有女朋友了?動作很快嘛,哪天介紹一下。”

“有機會再說。”他不想和我談下去的樣子。

相對無言地又坐了兩分鐘,我給劉穆說先進去了,站起來只走了兩步,涼鞋的細跟就插進了路面窖井蓋的窟窿裡,怎麼拔也拔不出來。

我把腳從鞋子裡抽了出來,光腳掂在地上,準備彎腰去拔鞋子,劉穆卻走過來,摳着腰蹲在我身邊,仔細地把那隻鞋子弄了出來遞給我。我一邊穿一邊說謝謝,他沒接腔,一轉頭,看見王雯雯正站在酒吧門口,把我們兩這一幕看了個正好。

小丫頭什麼也沒說,一轉身又進去了。

酒吧裡廂自然還是曖昧靡醉的情調。這晚李致成了我們之中唯一喝高的人,除了啤酒,她還要了杯Black?Russian,裡面加了伏特加,大概喝得有點急,大家都還在興興頭頭地玩呢,她就已經撐不住了,一個勁地拉着我和王雯雯說話,聲調又高又尖,和平時的形象大不相同,倒讓我們開了一回眼界。

最後是我先送她回的家,出租車開出去一小會兒,她居然捧着臉嗚嗚地哭了起來,也不多話,就是不停地低聲哭,肩膀一抽一抽地。

大抵人一喝多,平時壓抑在表皮下的七情六慾全都冒了出來,種種反應都不足爲怪。我猜不出也不敢問她有什麼傷心事,既然想哭,那就哭吧,成年人的淚腺幾乎都呈半萎縮狀態,得個機會恣意地哭一場,等於做了一個五臟六腑的深度SPA,也不失爲一件有益身心的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