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這一天,我坐在辦公室裡一邊上網一邊想事情,時而擔心高亮什麼時候才甦醒,時而抱怨這段日子以來倒黴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最後,我又發愁自己的職業發展方向,我在想,該不該申請換一個專業對口的職位呢?
正想得茫無頭緒,一個大學同學在QQ上告訴我,他從外國朋友那裡得到一些著名景觀設計公司的案例集,還說這是內部資料,非常珍貴,問我有沒有興趣看看,我說想看,他就約我下班以後一起吃飯敘舊,順便把案例集拿來給我,我答應了。
下班後,我急急忙忙地收拾了東西,趕往吃飯的地方,這是一家新開的西班牙餐廳,就在公司的隔壁,還不用過馬路。
當我走進充滿了歐陸情調的餐廳裡,第一眼看見那位兩年不見的男同學,我驚訝得大笑起來,他剃了個【短刺蝟髮型】,近乎殊頭,戴着一副無框墨鏡,黑色的皮夾克裡是一件高領的深藍色毛衣,脖子上掛着一串山羊座銀項鍊,渾身散發着時尚而冷峻的氣息,看起來不像是裝飾設計公司的小老闆,倒像是一位桀驁不馴的黑社會老大。
我被他這個雷人的新造型嚇到了,問了他一句:“萬松山,我記得你以前是長頭髮氣質男,怎麼把頭髮剪得這麼短?!”
萬松山把墨鏡摘下來,露出一對精神奕奕的黑眼睛,然後抱怨地說道:“小諾,你不知道我的壓力有多大,最近老是掉頭髮,而且集中在前額的位置,難看死了,像個老頭似的,所以我索性把長頭髮剪了!”說着,他用手摸着自己頭上的短毛,一副壯士斷臂的表情:“真是悲劇啊!我想我很快就會變成光頭了!”
我一邊看菜單,一邊安慰他:“不要緊,不要緊,俗語說,十個光頭九個富!”
萬松山呵呵地笑了起來:“那倒是,最近這兩年我把我們家的生意發揚光大了……”說時,他的聲音裡洋溢着擋不住的神氣,意氣風發,信心十足,令人嫉妒。
簡單來說,這位萬松山也算是個富二代,他的父親是做建材生意的,又開了一間頗有名的裝飾設計公司,再加上他本人的性格隨和,疏財仗義,喜好結交朋友,所以,他在大學時期是班裡最有影響力,最有人緣的生活委員,有些家境困苦的同學向他借錢,他都會慷慨解囊的。
聽着萬松山滔滔不絕地聊起了他們家的生意,我一句話也插不上,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番茄冷湯和火腿酪沙拉上,正吃着,忽然間,我感覺自己的頭髮被扯了一下,回頭看,竟然是高澤!他佇立在我的後面,用一雙深邃漂亮的大眼睛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用餐巾擦一擦嘴角,問他:“高澤,你也來這裡吃飯?”
高澤沒有立即回答,自顧自坐下來,斜着眼打量了萬松山幾眼,然後把目光回到我的臉上,訕訕然說道:“程,我本來想去你的部門接你一起吃晚飯,吃完飯再去醫院看一看高亮,誰想到,你這麼快就認識了新男朋友,而且是個短刺蝟頭酷哥。”說完,他用不屑的目光瞅了萬松山一眼,萬松山瞬即流露出尷尬的神色。
我立即向高澤解釋道:“不是啦,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他叫萬松山!他來給我送案例集,順便跟我吃飯敘舊……”
高澤聽了,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卻用銳利的眼神逼視着萬松山,充滿了審視和拷問的意味,看得萬松山渾身不自在,臉上掛着不自然的笑,過了一會兒,萬松山主動拿出名片遞給高澤,高澤也禮尚往來地交換了名片。
萬松山看完了高澤的名片,有點驚訝地說道:“原來你就是JK集團的小高先生,失敬,失敬……”他一邊說,一邊禮貌地向高澤伸出手。
“哪裡,哪裡”高澤假笑了幾聲,一邊握手一邊誇獎道:“萬先生,你二十六歲就當上了總經理,真是年輕有爲啊……”
高澤和萬松山互相吹捧了一番,又不着邊際地聊起了生意經,高澤侃侃而談,泰然自若,相反地,萬松山卻表現得相當拘謹,還時不時用尷尬窘迫的目光看我,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鵝肝燜蘋果上,只顧着吃,也沒有搭腔。
好不容易把這一頓飯吃完了,萬松山結賬之後就先告辭了,把一大疊案例集留給了我,臨走前,他還說等下星期有空再給我拿一些光盤資料。
不料,當萬松山離開以後,高澤的臉上即時蒙上一層濃重的陰影,他遲遲不肯離開餐廳,要來了咖啡,悶悶不樂地,一聲不吭地喝了起來,喝完了一杯,又點了一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恰好,這時候餐廳裡響起了悠揚悽然的鋼琴音樂,旋律靜靜流淌着時光的味道,帶點感傷,惆悵,落寞,把剛纔的平靜心情吹得煙消雲散。
看着他愁眉深鎖的樣子,我唏噓不已,我用手託着下巴,問他:“高澤,剛纔你不是說吃完飯去醫院看高亮嗎?!我們現在出發吧!”
高澤又喝了一口咖啡,突然憤懣地吐出一句:“小諾,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呢?!”
我皺着眉頭看着他,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總是熱衷於玩曖mei的愛情遊戲!”高澤撇了一下嘴,又說了一句文縐縐的話:“既然你已經擁有了愛情,又何必去碰曖mei呢?!”
我聽得一頭霧水,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沉吟片刻才酸溜溜地說道:“譬如說剛纔那個刺蝟頭同學,你爲什麼答應跟他單獨吃飯呢?幸好被我碰到了,不然就麻煩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高澤在“吃乾醋”,我忍住笑,沒好氣地說道:“因爲萬松山把案例資料借給我看,再說,我和他是非常好的同學,一起吃個飯敘敘舊有什麼問題呢?!”
高澤卻氣鼓鼓地說:“什麼敘舊?!什麼藉資料?!這根本就是藉口!我百分百肯定他是想找機會泡你!”
我沒好氣地說:“高澤,你想得太多了,我和萬松山認識了七八年,如果他想追求我,幹嘛要等到現在呢?!”
高澤立即接話:“因爲他覺得自己現在事業有成,想在你的面前顯擺一下!”
我不以爲然地說道:“胡說!我們班有自己的QQ羣,微博羣,同學之間都很瞭解近況,試問他有什麼好顯擺的?!”
高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原來如此!看來你心裡有數了?!你明知道他對你有意思你還敢應約?!”
“胡說八道!”我全身的血都涌上喉嚨,反駁:“我有我的社交自由,你無權干涉!”
高澤怔了一怔,繃緊的五官稍稍鬆弛了一些,卻用手指戳了我的腦門一下,又說:“像他這種下九流的泡妞伎倆,也敢跟我高澤競爭?!我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捏死他!”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調侃道:“高澤,你自己下流,就把別人想象成跟你一樣下流!”
高澤失聲笑了一下,幾秒後,轉了個話題:“小諾,我聽說你最近在企宣部裡做得很受氣,很委屈,是不是?!”
我嘴硬地說:“不是,我工作得挺開心的。”頓了頓,我又故作輕鬆地加了一句:“最近的工作量很少,我甚至可以在上班時間寫小說,玩微博。”
高澤悶笑了一下,說道:“你別死扛了,我認識你那麼久,還不知道你心裡的想法?!”說着,他把臉湊近了一點,注視着我的眼睛說:“要不這樣吧,我把你調到其他部門,怎麼樣?!”
我心裡一動,轉念又想道:即使調到其他部門也是專業不對口的,反而又欠了高澤一個人情,不知道該如何償還。想到這一點,我搖一,說道:“不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完,我情不自禁地嘆息一聲。
高澤立即勸說我嫁給他,還說做得好不如嫁得好。我馬上換了個話題問道:“高澤,最近你和韓晨在工作上相處得怎麼樣?!”
高澤怔了一怔,之後,怏怏然說:“這還用問嗎,我和韓大哥是最佳拍檔!”停頓了一下,他掩住半邊嘴說道:“小諾,悄悄告訴你,我給韓晨安排了好多額外的工作,估計這段時間他騰不出手來纏着你。”說完,他嘿嘿地奸笑兩聲,一臉的調皮和狡黠。
我忍住笑,罵了他一句:“無聊!”
我看一看手錶,原來已經八點半了,是時候出發到醫院探望高亮了,總結過去三個多月的經驗,高亮的媽媽幾乎都在每天晚上八點半後離開ICU病房,只留下蘇玉寶守夜,而我這時候去醫院剛好可以避開高亮媽媽,免卻了尷尬和爭端,於是,我挽起肩包,捧起那一疊案例集,起身要走。
高澤卻一手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回椅子上,又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談,我拿他沒辦法,只好耐心等他的下文。
高澤躊躇了幾秒鐘,一口氣把剩下的咖啡喝光,然後說道:“小諾,再過幾年你就到三十歲了,不如趁年輕早點嫁給我吧?!省得以後變成剩女!”
我囧起臉,我哭笑不得,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暫時還不想結婚。”我在說謊,我只是不想嫁給高澤這個花花少爺。
高澤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還不死心?!你以爲你可以跟高亮修成正果嗎?!”說着,他挪一挪椅子,坐在我的旁爆然後把手臂伸過來,搭着我的肩膀。
我推開了他的手臂,他又用手勾着我的腰,湊在我的耳邊說道:“別忘了,高亮還在醫院昏迷着,不知道猴年馬月纔會醒來,你打算一直等下去?!”
我又推開了高澤,說:“我相信高亮很快就會醒來的。”
高澤悶笑了一下,突然迸出一句:“萬一他永遠不醒呢?!”
我吃了一驚,側着臉,注視着高澤,他的眸子裡彷彿閃過一抹莫測高深的寒光,說不出的詭異,說不出的陰險,令人毛骨悚然。良久,他又幽幽地說:“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經歷了這麼多劫難,難道你還沒看清楚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我一時間無語,只愣愣地看着他。
高澤又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是一個永不服輸的人,而我的行動也證明了我對你是永不放手的!”頓了頓,他加強了語氣:“小諾,我勸你不要再任性了,無論你打算嫁給誰,我都會搞破壞的!”
我不自覺地渾身打了個冷顫,半餉纔想到一句:“高澤,你又跟我開玩笑了?!”說完這句話,我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戰抖起來,過去的經驗教訓告訴我,高澤這個【破壞之王】絕對不是在開玩笑的。
高澤輕笑了一聲,附在我的耳邊低聲說:“寶貝兒,實話告訴你吧,其實這一次中毒事件是我搞出來的,我要讓高亮永遠躺在醫院裡…….”
這句話如平地一聲雷,震得我的四肢失控地起來,我睜大眼睛看着高澤,好久,好久,才從齒縫裡擠出三個字:“不會吧?!”這一刻,我的心裡除了震驚和憤怒,的是自責,或許我早就應該猜到這個離奇的突兀的中毒事件是高澤一手策劃的。
我想罵高澤一頓,然而,我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強忍住滿腔的怒火,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然後向他懇求道:“高澤,不要再玩火了,請你儘快讓高亮醒來吧!?”
高澤的臉上霎時綻放出大獲全勝的笑容:“這還不容易,只要你肯向我屈服,我就有辦法讓高亮立即醒過來!”
我呆了一呆,旋即試探性地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高澤沒有回答,只冷哼了一聲,接着,用要挾的口吻說道:“小諾,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悔,我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幹出更過分,更出格的行爲!”
我忍不住反擊他:“你在要挾我嗎?!死了這條心吧!我寧願做剩女也不願意嫁給你!”
高澤聳一聳肩,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向我屈服的,所以我最近改變了策略,我爲你準備了更刺激,更好玩的‘意志遊戲’,我要讓你處處碰壁,事事不順,這樣你纔會想到我的好處……”說着,他用手捏着我的下巴,一臉的輕佻,一臉的壞笑。
我頓然醒悟,看來高楓和高澤兩姐弟表面上是鬧翻了,實質是在合夥演戲,一來是打擊我對工作的熱情,二來是做做樣子麻痹敵人,想明白一切,我氣憤地說道:“高澤,你這個死變態佬!難怪最近幾個月高楓姐變着法子刁難我,捉弄我,原來是你搞的鬼……”說着,我伸出手,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擰了起來。
高澤也沒有反抗,只是嬉皮笑臉地說道:“隨便擰吧,誰讓我那麼愛你呢?!即使耳朵被你擰下來,我也心甘情願的。”
我見硬的不行,轉瞬換了一副可憐的臉孔說道:“高澤,請你不要再鑽牛角尖了,我不適合你,而你也不是我那杯茶!”
高澤聽了,嘴角抽搐了幾下:“我不是你那杯茶?!那我倒要問問誰是你的那杯茶?”頓了頓,他昂起臉,傲慢而霸道地說道:“死丫頭,別總是裝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我知道你心裡非常愛我!!”
我衝口而出道:“自作多情!我對你的愛早就埋進地裡了!”
“你撒謊!”高澤更激動了,質問道:“假如你已經不愛我,爲什麼偏偏選中我的二哥(高亮)呢?這是你所謂的情感轉移,因爲他和我長得很像,是不是?!”
我怔了一怔,隨即說道:“胡說!你能跟高亮相比嗎?!在我的心中,高亮比你強一百倍!他又專一,又癡情,又帥氣!”
高澤一下子漲紅了臉,用噴火的眼睛逼視着我,說道:“程諾你這個死丫頭!我警告你不要再挑戰我的忍耐極限!我這個人發起脾氣來可是六親不認的!難道你希望高亮永遠躺在醫院裡?!”他一邊說,一邊晃動拳頭,臉上的肌肉幾乎擰成一團。
我激動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發抖,卻不敢再與高澤爭辯下去,猶豫片刻,我嗖地站起來,拎起手袋朝着大門走去,聽見高澤在後面叫喚我的名字,我加快了腳步跑出餐廳,走進了電梯,這纔想起自己一時激動忘記了拿案例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