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桌子好飯好菜都堵不住我的嘴巴,我實在控制不住好奇心,托起腦袋看着對面的完美先生,咬咬牙問道:“江先生,不好意思冒昧地問問,你離婚多久了?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
完美先生並沒被我的問題嚇到,他面不改色,放下了筷子,看着我的眼睛真誠地說:“這個沒什麼好迴避的。”
他一邊說一邊摸出一盒五毫克的中南海,問我道:“抽支菸可以嗎?”當然可以,我瞅着那盒煙很想說,我陪你抽,但我吸口氣忍住了,不敢自損形象。
江非均把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離了一年多了。”他吐了一口菸圈,那縷青煙悠悠地散開去,像一層淡淡的薄霧籠在他臉上,他望着我,我卻知道我此刻並不在他的眼裡。
“你爲什麼不要孩子呢?”
“兒子是他媽媽從小帶大的,和媽媽親。再加上我工作忙,沒辦法照顧他,要判給我,就等於判給爺爺奶奶了。還是讓他跟母親比較好,他媽媽年紀也不小了,這輩子可能就這一個孩子,我不能自私地奪去。”
這個我理解,離婚時一般女方會有選擇孩子的優先權,是咱們國家保護婦女兒童權益的體現。
“那你經常去看孩子吧。”我問道。
“有時間總會去,孩子還不太明白我們分開了。”
江非均又吸了一口煙,“忻小姐——我這個人有不少毛病,工作忙,沒辦法顧家,甚至沒有多少時間約會,平時也不算太細心。假如我們有機會發展下去,希望你能體諒。即使沒有辦法接受,我也能夠理解。”
“一樣的,我也忙,經常出差,一年大概會有四分之一的時間在外面。”
“正常,工作性質決定的沒辦法。”
“那好,這樣我們溝通就沒有障礙。”
“忻小姐理想中的婚姻是什麼狀態?”
“相互尊重,理解,忠誠,當然相愛是前提。你呢?”
“差不多。我不敢妄言自己經營婚姻的能力,不過起碼我會自始自終尊重婚姻的底線。”
“那你爲什麼會離婚呢?”話已到此,我的疑惑
再也止不住地問出了口。
曾經有個離婚的姐們給我分析,夫妻之間沒有外遇的話,離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看,孩子都有了,人也快到中年了,多少年財產、交際圈攪合在一起,要不是有超強的外力推動,誰會有那個勁去瞎折騰。
離一次婚從健康角度看等於死過一次,起碼折壽五年,從我失戀的經歷推測,可能五年都還不止。離婚讓男人經濟損失巨大,資產至少損失一半,白奮鬥十年;對女人更是毀滅性的打擊;對孩子——那就更不用說了,多少問題兒童不良少年都是揹負着單親家庭的陰影成長。據說上海是全中國離婚率最低的城市之一,這個我絕對相信,上海人那麼聰明,不到萬不得已,誰會願意折財折壽禍害子孫啊?所以大部分人的婚姻就算平淡乏味到了極點,也不會真正走到破裂那一步。
“你可能不太瞭解我們這個行業,我並不是一手遮天的公司最高層,在我這個位置,工作量大壓力也很大,想往上走得付出更多。兒子長到四歲,我幾乎沒上幼兒園接過一次,家裡都是他媽媽在管。可能是我太忙了,忽略了家人的感受吧……”他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頭。
每一對離婚的男女都有着無法向外人道的遺憾和隱痛吧,江非均這種男人,他前妻要下多大的決心才捨得放手呢?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恨情仇纔會讓一個好好的婚姻走到分道揚鑣的境地呢?我曾經發過誓,這輩子只要結了婚無論如何也不會離婚,所以真切地爲每一對離婚的夫妻唏噓感嘆。
“真的不能複合了嗎?”我惋惜地問。
他有點好笑地看着我說:“要是還有希望,我怎麼會坐在這裡。”也是,我怎麼會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
“忻小姐,我是個工作生活態度都比較嚴謹的人,甚至有時會古板,”我默然不語,他又接着說:“我們都不算太年輕了,女孩子的時間更加寶貴,我覺得還是彼此坦誠些更好。我爲了孩子會和前妻保持來往,如果有哪裡考慮不周,希望你可以提出來,大家開誠佈公地溝通。我和數字打交道比較多,做事喜歡量化分析,直接了當,不知道這種風格你是否可以接受。”
他的語氣非常誠懇,不知怎麼地我竟覺得有一丁點兒心酸,對面這個人,風度學識樣樣出色,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持劍縱橫,笑傲江湖的瀟灑少年郎吧。是什麼樣的經歷竟讓他坦白到了如此剋制自持的境地?
“忻馨,我說的你能理解嗎?”他直接叫我的名字,一雙深褐色的眸子無比坦誠。其實他的眼睛不算頂大,但看你的時候目光專注深邃,好像月光下寧靜神秘的深海,微微地泛着幽光。我的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動起來,按說我也老大不小,情海遨遊過了,怎會如此沒有定力?咳咳咳,不能怪我,實在是這種眼神太有殺傷力了。
江非均掐滅了香菸,勻淨瘦長的手指交握着,指甲修剪得乾淨整潔。一霎那間,我竟然想去握住他的手,我想看看這個男人的手是不是溫暖,這個男人開心地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我中蠱一樣向他點點頭,“能理解,但是否接受不清楚。我也是個很直接的人,非常認同你這種態度。”
江非均笑了,笑容格外地溫暖。我也衝他笑了笑,他正要說什麼,放在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說聲抱歉,接起了電話。
通話很短,幾句話掛斷以後他轉過頭來對我說,“忻馨,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得去公司,送不了你回家了。”
我連忙搖手,“沒關係。這裡坐地鐵很方便的,你去忙吧。”我再怎麼恨嫁,也沒打算讓只見了一面的男人送自己回家。
江非均揚手叫來服務員買好單,站起來穿上西裝,示意讓我先走。我們倆下了樓梯,並肩走出酒店大門。
外面下雨了,細細密密的雨珠子漫天飛舞,天空是陰雲密佈的鉛灰色,江飛均的頭髮和西裝上很快鋪滿一層晶亮瑩白。我把衣服的帽子拉起來兜住腦袋,江非均耐心地等我拉拉扯扯戴好帽子後,向我伸出右手說道:“忻馨,認識你很高興。我會再給你打電話的。”
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我衝他微笑道別,他身軀筆直,步伐平穩地走到路旁停着的一輛黑色沃爾沃轎車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烏黑錚亮的沃爾沃屁股噴着白煙,很快消失在茫茫雨霧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