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一起吃飯時,他告訴我他兒子昨晚胃腸型上感,希望爸爸陪着在醫院輸液,而之所以沒打電話是因爲他手機從昨天傍晚起就沒電了,一直到孫慧找到他時他才知道……
我一聲不吭,只是專心地聽他講,但在心裡已經完完全全地原諒他了。
和我猜想的一樣,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叫孫慧。
“非均,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你一定要想辦法給我打電話,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一夜都沒睡好。”雖然原諒了,我還是忍不住抱怨。
“知道,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對不起,今後不會了。”他放下筷子,摸摸我的頭,放軟了聲音。
這個男人,我愛他,在愛的人面前,女人的心總是像豔陽下的冰激凌,堅硬不起來。
“下次再這樣,就沒這麼容易過關了。”我裝出委屈萬分的樣子。
“一定。今天的菜特別好吃,辛苦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馬屁,不過爲了懲罰你,你要洗碗。”
他放下筷子用手舉在額邊,做了一個領袖揮手的姿勢。
“對了,你前妻叫孫慧?”
我很佩服自己把這麼急於想知道的內容憋到現在,以一種非常自然的口吻提出來。
他嘴裡含着豆腐,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她個子好高。年紀應該和你差不多大吧。”
“稍微小一點。”
“她是因爲你手機打不通才過來找你的嗎?幹嘛那樣衝出來,嚇死人了。”
“她可能着急。”
“昨天爲什麼不給她介紹我?”
“沒有必要。”
“我怎麼覺得她對我有敵意。”
“不
是敵意,她的性格就那樣。”
“那是我感覺不對?”
我翹起了嘴巴。是個女人都能感覺到孫慧的敵意,江非均偏偏說這是她的性格,我有種被敷衍和被愚弄的微惱。
“忻馨,我們不用討論這個,你是你她是她,你沒有必要爲她對你的態度不快,現在我們兩個在一起。”江非均不吃飯了,認真地看着我說。
這句話冠冕堂皇,完全無懈可擊,把我所有的疑問和不滿都堵了回去,但我還是不太高興,因爲我發現,他不願意和我談論孫慧。
我談過戀愛也失過戀,一個人不願意談他的舊事,要麼因爲這段感情他已經完全放下了,雲淡風輕雁過無痕了,覺得連談論的必要都沒有,就像我大學時那段傻傻的暗戀。要麼就是這段舊情他諱莫如深,不願觸及不願回憶,這種殘留的感情,並不一定是愛,但一定比愛更強烈或者更慘痛。人複雜的情感系統裡面,傷和痛的記憶,往往比喜和樂來得更長久,幸福的感覺總是持續不了多久便消失殆盡,而傷痛卻像遷延數年無法痊癒的頑疾,總是會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舊病復發,折磨你,消耗你,讓你措手不及。
我不能確定江非均屬於那一種,他不談,我就沒有辦法再問,只能默默地消化自己的情緒,默默地吃飯。
那天后面的時間,我都覺得我們之間的氣氛有點沉悶。下午他在書房上網做事,我也抱着自己的本本搗鼓,我們各幹各的,鮮少交流。
後來我跑到客廳沙發上躺着看一本斯蒂芬金的小說。我喜歡看奇聞怪志,偵探故事,情趣說不上高雅,只是圖個放鬆。但是今天,閱讀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多的樂趣,沒看多久我就睡着了,黃昏時醒過來,身上搭了薄被子,鼻子裡聞到了飯菜
的香味兒。
晚上江非均很早就洗好澡上了牀,我讓他陪我看片子,他說明天要上班,最好還是早點睡,不過你要是特別想看我就陪你,但是明天我們兩可能都得遲到了。他的拒絕來得那麼溫和婉轉,讓我沒法發怒或者抱怨,只能怏怏地洗了澡,不情不願地蹭上牀,背對着他躺了下去。
我扭着勁不願開口說話,也不願轉過去,就這麼僵着身體側躺着。過了一會兒,他關了燈,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從自己那牀被子裡伸手過來探到我的頸項下面,抱住了我。
這個擁抱瞬間就軟化了我,我向後靠過去,縮進他的懷中,兩個人的身體貼在一起,像兩個緊緊相扣的S。身體貼得有多近,心似乎也貼得有多近。我們沒有說話,也沒有做愛,就那麼抱在一起睡着了。
意識徹底沉淪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這一輩子的每一天,有他這樣抱着我,會是多麼幸福,爲了這麼親密無間的相擁而眠,所有的煩惱似乎都可以不用再去計較。
好些年都是一個人睡,攤着手腳霸佔整個牀鋪,兩個人挨着睡覺其實並不是太習慣,所以快到凌晨時我突然醒了過來,思維渙散了好半天,纔想起這不是在自己家裡,旁邊還躺着一個男人,我伸手摸他,旁邊卻空空如已。
主臥連着陽臺的門開了一條小縫,我輕輕爬下牀,走了過去。江非均站在滿天微明的曙色下,晨風吹過來的空氣裡,有濃濃的煙味兒,他的背不再筆直,一隻腿彎曲着,全身重量都搭在欄杆上,一動也不動。
我看了他很久,竟然看出點寂寥的況味,但是當他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的時候,那縷我臆想中的寂寥消散了,他仍然是那個彬彬有禮的,有着讓我着迷的微笑和沉穩氣質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