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請託策略永不過時。
修女們當着衆人的面前展示了神蹟之後,那些原本嚷嚷着今天就要離開綠洲的平民也隨之改變了看法。
尤其是當她們提到發佈招募的不是兄弟會,而是綠洲政府時,多數人都心動了。
兄弟會惡名在外,加入他們便意味着要徹底拋棄自己的良知。
可政府軍不同,本地駐軍有正式的編制,受到各個盟約國的認可,在和平時期,那可是人們爭相追逐的鐵飯碗,若是一戶人家裡出了一位軍人,投靠兄弟會的街頭混混便再也不會找他們的麻煩了。
在非戰爭時期,加入本地駐軍的門檻極爲苛刻,每一年的招人幾乎都被關係戶包圓了,這份好差事根本落不到平民頭上。
反抗軍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只要他們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去,這便是徹底改變他們人生的機會。
『虛無』一路跟在身後,當兩人領到物資時已經快要下午了,後面的隊伍依舊看不到邊,遺憾的是,當他們表達出想要加入教會的意願之後,卻遭到了修女們的拒絕。
她們在教會的組織名爲姐妹會,很顯然,宋嵐和『虛無』並不符合“姐妹”的標準。
教會目前只招收修女,並且還需要1年以上的神話學研究經驗。
至於那些試圖矇混過關的人也和他們一樣遭到了婉拒。
兩人親眼看見一位滿臉絡腮鬍的壯漢聲稱他的性別認同爲女性,但修女們卻依舊將他拒之門外。
宋嵐只能感嘆幸好這裡是綠洲的邊境城市,若是放在聯合政府的核心城市,這些修女們就要攤上事了。
“你不是說教會需要大量信徒麼?他們怎麼把大多數人都給拒之門外了?”
『虛無』研究了一下本地駐軍的徵兵啓示,和教會的招人標準相比,徵兵啓事就要寬鬆得多了。
總結下來,性別不限,活的。
只要滿足了以上標準,哪怕你缺胳膊斷腿,都能成爲綠洲的正規軍。
“有些組織嚴進寬出,有些組織進去容易出來難。”
十七區反詐騙宣傳科科長的工作經驗又起到了作用,這徵兵啓事的標準實在是太熟悉了,傳銷組織一般也是這麼招人的,“一般來說,發展教徒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現在反抗軍兵臨城下,綠洲和平公司已經沒時間了。”
一旦教徒們加入教會,發現神蹟之於他們遙不可及,便會萌生退意。
而這種行爲放到軍隊中便會成爲逃兵。
若是被抓住,將會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即使僥倖逃出綠洲,也會登上黑名單,這輩子都沒法再回到自己的故鄉。
“他們可以利用部隊的制度,強行要求新兵進行禱告。”
『虛無』對此將信將疑。
直到他們按照啓事上的地點完成報名流程,拎着行李走進了公司臨時在魯特城建立的軍營,每日的日程表上便說明了一切。
一會兒就有一場禱告。
用教官的話來說,這是爲了能讓他們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存活下來做準備。
綠洲的形勢極爲惡劣,反抗軍已經佔領了各個主要城市,想要贏下這場戰爭,除了團結之外,他們必須向生命之神祈禱奇蹟的降臨。
緊接着,教會準備好的故事就登場了。
上面說相傳那些受到生命之神賜福的人,在戰場上猶如戰神,任何傷口都能在短時間內癒合,他們會不知疲倦地向敵人發起進攻,即使窮兇極惡的反抗軍也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
教會對於教官的洗腦非常成功,他發自內心地相信生命之神的存在,認爲神會幫助他們贏下這場看似不可能勝利的戰爭。
但聆聽演講的新兵們卻皺起了眉頭,他們對於在前線奮勇殺敵的故事不感興趣,他們現在只想知道修女們使用的藥劑什麼時候才能正式發到他們手裡。
因爲修女向他們承諾,這藥劑代表着生命之神的力量。
它能治癒一切傷病,能讓斷肢再生,也能讓那些身懷絕症之人重新煥發活力。
每個人都需要一瓶這樣的藥劑。
教官見新兵人心渙散,便忍不住露出了他的真正面目。
他對天鳴槍,將議論聲壓了下去,猙獰的表情宛如兄弟會的惡棍,這勾起了平民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他將所有新兵都召集到了廣場上。
現在的教官動力十足,他成爲了生命之神的信徒,更重要的是,教會對他下達了明確的指標——集結新兵完成禱告,這都是他堅定信仰的象徵,幫助迷途的羔羊們找到信仰的同時,這份功績也會算到他們頭上。
“首先,你們要懷着一顆虔誠的心,跪在地上。”
教官讓新兵們圍成一圈,這自然引起了人們心中的牴觸情緒。
軍營外的廣場,地面粗糙還遍佈着碎石,沒有人願意跪在這種硬邦邦的地面上,更何況他們還一點都不瞭解生命之神,又如何能夠懷着一顆虔誠的心進行祈禱?
但迫於教官的呵斥,新兵們心不甘情不願地遵循了命令。
“這是你們的第一次禱告,由我來親自指導你們完成……”
教官嚴厲的聲音戛然而止。
當一羣人齊刷刷跪倒在地上時,兩個還在人羣中站着的人就顯得格外眨眼。
他快步朝着兩人走去。
『虛無』雙手環胸,毫不退讓,別說區區一個連名號都沒有的小嘍囉,就算是生命之神本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可能跪倒在地,向其禱告。
拉上宋嵐一起去酒館喝上一杯倒還有些可能。
常言道,槍打出頭鳥。
教官的手伸向了系在腰間的皮鞭,他很高興在新兵入伍的第一天,出現了兩個不服管教的刺頭,這是讓其他人引以爲戒的絕佳時機。
“告訴我你們……”
他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再度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便已經出現在了兩人身前。
月明星稀。
傍晚的冷風讓不少人都哆嗦了一下。
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隱約記得自己走向了兩人,打算當着所有新兵的面,讓他們明白不服管教的下場。
就連『虛無』也愣了好半晌。
時間的跳躍毫無徵兆,而他剛纔都已經做好了在軍營舉事,率領所有新兵在集合的第一天就發動兵變的準備。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宋嵐似乎暫時沒有解決教官的打算。
否則當意識的空白恢復清晰時,出現在他們面前就會是一具被洞穿了胸口的屍體。
不僅如此,宋嵐還興奮地握住了教官的手,連連說道,“多虧了教官你,今天的禱告讓我們受益匪淺,不過我還有些疑問想要向你請教,請問你接下來有時間麼?”
“啊,哦,咦?”
教官用了好半天才接受了現實,他看了一眼時間。
傍晚21:00。
這是第二場禱告結束的時間,按照日程安排,新兵們有一個小時的洗漱及自由活動時間,22:00準時上牀入睡,正式結束他們第一天的軍旅生涯。
而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他面對着的兩人非但不是刺頭,反而還是教徒中的積極分子。
若是放在學校裡,就是那種下了課第一時間跑去老師邊上問問題的好學生。
“老宋,你……”
『虛無』瞠目結舌。
幾個小時的時間轉瞬即逝,這漆黑的天色同時也意味着這世間所有人的人生都向未來飛躍了數個小時。
而這一切,都只是爲了跳過宋嵐不喜歡的“課程”。
讓課程的時間無限縮短,讓課間休息的時間無限延伸,這便是宋嵐作爲一名學生的願望。
“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能談得來的人了,教官,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館子,我想請你喝上一杯。”
“嗯,好。” 教官訥訥點頭,“我自然有時間解答你們的疑問。”
這傢伙渾渾噩噩地就接受了好朋友的設定!
『虛無』難掩吐槽的慾望,他很清楚,當時間飛躍的那一刻,宋嵐的病毒便深深地植入到了教官的體內——這位生命之神的堅定信徒,此刻已經成爲了軍營中第一個被感染的對象。
而且他完全把禁止任何人離開軍營的規定拋到了腦後。
“老虛,你也一起來吧,我想你在剛纔禱告裡也產生了許多心得吧?”
“……是的,我也有許多疑問想要請教。”
『虛無』被迫產生了許多學習心得。
而對於宋嵐來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當時間飛躍之際,人的意識便會陷入短暫的空白,這也是他們最容易受到他人蠱惑之時。
沒有人比宋嵐更理解這種感受。
隔三差五邪惡的陸主管就會趁着他剛起牀意識一片模糊時,誘導他答應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主管雖然沒有參與本次行動,但她的精神與大家同在。
在宋嵐的建議下,本應監督所有新兵留在軍營的教官主動帶着兩人從正門離開,看見三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正門處的衛兵面面相覷——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教官這麼開心過了。
入座酒館,點上幾份合成燒烤,宋嵐又豪氣地叫來了一瓶高檔酒以及一杯蘋果汁。
以上經費均由十七區執法者部門與烈陽公主的小金庫聯合贊助。
“這蘋果汁是何意啊?”
當宋嵐將蘋果汁端向自己時,教官不出意外地投來了懷疑的眼神。
在酒桌上喝蘋果汁,這是極不禮貌的行爲。
宋嵐面不改色,“教官,你聽說過苦修者麼?”
“苦修者?”
“所謂的苦修,便是克服自己心裡的慾望,別看我現在這樣,其實我曾經是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
『虛無』又一次目瞪口呆。
這個宋嵐從頭到尾嘴巴里就沒一句真話,兄弟會的詐騙團伙都沒他這麼會騙人!
但迫於宋嵐的眼神壓力,他還是輕咳一聲,說道,“是的,他以前是個徹頭徹尾的酒鬼。”
“後來呢?你爲什麼要戒酒?”
這個話題成功引起了教官的興趣。
“後來有一段時間太過放縱自己,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終於腸胃無法忍受,被送到醫院時義體醫生幾乎宣判了我的死亡,當人在瀕臨死亡時,意識便會脫離身體,他們過去的所有經歷都會如走馬燈一般浮現在他的眼前,而就在那時,我聽見了一個聲音。”
“什麼聲音?”
教官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追問道。
“那個聲音問我,如果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如何選擇?”
一個優秀的謊言,必須真假參半。
有段時間他的確經常喝醉,那是因爲陸湘總喜歡絞盡腦汁的把他灌醉之後,採取一些不足爲外人道也的行爲。
後來她聽說經常喝醉對身體不好,此事才作罷。
“你聆聽到了生命之神的低語!”
教官激動地快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教會提到過低語的存在,可即使是他也從未真正得到過生命之神的注視。
“她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因此我決定割捨慾望,成爲一名苦修者。”
“原來如此。”
“實不相瞞,我們二人此次來綠洲,便是爲了追尋生命之神的指引,教官,在你的眼中,生命之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慈悲、博愛,她平等地愛着世間的每一個人。”
“我也這麼認爲。”
說到此處,宋嵐忽然話鋒一轉,又問道,“那麼,你認爲一旦我們與反抗軍開戰,最終又會有多少人能從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教官沉默半晌,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用理智看待這個問題,他們獲勝得機率無限趨近於零,這也是爲什麼他認爲只有奇蹟才能幫助他們贏下這場戰爭。
他的眼神銳利了許多,“你究竟想說什麼?”
“一個慈悲而博愛的神,真的會讓她的信徒們爲了一場幾乎不可能贏下的戰爭而送命?”
“或許,這便是生命之神給予我們的試煉,勇氣與決心,以及堅定的信念,這便是我們要在這場試煉中,展現出的品質。”
“這些固然重要,但除此之外,還必須要有足夠的智慧。”
“智慧?”
“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一場試煉,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場試煉的真正目的並不是讓我們贏下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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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其兩百七十七:
某年某月某日週六,清晨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臨了,陸湘站在公寓寬闊的客廳裡,內心忐忑。
小寶寶趴在地毯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圍新奇的物件。
這是宋嵐提到的一個傳統,被小寶寶抓鬮到的物體,往往代表着她未來的職業選擇。
筆代表着文字類工作者。
錢包代表着進入金融領域。
空碗筷代表着美食家。
……
找來這些東西費了陸湘不少心思,她很好奇自己的寶寶會選擇一個怎樣的職業。
“預備,開始。”
得到了指令的小寶寶立刻在地毯上敏捷地行動起來,她咿呀呀地向前爬着,無視了周圍的所有物件,筆直地爬到了陸湘身邊,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的小腿。
“……這,這是什麼意思?”
陸湘不得不請求場外援助。
“可能她沒聽明白抓鬮的規則。”
宋嵐說道,“來,你去給她演示一下。”
陸湘點了點頭,走向了一堆物件的中心,小寶寶則坐在地上,好奇地望着她。
“預備,開始。”
得到了指令的陸湘無視了地毯上的所有物件,筆直地走向了宋嵐。
然後,一把抱住。
小寶寶的眼珠子瞪得越來越大了。
“老陸。”
幾次掙脫失敗之後,宋嵐得出結論,“我覺得問題出在你的身上。”